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妈把陶元往身后拽,嘴上数落陶元不懂事,面上狠狠瞪了陶正和一眼,陶正和顿时不敢再吭声。

“……没事,”陶琢深吸一口气,“我去洗一下就好了。”

把衣服脱了甩在洗手池,陶琢心想,真他妈操了。

严喻这时戴着耳机从楼下上来,推开508的门,看见满地狼藉,脚步倏然一顿。

他无视那一家三口,径直走向阳台。陶琢正赤/裸上身站在水池边搓衣服,严喻眉毛皱起来。

严喻走过去,扳陶琢的脸仔细看,冷声道:“怎么回事?”

“没事,”陶琢筋疲力尽,疲惫道,“就是拧可乐的时候被喷到了。”

“等下还得洗个头,”陶琢抓了抓头发,发现刘海黏黏糊糊,全一缕一缕绞在一起,“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热水,不然还得……”

陶琢猛然回头:“等等严喻你要干什么?”

——严喻冰雪聪明,一听陶琢开口就知道怎么回事,垂眼左右打量,把单宇那只巨大的牙杯拿起来,打了满满一杯水,转身就走。

陶琢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放下衣服,一跳一跳跟过去,但根本赶不上严喻的脚步。

只见严喻面无表情朝陶元走去,站定,平静地看了那小孩一眼。

然后“哗啦”一声,用水把陶元泼了个透心凉。

陶琢:“……”

世界突然寂静了。

三秒后,大人还没反应过来,陶元已经一扯嗓子,以E5的高音嚎啕大哭。

后妈第一个跳起来,发出“别哭了”“你干嘛呀”“你和一个小孩计较什么”的尖叫声,陶正和第二个回神,念叨“这是怎么回事”“哎呀你别哭了”“我带你去买件新衣服还不行吗”。

在一片混乱中,陶琢听见严喻冷冷道:“这里不是你家,容不得你撒泼,滚出去。”

“你,还有你,”他带着点寒意瞥了陶正和一眼,又顺带睨过陶正和身后的女人,“一起滚。”

陶元被严喻的眼神吓到了,打了个嗝,往大人身后躲。确定严喻够不着他,以更高的分贝和更刺耳的频率哭嚎尖叫。

那声音难听得陶琢鸡皮疙瘩都鼓起来,严喻居然能保持理智,没什么表情地给宿管打电话。宿管匆匆忙忙赶过来,看着这满地狼藉,头皮发麻地命令三人立刻离开。

两个儿子都成了落汤鸡,陶正和手忙脚乱。他看看陶琢又看看陶元,还是一把抱起小的,拉着后妈胳膊急匆匆往外走。

对于陶正和肉眼可见的偏心,陶琢往常会觉得难过。可这一刻,看着严喻挡在自己身前,坚定地握住他手腕,陶琢忽然觉得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

整个男生宿舍的人都探出头来围观,看严喻把陶正和的外套、后妈的皮包、还有陶元的玩具车一起丢到走廊,啪地一声冷冷甩上508大门。

片刻后严喻又打开门,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把装模作样跟到走廊送别的陶琢衣领一揪,抓小鸡似的拽回508。

严喻低头看了陶琢一眼,没说什么,走向阳台,把陶琢洗到一半的可乐T恤顺手洗完。

于是陶正和突如其来的拜访,就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结束。

五分钟后,陶琢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在刚刚那短暂的五分钟里,宇宙爆炸了。

但陶琢只是耸肩,心想好吧,这样也好,省得还要给陶正和绞尽脑汁编造缺席家庭聚餐的理由。

世界回归寂静,陶琢看着地上的可乐,一跳一跳到处找抹布。严喻示意陶琢坐着别动,自己去拿拖把拖地。

陶琢就看着某人垂下眼睛,面无表情把地拖了三遍,仿佛嫌弃自己家进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等瓷砖干净得能照镜子才默默停手。

扭头问陶琢:“还有什么没收?我帮你。”

陶琢忽然觉得好笑。

这个人就这么平静地看着自己,神色淡淡,仿佛刚才一言不发就拿水泼人的幼稚行为和他完全无关一般,冷漠的表情中透露着一丝理所当然。

陶琢便忍不住想,严喻也太可爱了吧?严喻怎么能这么可爱?

陶琢倏然弯起嘴角,方才因为陶正和一家的到访而萌生的焦虑与烦躁瞬间尽数消散。

严喻猝不及防,不自然地扭过脸去:“傻笑什么。”

陶琢只是摇头,让严喻帮他捡行李。

把烦人的家伙赶走了,世界安静下来。两人坐在床边叠衣服,严喻说:“以后有脾气一点。”

陶琢点头,又抿抿嘴:“以前寄人篱下,没法有脾气。”

“现在不是了,”严喻平静道,低头抚平陶琢的校服,“以后有人给你出气。”

陶琢顿住,然后一笑:“谢谢。”

“下次别让他进门。”

“知道了。”

半小时后,陶琢给陶正和发微信,象征性地问陶元没事吧?陶正和不回,陶琢也懒得多废话。

热水来了,陶琢一蹦一跳去洗澡,脱了衣服后发现忘拿浴巾,探出个脑袋让严喻递给他。

严喻正要伸手,见某人半边身子躲在门后,忽然一顿,又缩回去:“你躲什么?刚才都看过了。”

“……”陶琢脸红,心想那能一样吗?于是直接抢过严喻手里自己的浴巾,“啪”地一下把严喻堵在门外。

结果大着胆子给严喻老师甩脸不到半分钟,陶琢就沉默地拉开门,卑微道:“……喻哥我沐浴露用完了,能不能借下你的……”

严喻似乎冷笑了一刻,走过来,轻轻一推,也“啪”地把陶琢堵在门那边。

“………………”

陶琢只好腆着脸撒娇卖乖,终于哄得有仇必报的严喻开心,如愿以偿借用了某人的沐浴露,把身上黏糊糊的可乐痕迹全部洗干净。

陶琢换了件睡衣出来,满身茉莉花香,因为腿脚不便,擦着头发赖在严喻床上玩手机。

陶琢刷了会儿微博,忽然抬头:“等下我们吃什么?要不就粤菜吧,我爸说的那家?我还真没吃过。”

完全不在意会和陶正和打个照面,反正谁理亏谁尴尬。

“这家吧,”严喻不做回应,片刻后发来一个链接,“也是粤菜,但人均比那家贵点。看着还不错。”

陶琢有点疑惑,想看看“贵点”到底贵多少,点开一看,和某众点评上那四位数的人均价格大眼瞪小眼。

“……”啊,陶琢不由想,男人那该死的胜负欲!

陶琢感觉自己不配消受四位数的米其林二星粤菜,再加上脚伤还没完全好,看来看去,最后选择拉严喻一起点外卖。

陶琢点了一家可以外送的寿喜烧,点了将近四人份的肉,严喻去楼下拿外卖,上来后翻出陶琢的小锅,不让陶琢动手,自己拿着筷子帮陶琢烫牛五花。

汤汁的香气飘出去几十米,整个男寝3号楼的留宿生闻香而动,像丧尸一样涌向508。

大部分丧尸还是有良心的,蹭完肥牛片和墨鱼肠,就滚回去把自己的晚餐和零食储备分一点给陶琢,陶琢又拿它们填满严喻的行李箱。

吃完饭,陶琢把垃圾分门别类收拾好,严喻下楼去丢。这时拿出手机,才发现有两个陶正和的未接电话。

陶琢忽然后知后觉意识到,陶正和大概是真有什么事要和他说,只是因为这场闹剧不好开口……陶琢心里蓦地一沉,不想知道究竟什么事。

出于某种父子血脉相连的心有灵犀,陶琢无视了这通电话,陶正和也没再打来,彼此相安无事。

晚上睡觉前,探头对严喻说:“谢谢你啊喻哥。”

“谢什么?”

“给我出气。”

“不用谢,应该的。”严喻淡淡。

陶琢一笑,躺回去睡着了。

周一早上上学,陶琢一蹦一蹦来到楼梯间,严喻路过,见状挑眉说:“我背你?”

“不用,”陶琢很自信,“我一个人可以。”

然而当天一早跳着上了教学楼五楼,大课间跳下来,升旗仪式结束又跳上去,中午放学又跳下来……吃完饭从饭堂回宿舍,刚跳到三楼就撑不住了,觉得再跳下去那条好腿也快断了,陶琢遂扭头可怜巴巴地看严喻:“要不你还是背我吧。”

“……”严喻无言以对,只好蹲下来,示意陶琢趴到他后背上。

“哎哟,陶公主,”于是下午上学的时候,乔原棋路过,看了两人一眼调戏道,“劳您大驾呀!”

“陶小琢,”单宇也没安好心,坏笑着说,“你要清楚,你现在趴的位置,可是不知道多少人日夜肖想的严喻大神的后背啊!”

“……”陶琢恼羞成怒,黑着一张脸抻腿去踹单宇:“滚啊!就你那瘦胳膊瘦腿的细狗,你想背我我都怕压死你。”

单宇不服:“我细狗?我细狗你是什么!”

两人的相处模式一向充满火药味,瞬间隔着一个乔原棋互踹起来,来来回回打打闹闹,直到严喻忍无可忍,“啧”了一声,反手一抽陶琢大腿,陶琢不敢再乱动。

单宇得意,刚要嘲笑陶琢,被严喻漠然扫了一眼,也瞬间闭嘴。

来往的学生都对这西天取经一般的四位投以好奇的目光,某人脸红透了,松开环在严喻颈间的手,别别扭扭想要滚下去:“要不我还是跳过去吧……”

严喻没说话,只是一把抓住那试图逃窜的手。

严喻手劲很大,陶琢抽了一下,没抽走。

陶琢无奈,瞬间认命,就这么让严老师揪着,老老实实被背上五楼。

第20章 悸动

班会课上, 许瑛对为期一周的学农活动进行总结,说让你们干点活这个多灾多难啊,发烧的摔骨折的食物中毒的,甚至还有被蛇咬的……

台下瞬间一片挤眉弄眼的嘲笑, 陶琢厚着脸皮装听不见。

幸好不等哄堂大笑声持续太久, 许瑛话锋一转, 说回来了就收收心吧, 下周就是期中考试, 这次考试是六校联考统一排名,你们懂的。

学生们立刻噤声, 整个高二级组又是一片愁云惨淡。

从高二开始, 每次大考的排名都要列入统计, 直接影响最后强基计划还有名校夏令营的推荐名额。

所以为了在每次考试中都取得一个不拖后腿的成绩,重点班的学生们蹿足了劲复习, 连单宇这样吊儿郎当的人也受之影响, 认认真真研读从严喻那儿苦苦求来的数学笔记。

每天晚上晚自习,整条走廊都静得落针可闻, 胡斌对此非常满意, 摇头晃脑地提前下班。

这晚第一节晚自习下课, 打水的打水,去洗手间的去洗手间,陶琢则翻出刚整理完的数学错题, 有一道不会想问严喻。

谁知回头一看, 严大神已经被虚心求学的五班学子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哪怕严喻惜字如金一针见血, 挨个回答完所有人的问题, 第二节晚自习也要打铃了。

于是陶琢挠挠头,果断转身, 向班上另一名数学常年稳定在145分以上的同学请教。

严喻喂完嗷嗷待哺的小鸡们,转过头来,总感觉好像少了什么,仔细一想,发现是那只总喜欢伸手拽自己衣角听讲题的最可爱的鸡没来。

严喻皱眉,在不爽中四处寻找,蓦然发现自己的学生被别人拐走了,正趴在两组开外的书桌上头一点一点听人讲数学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