作者:糠木
陈森站了起来,许星然的整个重心也随着他的动作逐渐向上迁移,最后变成一个仰着头的艰难姿势,陈森的目光很沉,眼底像有一层抹不开的阴霾,却是许星然今天见到的最生动、最鲜活的陈森,他说:“你回去吧。”
“去哪?”许星然不懂。
“意国。”陈森说:“许星然,同样的错误不要再犯第二次了。”
什么、错误?
许星然想问,陈森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推开门,直直走进细密的雨中。许星然下意识去追,走了两步又停住,愣愣地重新坐了回来。
他在心里和自己说,陈森既然没有和许星灏在一起,他还管陈森干什么?
管他什么错误,他才不在意。
许星然深吸一口气,端起桌上冷掉的牛奶浅啜一口,是没什么奶味的劣质奶,难以下咽,许星然瘪着嘴推远了。
对面陈森的咖啡也一口没喝,许星然鬼使神差地拿起来喝了一口,果然甜到腻人。
他记得陈森高中时口味挺正常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嗜甜如命,一年前陈森来意国找他时就已经是这样了。
许星然轻嗤一声,陈森爱怎样怎样,和他没关系。
他打开手机,给凯伦斯发了一张雨景图,告诉对方自己最迟后天就会回去。挨个回复短信时,许星然再次看到许星灏发给他的照片。
许星然眼角的笑意瞬间消失,视线穿透雨幕看向斜对角的面馆,那里排队的人少了一些,没有陈森的身影。
他不认为陈森有欺骗他的必要,并且,在许星然的记忆里,陈森不是喜欢说谎的人。
那,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
他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现在没有在一起,将来呢?
一想到陈森和许星灏在一起的画面,那口喝下去的劣质牛奶就像长了触手一般顺着他的喉咙向上爬,许星然颤着手端起陈森的咖啡大灌一口,甜腻的糖浆混着咖啡豆的清苦香堪堪将心头那阵恶心感压了下去。
许星然双手捧着咖啡杯,食指轻叩在光滑的陶瓷杯面,发出点点清脆的声响,与店内沸腾的背景音乐格格不入,不算太大,却格外刺耳。
店主瞅着这位难搞的客人,心里一阵愁。
对方乌黑的齐肩卷发被雨水沾湿,恹恹地垂在肩头,睫毛又长又翘,在下眼睑打下一片浓重的阴影。他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窗外,眼瞳幽暗而冰冷,眼底的暗色似乎与外头浓重的夜色连成一片,倾覆满身,像是被一团厚重的墨拢住,一丝光亮也照不进去。
被对方身上散发的低气压吓到,店主开始在心里向观音菩萨乞求对方不要在他的店内发疯,没想到,一分钟不到,那人竟然真的走了。
店主的嘴角欣喜地扬起来,下一秒,却看到对方在他的门前一动不动地站着,嘴角再次无助地撇下去。
倾盆大雨重重地泼在他清瘦的身板上,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第三十九次看向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店主暗暗心惊,一个小时了,那人已经淋了一个小时的
他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替对方发冷,忍不住出去给这位客人送伞时,他却猝然动了一下。
应该被冻地不轻,姿态看起来有些许僵硬,但是行进路线却非常清晰,是马路对面的那家赫赫有名的面馆。
他好奇地追过去看,只见男人一晃一荡地穿过马路,好几次堪堪躲过疾驰而过的车流,但是最后还是被一辆载着一家三口的电瓶车成功撞倒。
店主龇牙咧嘴地瞧着,心脏吓得扑扑跳。
男人在雨地里躺了很久,久到原本骂骂咧咧的父亲害怕地逃离现场。店主再度拿起手边的雨伞,准备冲出去的瞬间看到对方缓缓站了起来。
他惊悚地看着,直到男人推开面馆的门,重重地把自己摔了进去。
果然是疯子,他想。
第3章 羊毛毡
许星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达面馆的,他的脑袋昏昏沉沉,浑身像是灌满了铅,沉重到失去知觉。
他只记得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在客人如雷鸣般的尖叫声中,他捕捉到一阵熟悉的、失去沉稳略显急促的脚步,直冲他而来。
他放心地闭上了眼。
再次醒来时,许星然发现他在一间完全陌生的房间里,墙角的氛围灯被人打开,正绵绵地向外散发柔和的暖光。
他有一瞬间怀疑起自己的记忆,难道不是陈森带走他的吗?
他打开床头的抽屉,发现属于陈森的一系列证件整齐地摆在里面,陈森搬家居然没告诉他。许星然面无表情地逡巡眼前的房间——
宽阔却不显冷清,随处可见主人生活的痕迹。房间没打衣柜,而是打了整整一面墙的桌柜,很奇怪的设计,桌角堆着几摞厚厚的白纸,不远处有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笔筒,里面都是许星然非常喜欢的、日常用于画稿的铅笔。台灯的样子也很眼熟,是许星然意国那盏用了一年多的同款。
台灯上挂着一个胖乎乎的毛绒玩具,丑到可怕,身上的毛绒全部炸开,不伦不类地像一个不太有攻击性的刺猬。但是非常奇妙地,“刺猬”的存在让原本整洁到没有人气的书桌莫名“活”了起来。
许星然蹙眉,掀开被子下地,动作太急大脑一阵眩晕,站在床边缓了几秒才走近,摘下毛绒玩具仔细打量。
这是一个羊毛毡玩偶,花花绿绿的,外表看上去像一个圣诞老人,——许星然不太确定。
因为这个羊毛毡实在太丑了,做它的人大概是个急性子,很多边角都没有戳好,肚子那处怪异地鼓起来,要不是红色帽子的特征太过明显,许星然甚至以为这是变异版的猪八戒。
南城的空气终年湿润,它却被保管的很好,通体干燥、带着羊毛自身的蓬松,很温暖的触感。
许星然揉捏的动作一顿,他想起来了,这是他高三那年送给陈森的。
那时候,陈森因为他和许星灏彻底闹掰,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该学习就学习,该打工就打工,但是许星然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变化,变得更加低沉寡言了。
许星然知道陈森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为朋友的分道扬镳难过也正常,他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心里还是不爽。
他那阵子想尽办法哄陈森开心,但是陈森的兴致始终不高。
圣诞节快到了,许星然看到同桌的女生没日没夜地给暗恋对象戳毛团,想到以前许星灏肯定会给陈森送圣诞礼物,就央着同桌教他。
许星然成绩很好,从来没有在课堂上开小差的经验,因此毛团刚拿出来就被老师发现了,那是许星然人生第一次被罚。
老师让他去走廊上反省,下课时来来往往的同学都新奇地看着他。
许星然上的是全市最好的私立高中,南城有权有势的人家的孩子全在这里,老师从来不敢体罚学生,他是头一个。
许星然觉得自己是天生的坏种,被人指指点点的时候没有任何羞耻,甚至隐隐享受这种被注视的感觉。
再次上课,老师的声音从大敞的窗户传出,许星然把毛团藏在窗台下面,在老师看不到的地方,低头慢慢戳着。
“你怎么了?”
陈森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许星然被他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那一团东西捏在手心,掌心瞬间传出尖锐的刺痛感,许星然整个人不明显地抽了一下。
“罚站?”陈森挑着一边眉,继续问道。
许星然耳尖一红,不答反问陈森上课跑出来干什么。
“你怎么罚站还不听课?手里偷偷摸摸在干什么?”陈森边说边抖着手里的一沓试卷,意思明显,又是给老师跑腿。
他这么问就是没看到,许星然松了一口气,用另一只手推他,“没东西,你快走。”
“许星然你在和谁说话?”老师的声音扬出来,许星然给陈森使眼色,陈森却一点没有想走的意思,他作势生气陈森才离开。
老师还是看到了陈森的背影,却没说什么。因为陈森是年级第一,所有老师都喜欢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师看到陈森心情变好,又把许星然叫进去听课。
许星然装模做样地听了一会才把毛团拿出来,发现上面沾了一点点血迹。
许星然没有钱再给陈森买一个新的,用了很多毛毛才把血迹遮住,所以最后做出的成品又丑又奇怪,许星然有点犹豫要不要送给陈森。
圣诞那天,许星然看到好多人都送这种玩偶给别人,不像是交换礼物的氛围,看上去有点尴尬。
许星然晚上去烧烤摊找兼职的陈森,圣诞夜很忙,人很多,许星然记得他那天等到十来点陈森才有空理他。
许星然被冻地着急,也不管丑不丑了,直接把自己戳了半个月的圣诞老人塞到陈森怀里。
陈森很奇怪地呆了好久,许星然没有送礼物的经验,以为陈森是嫌弃自己的礼物不上档次,比不上许星灏的贵重,顿时生起气来,要把玩偶拿回来。
陈森说“哪有送给别人还要回去的”,许星然依旧生气,但是没有再抢,跳着冻僵的脚和陈森说再见。
陈森抓住他的帽子,非要问许星然为什么给他送这个,又说他不学好。
许星然觉得陈森有病,想骂陈森两句来着,但是因为陈森那天笑得实在太好看,他便被迫维持住了乖巧无害的人设。
“咔哒——”门忽然被人从外打开,许星然手里还攥着他七年前送出去的丑东西,与陈森四目相对,头皮顿时一麻。
陈森的视线停留在他的手上,蓦地定住,整个人很明显地僵了一瞬。
许星然眨了下眼睛,他意识到现在更尴尬的人或许是陈森。
昨天还铁血无情地赶他离开,今天却又被他发现还留着自己多年前送的礼物。
“出来吃饭。”陈森扔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脚步都带着逃跑的味道。
许星然玩味地勾起嘴角,陈森既然还喜欢他的话,一切不就简单多了吗?
陈森在厨房里切着小菜,砧板发出噔噔有规律的声音,许星然在客厅都能听到,他仔细打量房间布局,比他们之前住的那个房子大了不止一星半点。
餐桌上摆着陈森给他准备的药,许星然从小到大最讨厌吃药,但是为了讨陈森欢心,他一仰头一闭眼将药片混成一团全吃了。
陈森端着粥出来的时候,许星然已经乖巧地坐在餐桌上,把自己吃完药的包装主动推到陈森面前,像一只做对了事找主人讨赏的小狗。
陈森只是看了许星然一眼,什么也没说。
许星然在心底轻啧一声。
陈森已经开始吃饭,许星然抱着碗在心底选话题,随意道:“你什么时候搬的家呀?”
陈森夹菜的动作一顿,道:“不久。”
许星然没在意,他以为陈森不会理他的,他受到鼓舞,撒娇似地说:“你怎么没和我说呀?”
“说了。”陈森这样告诉他,许星然怔住,陈森的脸色依旧没有太大表情,“在电话里说的。”
许星然从来不会主动给陈森打电话,陈森也很少,只有在特别重要的事情上才会打给他。每次陈森打过来时,许星然要么直接挂掉,要么就是边接边做其他事。
出国近三年,他们通话的次数屈指可数,许星然很轻易想到陈森说的那一次。
许星然脸色有些发白。
那时候陈森刚从意国回去没多久,他和几个设计师朋友在酒吧喝酒,陈森的电话很扫兴地打进来,许星然想都没想立马挂掉。陈森发了条微信进来,简单的两个字“有事”,几秒后电话再次响起,许星然无语地接起。
他一直觉得陈森很闲,每天除了开面馆外无所事事,只能来不停地烦他。他并不认为陈森这么普通且枯燥的生活里能有什么重要的事,顶天了就是那二两面条,他在设计稿上随便点个黑点都比那值钱。
许星然记得,那天他接起后直接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听都没听,连电话什么时候挂断的都不知道。
许星然咽了下口水,声音不自觉地小了下来,“我听到了,我那天在喝酒……”他没想到自己这么衰,千挑万选居然还是踩到了坑,许星然呵呵干笑了一声,找补道:“你知道的,我喝多的话第二天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陈森言简意赅地“嗯”了一声,看不出来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许星然心里没底,仔细盯着陈森的脸瞧,除了平静还是平静,什么都看不出。
他放下筷子,望着陈森的头顶,突然开始道歉,说“对不起”。
陈森终于抬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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