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迟宵也
这几万块钱加起来不是一笔小数目,有了这些钱,至少在这一段时间内,纪灼不用再考虑休学的事情。
这跟天上掉馅饼有什么区别?
纪灼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敲了句谢谢发了出去,手指不受控制地挪到转账页面,桃花眼里忽地氲了些雾。
非要说的话,还是有一些区别的。
从前的纪灼,在家里的变故陡生之前的纪灼,是绝对不会收这种良心之外的钱财的。
他从小到大,都是长辈、老师、同学眼的楷模典范,成绩好、性格好,笑起来时桃花眼弯弯,小虎牙又帅又坏,在同学们遇到不平事时,总能仗义执言,跟古早武侠小说里叼着根草叶、意气风发的小侠客似的。
尽管高中之后,巨大的担子砸下来,他的性格不受控制地变得沉闷起来,连带着忘掉了许多之前的事,脑海里依然对那段时光有着一些不甚清晰的记忆。
大约是初中那会,隔壁班转来个散着头发,跟个小姑娘似的小男孩,名字也“娘们兮兮”的,叫什么什么月。
脾气不好,性格沉闷,在班里遭孤立,模样贼可怜的一小孩,在菜市场门口被他捡到了,就跟个小尾巴似的甩也甩不掉,只知道天天眼巴巴地缠着他、喊他“灼哥”、“哥哥”,把他当成世界上最厉害的大英雄来看。
……可,大英雄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现在的他为人卑劣,被一文钱难倒了。甚至到了,要靠“欺骗”善良又无辜的人,来赚钱的地步。
纪灼沉默了一会。
好不容易,才摁下了接收键,状似平静地回复霍月寻知道了,之后会继续联系。
发完这一切,手机“啪”地一下落在了桌面上,纪灼后知后觉,自己刚刚受伤的虎口处泛着火辣辣的痛,几乎要逼他到了无法拿起画笔的程度。
“……哥?”
他的动静不小,纪暖有些诧异地抬起头,茫然地对上纪灼的双眼,“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纪灼缓了几秒,没说话。
过了好半晌,他才将那碗肉都没怎么动的排骨汤倒回桶里,语气装似平静道:“突然想到等下还有事要做,我先送你回医院跟妈呆着,你好好学习,知道么?”
他的表情明明跟之前一样,可纪暖就是莫名觉得,他现在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女孩嗫嚅片刻,也不敢再开口,乖乖地嗯了一声,收拾起了书包。
兄妹两人各自心中都有事,双双陷入了沉默。
纪灼到了下班时间,去前台跟老板和老板娘打了招呼,念着外面雨停了,临时跟他们借了辆电瓶车,招呼着纪暖赶快上来。
不过,就在两人即将出发时,后厨的那女孩却匆忙跑了出来,手里拿着霍月寻车上的那把伞。
“纪灼!那个……防止路上下雨,还是带着吧,”女孩害羞地笑了一下,将伞递给后座的纪暖,小声说,“妹妹你好,路上注意安全呀。”
纪暖连忙接了过来:“谢谢姐姐!”
纪灼也跟了一声。
车辆启动。
纪灼目视前方,感受着自己发痛的伤口,逼着自己忘掉那份免于休学的、阴暗的喜悦;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道纪暖疑惑的“嗯?”声。
纪灼担心她有什么东西忘了,分神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哥,这把伞是你从咱家床底下掏出来用的吗?”
纪暖端详着伞柄底下的刻字,有些不太确定的开口。
纪灼完全没印象:“不是,这是同学中午借给我的。”
“是吗?那应该是我记错了,”纪暖思索片刻,轻声道,“你初中的时候,有个经常跟着你的小男生,转学走的那天,好像给你送了把一样的伞。”
“我记得……你老是喊那个男生,‘小月亮’。”
第4章
华灯初上,夜色朦胧。
隋玉庄园内,引路的庭院灯点在大道的两侧,照亮了从远处驶来的幻影。雕花镂空的复古黄铜大门打开,恭恭敬敬地将其迎了进去。
霍月寻跟着管家进了别墅内门。挑空二层的客厅内暖光四溢,在壁炉镜的作用下将整个家映得亮堂堂,空气内也充满了食物的熏香。
“小月亮?”
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语气有些雀跃。
霍月寻循声往小厨房望去。捧着汤从其中走出来的女人气质极其优雅,容貌令人一眼惊艳难忘;明明已经四十出头了,看上去却跟年轻女孩没什么两样,岁月似乎没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嗯,妈妈。”
霍月寻上前两步,接过她手里的汤放上餐桌,轻轻地勾起唇角,“今天过的怎么样?”
闻言,陈静莹脸上的笑容似乎略微淡了些。
过了好几秒,她抽了张纸擦了擦指尖,袖口随之滑落,语气也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他刚出差回来,我还行。”
“……”
那就是,过的不太好了。
霍月寻从很多年前就知道,他父母的关系跟一般家庭的夫妻是不一样的。
他的父亲霍严清是霍家那一代最争气的孩子,年少有为、洁身自好,坦坦荡荡地走在家里设定好的从政路线上顺畅无阻。直到某次,他偶然看到一场芭蕾剧团的演出,对台上的陈静莹一见倾心。
然而,陈静莹并不喜欢霍严清这种类型的男人,面对他猛烈、大方的追求,也只是温柔至极、笑盈盈地婉拒。
郎有情妾无意,事情到这里本该结束。
可就在这时,陈静莹却忽然得知自己那个极不争气的弟弟好赌爱玩,在外面欠了人家一大笔高利贷,催债的人找上门来□□掠,把年迈的父母气得不轻,家里陷入了极大的危机。
陈静莹心肠极软,见不得家人落成这副模样,将自己全部的积蓄都掏出来,却也只是杯水车薪。
所幸,霍严清不计回报地向她伸出了援手。
即使是再冷血的人,被这样雪中送炭,也不免感动非常。更何况陈静莹本身就是个单纯至极的姑娘,一来二去,终于也对霍严清产生了感情,同意了他的求婚,并且在婚后,孕育下了霍月寻。
一家三口和和美美,陈静莹以为自己生活在童话里,霍严清也终于美梦成真。
可惜,谎言交织出来的骗局终究有露馅的一天。
当陈静莹偶然间得知,当初弟弟的债主就是霍严清时,
她先前对霍严清有多感激,后来便有多厌恶。
想到这儿。
霍月寻的动作略微一顿,目光垂下,不经意地瞥到了陈静莹露出的手腕。
那一截雪白的皮肤上落下了一个有些青紫的痕迹,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勒出来的。
两秒后,他收回目光,温和笑道:“他人呢?”
话音刚落,陈静莹还没来得及答话,楼梯处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在她愈发难看的神色里,那串沉稳的足音越来越近。梳着背头、模样严厉而英俊的男人在两人的一步之遥之处站定,系着袖扣,微微颔首:
“在这。”
霍月寻的视线只在父亲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便轻轻挪移了开来,语气温和而平静:“爸。”
“嗯。”霍严清看都没看他,目光只落在陈静莹的身上,撩起她的袖口,“疼不疼?”
“……”
陈静莹的脸色骤然变得唰白,她抽不出手,便只能扭过头,不去看霍严清的脸,答非所问道:“……我还有一个菜要炒给小月亮。”
“我来吧,”霍严清的指腹微微摩挲了下她的伤口,这才分了点眼神给霍月寻,“霍月寻,跟我过来。”
霍月寻浑然未觉自己被差使,只脾气很好地“嗯”了一声,从容地跟在霍严清身后。
得知自以为的爱情只是一场“强取豪夺”的欺骗,陈静莹自然是想过离开的。
可是感情这件事情是世界上最说不准的,这么多年来,她已经认清了现实,当初弟弟赌疯了上了头,债主不是霍严清也会是别人。霍严清挟恩图报,从此让她恨也恨不明白,爱也爱不起来。
她如今,只能与霍严清维持这个不尴不尬的关系。
并且拼了命地,要求霍月寻,不要像他的父亲。
厨房间的门关上,帮厨阿姨都没进来。
霍严清系上围裙,熟练地开火热锅;霍月寻则安静地站在一旁,顺从地递着配菜。一时间,厨房内只剩下“滋啦滋啦”的声响,父子二人站在一块,有些微妙的心照不宣。
直到这一盘菜快炒完,霍严清才忽然开口:
“我看到你停在外面的车了,你不是一个这么粗心大意的人。”
霍月寻的动作一顿。
青色的火焰跳跃,在锅外沿燎起一阵耀目的光晕,被霍严清挡了挡,才落到霍月寻的身上。后者俊逸的侧脸隐在忽明忽暗的光晕中,即使是霍严清,也一时分不清他眸里究竟是什么意味。
“不管怎么说,”见没得到回应,霍严清收回目光,语气中含了几分警告,“都要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做事不可操之过急。”
火焰熄灭,空气中还残留着“嗤嗤”的声响;光晕骤然消失,周遭一片浓重的黑暗。
霍月寻依然没说话,只是好半晌,微微地牵了牵唇角。
陈静莹的希望,可能还是要落空了。
“您放心,我知道。”
霍月寻的梨涡漾着点浅淡的笑意,
“——我是不会,像您这么蠢的。”
-
连绵下了两天的雨,周一时,天终于放了晴。
因着霍月寻给的那一万五,纪灼的这个周末难得不像从前那样揪心,虽然依旧忙得脚不沾地,但至少脸上多了些笑模样。用借的电瓶车把纪暖送回学校,他犹豫了一会要不要给自己也添置一辆代步工具,但看着那昂贵的价格,最终还是歇了心思。
回学校上了一上午专业课,又去火锅店打工几个小时,辗转忙活了半天,一直到晚上准备去酒吧打工时,纪灼才忽然想起来自己上星期五答应好导员,要带妈妈过来办休学的事情。
他连忙掉头往行政楼赶,一边三步并作两步地上楼梯,一边攥着手机,想着等会跟导员说明情况的措辞。
或许是因为上楼太急了,他在拐弯时没太注意,脚下一滑,直直地扑进了来人的怀里。
避无可避,两具身体重重地撞在一起。
纪灼眼前一花,在脚下失去控制之前,只感觉自己的腰一把被一只大手牢牢地抓住,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前倾,紧紧地贴在了那宽阔坚实的胸膛里。
“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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