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犬 第11章

宋洄之静了许久，走过去抱住他。凯凯在他的怀里哭泣，颤抖的手抱紧他的腰。那动作是如此的依恋，他的泪水把宋洄之的衣襟都打湿了。宋洄之胸口一片滚烫，温柔地抚摸凯凯的头。

“你还记得我们认识的第一天我对你说过的话吗？”宋洄之道，“我那天对你说，世界那么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你过得好不好最终都是你自己的事。这确实是我作为过来人的心情。但是你还小，才刚刚踏上社会，所以你没办法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就像我刚开始打工的时候……我告诉过你吗？我曾经因为一个很低级的错误，眼睁睁看着自己损失好几百万。我那时候真的觉得天都要塌了，但你现在看我不是还好好的。人生会遇到很多挫折磨难，甚至有时候你以为自己已经到人生最低谷了，好不容易爬上来，现实又砰地一下给你来个暴击。人生就是这样起起落落，永远猜不到明天会发生什么。”

凯凯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

宋洄之继续道：“所以你现在选择逃避，我可以理解。我也不会怪你没有勇气和我一起面对未来。这些对现在的你来说都太难了。你不是懦弱，你只是年轻，早晚有一天你会成长起来。到时候你或许会对如今的遭遇一笑置之，或许你还爱我，又或许已经放下我爱上了别人。命运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任何事情都会过去，你需要的只是时间。而我不希望你在这之前把自己的退路全部斩断。凯凯，听我的，跟我回去。这里不是你的避风港而是一个牢笼。不要亲手把自己推入绝境，让我帮你好吗？”

凯凯眼圈泛红，大量的泪水汹涌而出。他在宋洄之怀里放声大哭，哭了很久很久，终于哽咽着说：“……好。”

凯凯终于决定和他一起回去。宋洄之让凯凯跟家里说，自己打算给他介绍工作，年轻人还是去大城市见见世面比较好。至于三叔的厂子，他考察下来觉得确实有一定的商业价值。宋洄之的商业嗅觉告诉他，三叔这人有点东西。他打算投一笔钱试试，反正几百万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要是三叔真的把产品做到品类第一，那这点钱轻轻松松回本，还能给他带来不少利润。这是个正儿八经的商业投资。

也算是意外之喜吧。宋洄之本来是去走马观花，没想到还真给他在这偏远小乡镇找到个沧海遗珠。

凯凯一家人都喜出望外，特别是三叔，喝醉以后差点跪下来给他磕两个，可把宋洄之吓了一跳。

两天后，凯凯和宋洄之一起坐上了回A市的火车。

这次时间比较充裕，他们买到了卧铺。回去的旅途总算不那么辛苦了。

回到A市以后，宋洄之先帮凯凯搬了家，然后又找了个开体育用品商店的朋友给凯凯安排工作。这年头实体店生意都难做，那朋友除了线下结合线上销售以外，还顺带做一些户外运动的组织策划。他有好几个当地户外爱好者的大群，需要人帮忙管理，也需要有人去各种野外设计路线。

这很适合凯凯。凯凯喜欢大自然，又是练体育出身，而且设计户外徒步路线不怎么需要跟人接触。等以后他慢慢适应了，当向导亲自带队出去，就又可以增加一笔收入。

宋洄之其实有考虑过要不要让凯凯去重庆，反正重庆那边他也有朋友，也能帮着照看凯凯。凯凯却拒绝了，说还是想留在A市。宋洄之不太确定他是怎么想的，是害怕重庆那边GAY太多自己又重蹈覆辙，还是单纯地想留在离他近一点的地方？他没去深究。

总之，宋洄之和凯凯就这么分手了。

宋洄之有时候还是会想他，特别是盛凌不在家的日子，他每次看着空空荡荡的别墅，都忍不住想起凯凯穿着白T人字拖，背对着他一边哼歌一边晾衣服的样子。

有一次宋洄之出去应酬，喝醉了酒浑身难受。他不想回家，就一个人吹着晚风慢吞吞地走。走着走着发觉自己又来到那个湖滨公园，那是他和凯凯第一次见面时散步的地方。

他坐在花坛边上，感受着湖面上吹过来的晚风。他突然特别特别想给凯凯打个电话，特别想见凯凯。可是他忍住了。

那一刻他发现凯凯还真说对了。无论千山万水，只要一个电话他们就会复合。他们其实都放不下彼此。

宋洄之拿着手机在湖边呆呆地坐了半晌，电话却突然响了，把他吓了一跳。

他无比希望那是凯凯，结果低头一看居然是刚刚才在饭桌上见过的领导。领导也喝了酒，但不多。言语之中透露出关心，问他是不是最近身体不好，今晚喝酒酒量都特别差。

宋洄之整个人一激灵，立刻意识到领导这是在提醒他，也意识到领导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果然领导紧接着说：A市马上要引进外资，在绥宜湾那边投一个大项目……

宋洄之感觉脑子里一突一突的，试探着问：“和沈衿有关吗？”

领导笑了：“对。听说你跟沈总以前认识。”

宋洄之明白了领导的意思。这么大的项目，不可能完全由外企注资。领导这是在给他暗示。

当然，机会也不可能白白送到他手上，还得靠他自己争取。宋洄之挂完电话，静了片刻，酒完全醒了。

宋洄之让盛凌来接他。盛凌过来的时候一脸不爽，咬牙切齿地问：“你那个小男朋友不会开车么？我都已经睡着了。”

宋洄之说：“我跟他分手了。”

盛凌动作一顿，转过头来惊讶地看着他。

宋洄之笑了笑，把凯凯性向暴.露被学校开除的事情给他说了。盛凌皱着眉头道：“这有什么，你给他换个工作不就得了。”

“是啊，我也是这么说。”宋洄之摇着头说，“但人家就是铁了心不要我了怎么办。小叔叔好可怜啊，小叔叔被人甩了。”

盛凌瞥了他一眼：“我看你倒是走出来得挺快。”

“一把年纪了，总不能为了失恋要死要活的，多丢人。”宋洄之靠在副驾驶座上，他闭着眼睛脑子里就浮现出凯凯哭着说“我不敢再当同性恋了”的样子，手指有点发抖，安全带好半天都怼不进去。

宋洄之正想低头看看插孔到底在哪里，盛凌忽然侧过身来，抓着他的手，咔哒一声给他把安全带扣上了。

“你现在这么守交规了？”宋洄之挑眉。

“不系安全带车子会叫。”盛凌面无表情，发动了车子。

“原来你也知道啊。”宋洄之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重新闭上眼睛，漫不经心地说，“合着你以前故意不系安全带就是等着我给你系呢。”

宾利缓缓从停车场出来，在夜色下驶向远方。宋洄之很快就睡着了，没看到盛凌双手死死握着方向盘，嘴角因为某种控制不住的喜悦而微微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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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摁头

章辛易得知他们分手的消息后，露出茫然无措的表情。片刻后他眼圈就红了，抱着宋洄之哭，不断地说哥对不起，是我考虑得太少了。我不该把凯凯介绍给你的。

凯凯的年龄、阅历、社会地位，都与他相差太多。宋洄之从见到凯凯的第一眼就明白这一点，也意识到他们可能不会长久，但他仍然不受控制地坠入爱河。他摸摸章辛易的头，温柔地说：“不，你没有错。你的眼光真的很好，凯凯是我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类型，我们只是相遇的时机不对。可如果凯凯再成熟一点，性格再强势一点，说不定我还不会对他一见钟情。”

他第一次见到凯凯，就产生了强烈的保护欲。他知道这是他性格里的一个缺陷：总是想要掌控别人。这种掌控可以有多种表现形式，有时候是事无巨细地照顾别人，有时候是不顾对方意愿地为对方安排一切。凯凯这种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小男生明显更好拿捏。

如果他们相遇时凯凯的心性更成熟一点呢？宋洄之觉得自己可能根本不会那么强烈地喜欢他。

所以不是章辛易的问题。凯凯的脆弱和容易受伤是宋洄之对他一见倾心的前提，最终也成为他们分开的决定性因素。这很公平。

宋洄之重新投入了工作。他仍然会想起凯凯，但是忙碌的工作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时间精力，事业带来的成就感也冲淡了失恋导致的郁闷。

令他欣慰的是，盛凌似乎也对公司事务越来越上心。最近盛凌都不怎么跟他那帮大学同学出去玩了，一有空就呆在公司里，跟着宋洄之学习看财报分析，了解各行各业，各种商业项目的价值。

绥宜湾的项目宋洄之正在跟进。这个项目太重要了，宋洄之几乎每一步都亲力亲为，决不允许任何疏漏发生。

除此之外，最近还有个不大不小的环保项目。他有意检查盛凌这些天学习的成果，就让盛凌去做功课。从技术到市场，从政策到风险，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盛凌很争气，没几天就把一大叠资料放到他办公桌上。

暑假过后，盛凌就大四了。以一个还在念书的学生来说，盛凌的收集分析能力已经非常强了。

“但你还遗漏了很关键的一个点。”宋洄之笑着说。

盛凌：“什么？”

宋洄之：“你没有分析你的竞争对手。这个项目可能会有哪些人来竞争，他们的资金量有多大，往常的投资风格是什么样的？他们会从什么角度来切入，让自己在招标会上脱颖而出？在任何商业项目中，了解你的对手和了解你的项目一样重要。这不仅能帮助你评估市场风险，还能找到潜在的合作伙伴或者发现新的商机。当然，这一点对现在的你来说有点难了。你毕竟刚刚开始接触这行，对行业的了解还太少。”

盛凌深深看了他一眼，漠然道：“再给我几天时间。”

宋洄之失笑：“几天时间怎么够？你太小看他们了。”

盛凌没说什么，抱起资料转身出去了。虽然他没放什么狠话，但宋洄之感觉到他心里憋着一股劲儿。这很好，就是要这样才能快速成长起来。

几天后，盛凌果然重新给他递交了一份报告。宋洄之看着那洋洋洒洒几万字，却句句精准的分析，就知道盛凌这次费了大心思。他这些天估计加起来都没睡多久，看他眼睛底下的乌青就知道了。

不过年轻人身体素质好，偶尔熬个夜没什么。重要的是这股拼搏不服输的劲儿。

宋洄之笑着说：“行，不愧是我亲手带出来的。你先去我休息室里睡会儿吧，下午带你去招标现场。”

盛凌的唇角不明显地弯了弯，扭头推开他休息室的门。

宋洄之的总裁办公室里有个小房间，专门给他午休用。宋洄之每天中午会进去休息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就足够了，可以让他保持一整天的充沛精力。

宋洄之忙完手头的事，推门进到休息室里。盛凌的西装脱下来挂在一旁，狭小的休息室里没有开灯，黑暗中可以听见盛凌均匀而深沉的呼吸。

宋洄之走到那张狭窄的单人床边，伸手摸摸盛凌的额头：“小凌，起来吃午饭了。”

盛凌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却没有完全醒来。他翻了个身，搂住宋洄之的腰，嘟囔道：“小叔叔……”

宋洄之措不及防，直接被他带到床上去。盛凌睡觉时把自己脱得赤条条——这是肯定的，毕竟下午还要去开会，穿着西装睡午觉那下午肯定就皱得不能看了。宋洄之被他箍着腰拽到床上，身子紧贴着他赤.裸的身躯。那炽热的、纯男性的肌肤气息，令宋洄之一下子有点起反应。

宋洄之反射性地把他手臂拉开，从床边站起来。心脏砰砰直跳，有种后知后觉的惊悚感。

下午的时候，宋洄之带盛凌去了招标会。现场来的几家果然和盛凌预测的差不多，宋洄之低声给他说着自己跟这几家打交道的情况，盛凌一言不发，听得很认真。

“一般这种招标会都是派下面人来，老板不会亲自到场。不过如果碰上势头特别强劲的对家……”

宋洄之的目光在场上一掠，飞快地定位到某人身上。

对方和他几乎坐在对角线上，隔着全场最远的距离，对方也恰好在注视着他。

宋洄之微笑，朝对方礼貌地点了点头。

对方也唇角一弯。侵略性的眼神点到即止，在公开场合保持着完美的风度。

商场犹如没有硝烟的战场。一番交锋之后，众人陆陆续续走出招标现场。

宋洄之还在给盛凌交代事情，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冷磁性的声音。

“宋洄之。”

宋洄之心想沈衿还真是一刻都忍不了。他回过头，报以商业化的笑容：“沈总。”

沈衿一身高定西装，优雅高贵中透出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慢感。他飞快地掠了盛凌一眼，随后又将目光定在宋洄之身上。眼神似有玩味。

宋洄之猜到他在想什么，无奈道：“这是我侄子。”

“噢。”沈衿的唇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盛凌皱起眉，狐疑地看着沈衿。宋洄之拍拍盛凌的肩膀：“你先回车上。”

盛凌没说什么，扭头走了。临走前又深深地看了沈衿一眼。

盛凌一走，沈衿就说：“郑永强找过你吧，让我们两家在绥宜湾合作的事。”

宋洄之含笑：“是啊。”

沈衿：“那你还跟我抢？”

宋洄之：“我抢的又不是绥宜湾的生意。沈总，今天这个项目标的才七千万，这种小项目你也看得上？居然还要亲自来。”

沈衿目光深邃地看着他，唇角弯起：“说得好像你不是因为知道我来你才来的一样。”

宋洄之耸肩：“我们小公司比不上你们国际资本。七千万的大肥肉，我还是要想办法抢一抢的。”

“那我卖你个人情。”沈衿的眼神变得暧.昧，语气也带上一丝温柔，“这个标我退出。”

宋洄之：“但是？”

“什么但是？”

宋洄之笑了：“你卖给我的这个人情，要我什么时候还？不会是绥宜湾的废料处理吧？”

沈衿微微眯了下眼睛。

宋洄之叹道：“沈总，大家都出来混这么多年了，你就别跟我绕了。绥宜湾的开发近在眼前，这时候来抢这个小小的环保项目，谁不是看中了它后续牵扯到绥宜湾的部分？挣钱嘛，不寒碜。跟你实话实说吧，这个项目我也要，绥宜湾的那一块我也要。你如果也跟我打一样的主意的话……”

宋洄之不知怎么忽然想起重庆那边的方言，他挑了挑眉毛，“来抢撒。”

沈衿：“不看在我们当年差点上.床的份上让让我？”

宋洄之：“你也说了是‘差点’。”

沈衿盯着他。两人靠得极近，一直都在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得到的音量交谈。此时如果有人路过，一定会觉得他们的言谈举止十分亲密。

然而两人望向彼此的眼神却分明火药味十足。

沈衿盯了他半晌，最终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