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苏越廷单宇他们出来吃烧烤。”陶琢说。“你家住这附近?”

“嗯,八楼。”夏辛禾回头指了指。

小狗满头卷毛,从夏辛禾口袋里探出脑袋,好奇地嗅嗅陶琢,见陶琢没有恶意,反而很温柔地用手指摁它脑袋,就开始使劲蹭,伸出舌头舔舐陶琢指尖。

“它叫豆豆,”夏辛禾低头看小狗,微微一笑,“因为两只眼睛黑黑的圆圆的,很像小豆子,就起了这个名字。是在街边捡到的,本来说要一起养,结果还没……”

夏辛禾顿了顿,说:“后来我只好自己去宠物医院把它接回来。”

“你们没有再联系吗?”陶琢轻声问。

“没有,”夏辛禾说,“她妈管得很严,盯得很紧,上下学都亲自接送,甚至不让她碰手机。电话号码也换了。”

陶琢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相对沉默,趴在栏杆上看南城夜景。

陶琢忽然叹了口气,发现这天晚上没有月亮。

“你喝酒了?”夏辛禾说,应该是嗅到了陶琢身上淡淡的酒气。

“嗯,不好意思。”

夏辛禾说没事。

“怎么突然喝酒?”夏辛禾打量陶琢,“你不是不喝酒的吗?”

“谁说的?”

“之前我们聚餐,你不都是喝苹果汁。”

“那是……”陶琢想解释,却不知道该怎么和夏辛禾说,最后只是道,“那是有人不让我喝。”

不料夏辛禾看了陶琢一眼,蓦然笑了:“是严喻吧,严喻不让你喝。”

“嗯,”陶琢说,“他说喝酒对身体不好。”

夏辛禾却问:“你是不是喜欢严喻?”

陶琢脑海里轰的一声,顿时不敢置信地扭头看夏辛禾。

“干嘛,别这样看我,”夏辛禾两手抓着栏杆,身体往后仰,“你看我这一眼,之后都不用狡辩了,你就是喜欢严喻。”

陶琢服了,半天后才说:“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啊。”夏辛禾淡淡道,“过来人,懂吗?”

“很明显吗?”陶琢忐忑道。

“不明显,”夏辛禾说,轻轻一笑,“只有经历过暗恋的人才会明白。”

“我暗恋谭棠的时候也是这样……”夏辛禾出神地望着远方,豆豆在她口袋里发出呜咽般的动静。

“那时刚进学校,我在竞赛班,谭棠在五班,军训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到她了,一瞬间就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听不见,只看见她在那里和舍友说笑。”

“那时我就想,”夏辛禾说,“希望她可以只对我一个人笑。”

“现在呢?”陶琢低声问。

“现在?”夏辛禾说,“我还是喜欢谭棠。”

“喜欢一个人,是不会因为她在身边,或者不在身边,喜欢你,或者不喜欢你改变的。”夏辛禾说,“喜欢一个人就是……无论如何都喜欢她。”

“你有害怕过吗?”陶琢说,“在刚发现……你喜欢谭棠的时候。”

“为什么要害怕?”夏辛禾莫名其妙看了陶琢一眼,似乎感到不解。

陶琢犹豫良久,最后还是斟酌着开口:“因为,喜欢谭棠,就意味着……你是……你是……”陶琢一时间说不出那个词。

但夏辛禾笑了,替他说出来:“同性恋,对吗?”

夏辛禾摇头:“陶琢,同性恋有什么可怕的?”

“为什么要害怕?我只是喜欢一个人,我没有做错什么。”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但总有些人……如果他们知道你是同性恋的话……”陶琢想起薛昊杰那傻x的话,怒从中来。

“他们会对我指指点点是吗?”夏辛禾说,“我不在乎,让他们说去吧。”

“我喜欢谭棠,”夏辛禾认真地说,“这件事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目光和议论而改变,不会因为有人厌恶鄙夷就有所动摇,那是他们的问题。”

夏辛禾说:“我喜欢谭棠,这份感情坚定又真挚,我因此有勇气面对各种审视和辱骂,因为它们并不能伤害我。事实上,唯一能伤害我的,只会是谭棠放弃我。只会是谭棠用保护我的名义把我推开。”

陶琢浑身一震。

“可是……”陶琢说,“假如你是为了保护她呢?假如你是因为害怕关系公之于众后,这些抨击和辱骂……”

“谭棠不会这么想。”夏辛禾打断道,“她不会希望我因为别人对她的看法,就放弃我对她的感情。再说那些人的看法根本不重要。”

“所以今天为什么出来喝酒?”夏辛禾忽然问。

“啊?”陶琢回神,低头道,“没什么,就是有点烦。”

“是因为严喻吗?”夏辛禾似笑非笑。

“……嗯,”陶琢破罐子破摔,承认道,“是因为他。”

“你们吵架了?”

陶琢点点头。

“为什么呢?”

陶琢想了想,说:“我觉得是因为……”他把那天帮余沅给严喻送礼物的事情告诉夏辛禾。

夏辛禾神色顿时有些古怪:“你觉得他是因为……你违背他的心意,又一次把余沅喜欢他,想和他表白这个事情提到面上……才生气的?”

“难道不是吗?”

“……”夏辛禾说,“你把我问住了。”

陶琢忐忑不安,等他的情感军师夏辛禾老师解答问题,不料夏辛禾陷入了沉思。

直到豆豆探出脑袋,“汪汪”地冲着夏辛禾叫了两声,夏辛禾才回神,看着陶琢:“首先我必须声明,我不喜欢这种做法,我觉得不打招呼就让你带礼物这件事……有点绑架……算了和你说不明白。我其实是想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严喻也喜欢你呢?”

陶琢当场呆住了,看着夏辛禾嘴巴一张一合。

半晌才找回身体的控制权,磕磕绊绊道:“你刚刚……说什么?”

夏辛禾无奈,叹了口气:“我不知道,陶琢,我只是这样觉得。”

“严喻那个人你也知道的,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但是,”夏辛禾道,“从我认识他到现在——啊,忘记说了,我和严喻从小学开始就是同学——从我认识他到现在,你是第一个,让我发现他的视线会停在你身上不挪开的人。”

“陶琢啊,”夏辛禾最后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先去抓住他,不要考虑别的问题。”

“你要相信一件事,爱能战胜一切。”

“但为了获得这无穷力量的爱,你需要先付出一点勇气。”

一点站到他面前,坚定地说出“我喜欢你”的勇气。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陶琢脑子昏昏沉沉,全在思考夏辛禾的那句话。

夏辛禾看出陶琢心不在焉,借口说太晚了该回家了,和陶琢告别,举着豆豆向陶琢挥手。

陶琢对她微微一笑,撑着伞原路返回,路上却感觉手机一震,拿出来打开。

夏辛禾干脆利落发来两个字:加油。

陶琢溜回烧烤店,单宇看他一眼:“卧槽兄弟,你这吹风吹哪去了,吹半个多小时,以为你掉河里了。”

“没有……”陶琢坐下来搓脸,不想说自己遇到了夏辛禾,随口瞎编理由,“可能有点醉了,出去解解酒……现在好多了。”说着感觉肚子又饿了,喊老板加碗米饭。

“你这……来烧烤店吃米饭……我真……”单宇无语,很担心他兄弟是不是吹风吹傻了。

单宇拿着菜单,又去加了几份烤串。

等饭的空隙里,陶琢打开手机,下意识点开严喻头像,两人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严喻的那通语音,34秒,34秒的沉默就是他们最后的对话。

夏辛禾那句话忽然飘过脑海:“也许严喻也喜欢你呢?”

陶琢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他甚至以为像严喻那样的人,是不会爱上什么人的。

可这个晚上,也许是因为酒意上头,也许是因为夏辛禾的话,一颗火种点燃了陶琢的心,让他忽然胆大包天萌生出勇气。

陶琢忽然想,万一呢?

万一……是真的呢?

“还喝吗?”新加的烤串端上来,孙亿鸣又开了瓶啤酒,倒了一圈,最后扭头问陶琢。

陶琢连连摆手:“真不行,感觉有点晕了都。”

“妈的,你叫我们来喝酒,自己第一个醉。”苏越廷气笑了。

“就是,你这酒量赶不上喻哥半根小指。”单宇说。

陶琢忽然一顿。

他正把羊肉从铁签子上撸下来,和饭搅在一起做烤肉拌饭,听到单宇这句无心之言立刻怔住,良久后抬头问:“不是……严喻……喻哥很能喝吗?”

“对啊,你不知道吗?”单宇一边嚼着鸡皮一边说,“喻哥酒量很好的,高一军训结束那次我们也去喝酒了,全他妈喝趴下了,是严喻把我们一个个搬到出租车上带回来的,气得一周没和我说话。”

“……”陶琢顿时大脑一片空白,半天才说,“不是,那那天,玩逛三园那次,他怎么……”

“你傻啊?”单宇耸肩,“喻哥那天是装的啊,他一看就没醉……估计是不想玩了,又不好意思说提前走,才找了这么个借口——老苏你也看出来了吧?”

苏越廷点点头:“我那天差点说破,后来想想严喻可能是故意的,就闭嘴了。”

陶琢只觉脑海里再度“轰”的一声,所有弦全断了,听不见他几个狐朋狗友在说什么。

半晌才回魂,脑子里只剩一件事:严喻,装的,没醉。

……

既然严喻没醉,就不存在错以为自己还在玩大冒险的可能性,也就是说那天晚上,严喻把他摁在绿沙发上的吻,不是意外,而是严喻的蓄意为之。

可严喻为什么要吻他?

严喻不是不想吻他的吗?

紧接着,所有线索一齐涌入陶琢脑海,陶琢发现只有一个假设能解释得通那些曾被他忽略的蛛丝马迹。

那个假设是严喻也喜欢他。

——因为严喻也喜欢他,所以才会装醉吻他。所以第二天早上,严喻明知故问,而陶琢谎称“什么都没发生”时,严喻才会说他赌赢了。因为陶琢的欲盖弥彰,恰好是他同样暗恋严喻的最好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