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一样,”陶琢一愣,旋即笑起来,“而且我哭也不是因为你……”

严喻的语气似乎落下去一点:“不是因为我么。”

“……”陶琢说:“你还挺骄傲的啊?”

“陶琢,”严喻忽然轻声道,“在这种时候……人总是会自轻自贱,患得患失,反而看不清。我也不能免。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陶琢被他突如其来的道歉弄得一头雾水,疑惑道:“什么?哪种时候?”

严喻只是摇摇头,看着他不说话。

“所以,”等到陶琢终于平复心情,严喻抬手,给陶琢擦干眼泪,正色道,“现在可以聊聊了吗?关于这一周的成绩?嗯?”

“……”陶琢忽然心虚起来,从小到大他都是好学生,第一次被人问“可以聊聊了吗”,和“这一周的成绩”,质问他的人还是他的同班同学,同宿,以及同桌。

“你等我就是为了聊这个啊。”陶琢小声道。

“不然呢?”严喻漠然地说,心想谁知道你突然哭成这样把我打了个措手不及?“你不该给我个解释吗?”

“……”陶琢说:“我解释了啊,我就是……一考试的时候就紧张……就看错……就……”陶琢说不下去了。

严喻静静看着他,那眼神分明是说:你高考也打算这么和阅卷老师解释?

“我不知道。”陶琢的小狗尾巴又垂下去,“我就是……可能……”

“好吧我承认,”陶琢破罐子破摔,“我很想去寒假的集训。”

陶琢在内心祈祷,心想求你了严喻不要问理由。而严喻仿佛能真的听到他心声一般,没有问,只是说:“那又为什么做不好呢?”

“就是因为太想做好了所以……”陶琢说,“我一直在怀疑自己。”

“不要怀疑,”严喻叹了口气,“你很好。我说的。”

严喻抬手,摸了摸陶琢脑袋,忽然拉过他的手臂,将陶琢抱进了怀里。

陶琢一怔,由于心虚与惶恐,本能去推严喻,严喻感觉到了,更用力地抱紧陶琢,把他禁锢在自己怀里不放他走。

晚风拂面,虫鸣幽微。

这一刻,只有他们两人的世界里,陶琢因为贪恋严喻怀抱中的安抚与呵护,最终没舍得挣开。

过了不知多久,陶琢轻声说:“严喻,你不要去少年班好不好。”

严喻的声音贴着胸膛传来:“为什么?”

“我们一起上高三吧,一起去清华……或者北大。”

严喻笑了,陶琢很肯定,因为他听到了紧贴他耳畔滑过去的严喻的气音。

“好。”严喻说,“但你现在的成绩还不够。要认真听课,不能总偷看我。”

“……”陶琢终于扳回一局:“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严喻笑了笑,没有反驳。

陶琢不哭了,在路边的长椅上坐着平复心情。片刻后捧起脸让严喻看,再三确认绝对不会被单宇看出哭过,才肯跟着严喻回宿舍。

“他不会看出来的,”严喻淡淡道,心想就单宇那个没心没肺的,“他绝对已经睡了。”

陶琢看表,发现已经十一点多了,惨叫一声,严喻说没事,宿管阿姨那边他来解决。

陶琢跟在严喻身后,踩着他的影子,月亮躲在云雾里,时隐时现地跟着他们。

“严喻。”陶琢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说,“所以那天,你是为什么生气?”

“……”严喻沉默片刻,微微勾起嘴角:“不告诉你。”

陶琢勃然大怒,说我都哭成这样了你还不告诉我!

严喻只是说:“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那天阿姨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严喻没有说下去。

“啊?”但陶琢听懂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好奇。”

陶琢想了想:“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有。”

严喻点点头:“知道了。”

严喻忽然回头,对陶琢说:“现在不生气了。”

陶琢没放在心上,只是撇撇嘴:“你气好长啊,以后不哄了。”

严喻立刻盯着他:“不行。”

陶琢:“……”

陶琢:“那你就不要再搞冷暴力这套啊!”

陶琢只是随口吐槽,严喻却很认真地答:“知道了。”

走到宿舍,两人果然遭到宿管阿姨炮轰。

阿姨指着表问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你们大半夜不回宿舍在干什么!严喻则说对不起阿姨是我欺负同学了,陶琢一脸问号地看严喻。

宿管阿姨看在严喻平时都是优等生的份上网开一面,拿了钥匙把两人放进去,说下次不能再这样——更不能欺负同学!

严喻说知道了谢谢阿姨,带着陶琢回508。

蹑手蹑脚打开门,发现单宇果然睡着了,被子还踢翻在地上。

陶琢接收到严喻的眼神,分明是在说:看看你这些狐朋狗友。

陶琢摸了摸鼻头,和严喻一起站在阳台上刷牙。

晚风拂面,星子隐现,严喻又摸摸他的头:“不哭了。”

陶琢这时才后知后觉感到丢人,躲开他的手嘴硬:“没哭。”

“可以和我哭,”严喻说,“但是不能和别人哭,知道吗?”

陶琢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第二天去上学,一进教室,严喻朝陶琢伸手。

陶琢:“?”

严喻说:“手机。”

“……”陶琢无言以对,默默掏出手机,交到了严老师,啊不,严主任手里。

“约法三章,”严喻淡淡道,“第一,记住一件事,你很好,很聪明,肯定比单宇聪明……”

单宇一脸问号,不敢置信地转过头,又被陶琢面无表情戳回去。

“第二,不要紧张。看错题这种解释,我不接受。”

“第三……”严喻说,看着陶琢,“不要胡思乱想。手机放学后给你。还有一个月时间,我能帮你在期末考前提到联考前100。”

说到这里无视陶琢“你相信我我都不相信我自己”的眼神,漠然道:“提不到我不姓严。”

沉默片刻又补充:“陶琢,别让我活到17岁还要去改姓,好吗?”

陶琢噗嗤一下笑出声,说好。

于是陶同学重新振奋起来,按照严老师给他制定的计划表,剩下的十二月全部处于疯狂刷题状态。

每天严喻会精挑细选,勾出试卷和练习册上值得做的题让陶琢做,不懂和不会的留到晚自习讲,第二天整理思路,重复循环以上内容。

严喻老师一对一辅导果然非常有效,陶琢进步飞快,当周理综测试就考了全班第四,285分的好成绩。

单宇非常眼馋,想沾陶琢的光蹭课,被严喻老师赶回去,十分悲伤地自习。

也许是因为两人把话说开,陶琢觉得自己和严喻的关系更近了,他们之间有一种不必言说的默契,总是为对方保留一个最亲密的位置。

一起上下楼,一起去饭堂,一起在教室最后一排上胖丁的课写别科作业。晚自习下课时如果陶琢有一道题卡住了不起身,严喻就会摸出英语练习题在一旁等。周末一起出去吃顿饭,边闲聊边散步,踩着满城如春花冬雪般翻飞的黄叶并肩回校。

衣服越穿越厚,草稿纸越写越薄。

叶子渐渐黄了,渐渐落下,日子就在这平和美好的氛围中渐渐翻页,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如约而至。

第28章 跨年夜

元旦一中放一天假, 但因为假期实在太短暂,许多短住生也干脆没回家,一起留在学校复习刷题。于是各色大群小群从下午就开始狂响不止,聊得热火朝天。

陶琢学了一天, 终于从严老师那拿回自己的手机, 到手后第一件事看微信, 发现单宇他们正在商量怎么溜出学校, 十几个人一起去外面吃顿好的跨年。

陶琢立刻心动无比, 拿圆溜溜的小狗眼睛看严喻,走哪看哪, 严喻承受不住, 只好大发慈悲放他的假, 嘱咐他早点回来。

陶琢却回头对严喻说:“你也一起去吧喻哥。”

严喻一顿,说:“不熟。”

“去了就熟了呀, ”陶琢抓着他摇晃, “都是一个班一个学校的有什么不熟的?他们都很喜欢你。”

陶琢不忍心严喻一个人孤零零地过节,死缠烂打, 严喻没办法, 最终答应下来。

这天晚上八点来钟, 508和510的狐朋狗友,还有班里几个女生,以及隔壁班和单宇玩得熟的同学, 十几个人一起蹲在宿舍楼后那道矮墙边, 一个接一个互帮互助翻了出去。

街上人头攒动, 洋溢着跨年的喜庆气息。

穷学生没几个钱, 大家商量一番,最后决定去吃路边的大排档, 价格实惠又量大好吃,玩桌游或是聊天八卦声音再大也没人会管。

单宇挑了家评价还不错的,到地方后张罗着男生们搬塑料凳。

“你坐里面,风大。”严喻说。

陶琢点点头,坐在遮雨棚的最深处。

老板拿了几份菜单过来,众人轮换着看,严喻和陶琢看一张。

这家大排档以潮汕菜为主,但也有烧烤,单宇点了砂锅粥蚝仔烙烤生蚝等等经典菜色后,问大家烤串要些什么。

“严喻,”余沅忽然说,声音很小,紧张地看向他:“你吃烤鸡翅吗,他们在统计……”

“……”严喻瞥她一眼,立刻扭头问陶琢:“你吃吗?”

陶琢说好,严喻就朝余沅点头。

过了一会儿余沅又来问:“还有烤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