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男信童 第22章

作者:康塞日记 标签: 近代现代

说起来他最讨厌丰霆这一点,讲话迂回不已,故作高深,总叫他摸不着头脑。

难道是在说陆蚕?

不像,陆蚕来和他交好不就是奉丰霆的命令么。

那就是陈威廉了?

他拢共也就同这两个人走得近。

他抬头斜睨一眼丰霆,有点明白了,丰霆大概是那天看到了他和陈威廉拥抱。

有时候沈宝寅真的觉得丰霆可笑得有些可爱。

其他人都不愿意带他做事,只有陈威廉善良一点,那他有什么办法,他需要一个人来帮他融入公司内部。

拥抱一下就记仇,要是知道之前喝到微醺陈威廉还不小心握过他的手,岂不是要气死。

丰霆说:“既然回到我身边,就乖乖的,不要动不动就看不到人。”

“好了,我倒是愿意寸步不离跟着小丰总学习,恐怕你身负许多公司机要,不方便让我知晓。”

“你有所求,我什么时候不方便过?”

这家伙,真是不分场合调情,还故作正经装出一副人模狗样。丰霆一双浅色眼珠言笑晏晏,沈宝寅心头一热,目光平移,不肯同他对视了。

因为丰霆没有意见,按部就班的,沈宝寅依照自己的计划,完成“亲民”行动,更改既往丑陋形象,开始紧紧跟着丰霆出入大场合。

沈宝寅第一次在香港商界亮相,是在一场香港商会秋季联谊会暨汕头洪灾募捐会上。

风球刚过,大陆的汕头有几个村镇几乎全城受灾,香港大多富豪都是从大陆迁来,尤其两广地区,得知家乡有难,纷纷表示愿意解囊。

当然了,即使没有这个由头,他们依然有很多理由聚在一起,交换商业信息,或者彼此介绍家里的小辈,按时巩固和扩展新的人际关系。

本次活动举办在九龙的半岛酒店顶层,沈宝寅特意打扮得光鲜亮丽出席,当日小雨,维多利亚港上空雾霭朦胧,整座城市昏暗蒙昧,沈宝寅是那颗没被夺尘的明珠。

有几个富豪身边点缀了美女,常在电视上瞧见。沈宝寅熠熠生辉游走在政商名流之中,经常引得对方的女伴频频看他。

他的身份是丰霆的小秘书,但没人敢小瞧他。其实大多数人都不需要他躬身,但他的酒杯永远谦卑地稍矮他人一等。

大家心里就有数了,沈宝寅有多高道行暂且是个谜,姿态反正放得很低,很让人高兴。

有人笑着调侃丰霆:“你是怎么让他肯走正路?教教我啊,我家那个王八蛋,就差没把我老豆逼到跳香江。”

丰霆笑着瞥一眼拍卖场上,沈宝寅坐在最前头,正举着写着丰霆名字的拍卖牌同人比价呢。

漫不经心的,他说:“你?算了。”

那人奇了:“操,我怎么了?”

丰霆莫名其妙抬手摸了摸左脸,沈宝寅手掌又软又薄,打人的劲儿却比屠夫还大。

那人不耐烦了,推他:“笑什么,快说啊,想到什么好事?”

不是谁都有那个度量去忍受弟弟的巴掌,丰霆转头,高深莫测道:“几年前你有比他好到哪里去?哥哥带不好头,弟弟当然有样学样。我看,你还是多赚点钱,留着替他打点有关部门。”

“我打点得还少吗?你以为我的私房钱都填到哪里去了!”那人气笑了,“好,刚过上太平日子就来我面前炫耀,我倒要看看你家这个闹海三太子能老实几天。”

丰霆笑了笑,这时一锤定音,他循声看去,沈宝寅竞价成功,用五十万拍下了一件某个富豪赚第一桶金时在合同上签字的那支钢笔。

丰霆认出是支万宝龙的钢笔,按现在的市价,大概两百美元。

拍卖价格一出,那人突然笑了,用手肘捅了下丰霆,颇幸灾乐祸:“你以为你就不要多赚点钱?你家这个真是吞金的貔貅祖宗。”

丰霆表情没有变化,依然含笑,只说:“他是做好事,多少我都出得起。”

拍卖师有请丰先生上台领取竞拍商品,场下响起掌声,沈宝寅微笑着,以丰霆的名义轻飘飘地走上了台,身姿挺拔瘦削,如同一杆得到丰沛滋养的美人竹,因为花了丰霆一大笔钱,心情非常美丽,发言的时候笑容也格外真挚。

第27章 世界快要变作碎花(3)

沈宝寅偶尔还是会离开丰霆办公室,只是陆蚕不用再特意绕到研发部找他,坐在办公室,听到三响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就知道是沈公子大驾光临。

沈宝寅一心想要陆蚕为他做事,但他目前其实只能为陆蚕驱遣。

理论课堂开授三个月后,陆蚕丢了份文件夹到他面前,笑眯眯道:“唐生汽水要更换生产线。”

沈宝寅惊讶挑眉,拿起文件在手上粗略一翻,唐生汽水是香港目前最大的饮料公司,产品畅销大陆和东南亚,年均用糖量超过五万吨。大生意啊。

“半个月前他们同泰国那边结束合作,最近在物色合适的糖厂。我已经向你大哥投了计划书,你大哥说可以做。这是公司第一次涉及到瓶装饮料业务,竞争对手可不少。你跟着我手上也过了不少项目,这次要不要自己试试做推介书?”

沈宝寅兴致缺缺,以为又是模拟作业:“哦,我忙完手上的事就看。”

陆蚕接到Case,永远优先用自己团队的方案,他做出来的每次都只是看一看,夸两句不错,给一些改善建议,从未被采纳,好像在陪他玩大型过家家。

“我建议你立马开始了解,时间不等人。”这么着急?

沈宝寅仍旧没看他,漫不经心问:“好吧,我负责哪部分?”

前期尽调,数据整合,商务沟通,或者项目估值。样样他都还算拿得起来。

“全部。”

沈宝寅惊讶抬头。

陆蚕说:“我组里的人你随意差遣,他们你都很熟,这次你全权负责,我只最后拍板。”

“真的?”

“如假包换。”

沈宝寅盯着他看,少顷,深吸一口气振作精神,低头仔细翻起文件夹。

陆蚕看他从怀疑到不可置信,忍不住露出微笑。

秋日深寒,沈宝寅今日在西装外穿一件双排扣驼色大衣,立领。普通男人穿件这样足够淹没脖子的大衣,恐怕就是一场荼毒他人眼睛的灾难,沈宝寅的颈项细而长,竟然还能露出一截白而细腻的颈部皮肤。

严肃的英式打扮非常容易令人气质老成,但沈宝寅似乎从不会让任何华美的衣物盖住,他像根翠竹,无论多么复杂的环境,总能清新自然地夺人耳目。

带徒弟是最乏味无聊的活计,陆蚕倚在办公桌边上摸了摸下巴,盯着沈宝寅秀美柔和的侧脸,想:如果徒弟的长相赏心悦目,那么就还算值得忍耐。何况一个季度过去,沈宝寅对他提出的问题越来越少,成长速度简直令人惊讶,他心里不由得更爱惜沈宝寅。

沈宝寅翻完整份文件夹花去半个钟头,不解的地方立马朝陆蚕提出疑问,陆蚕一一解答。两人语速很快,都已进入工作状态。

看完心里有了数,沈宝寅头也不抬地小声问:“丰霆是否知道你将这么大的项目交给我一个人?”

沈宝寅声音太轻,陆蚕没太听清,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什么?”

沈宝寅抬起头,表情有些踌躇,重复一遍。

陆蚕顿了顿,意味深长道:“有人说,看不到某人的进步。我总要拿出点成绩让家长看到。”

沈宝寅呆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点点头。

陆蚕看上去胆大狡猾,实则最谨慎,他就说怎会让他单挑大梁,果然是得到了丰霆首肯。

丰霆想做什么?

放他单独做事,好从中寻找纰漏?

还是真想历练他?

沈宝寅往后慢慢靠在椅背上,心中思绪万千。

想不通,他真想不通。不过他并不是个瞻前顾后之人,猜不透,干脆不去猜。徐徐吐出一口气,沈宝寅眼睛迸发精光,又望向桌面上那份文件,在心底想:随便他前面是陷阱还是蜜糖,只管先走上前去再说!

拿定主意,沈宝寅再无犹豫,胸口发热,只觉着心口熊熊燃着跃跃欲试的火。

沈宝寅再次短暂地离开了丰霆办公室,以组长身份入驻二十三层。

同之前一样,丰霆没有过问任何他的去向。

沈宝寅把项目切分详细分到陆蚕的团队职员手上,大家已经合作过很多次,不到三天,就已经把推介书做出来。

经过多次修改以及实地尽调,又和财务部门及法务再三确认,一个星期后,最后的推介书送到陆蚕桌上,经陆蚕确认无误,沈宝寅把邮件送出,并且开始密切接触唐生此次项目的负责人。

那是个难搞的德国佬,沈宝寅第一次到唐生公司门口,连他办公室的门都未能踏进,秘书说,克莱门斯先生的预约已经排到一周后。

吃了个闭门羹,沈宝寅也不在意,微笑和秘书小姐说谢谢,然后调了个头,直奔旺角金鱼街的一家画廊。

克莱门斯是个严肃的商人,却有段罗曼蒂克的爱情。他的夫人就是香港人,在德国留学时与克莱门斯相遇。

据说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夫人是在仓库城前的桥上写生。仓库城外墙上的砖头在夕阳下是血红色,非常漂亮,她常常来。

克莱门斯则在不远的街头喂鸽子。

手刚伸出去,一只灰色鸽子在他手上拉了一泡滚烫的屎。他窘迫地站起来,正要离开,他夫人从他身后递来一方手帕,笑吟吟地看他把手擦干净,又把手上刚刚画的人像速写送给他。

克莱门斯定睛一瞧,画上的人不是他是谁。

两人相视一笑,就此相识。

后来,他夫人毕业,选择回到香港,他无法接受分手,于是也跟着来到这里。

沈宝寅从没见过克莱门斯,这些消息全来自韦奇。

两人同为丰霆的秘书,年龄相仿,工作又多有交叉,偶尔韦奇和女友约会,沈宝寅也总是非常爽快答应帮他顶班,久而久之,还算称得上是朋友。

自从沈宝寅下到二十三楼,两人好久都没见面,韦奇是特地到楼下来看望他,看沈宝寅忙得昏天黑地,好奇地问了几句。沈宝寅粗略说明,韦奇立马说:“克莱门斯啊,我认识。”

沈宝寅精神一振,急忙问:“怎么说?”

韦奇就一五一十告诉他。

几个月的下午茶没有白费,韦奇吃了他那么多菠萝包,有天居然真的帮到了他。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细节活灵活现,沈宝寅纳闷。

韦奇当时笑说:“秘密。”

可看到克莱门斯夫人的时候,沈宝寅马上懂了。她和韦奇,简直同个模具印出来的饼,一看就知是两姊弟。

或许是韦奇提前打过招呼,韦婉对沈宝寅的来意很清楚,态度和善地说:“他呀,大忙人,经常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不过我今日要他过来大扫除,不会太晚。”

沈宝寅左右环视一圈,微笑说:“没关系,这家店真漂亮,一看就用了很多心经营,我能在这里转一转,就算见不到克莱门斯先生也是很值得高兴的一天。”

韦婉害羞地笑了笑,转身为他倒茶:“我只能帮你见到他,多的也帮不上忙了,你知道呀,不好插手男人工作上的事情。”

“已经帮了大忙了,阿姐。”沈宝寅跟着韦奇的辈分叫,“做生意嘛,能不能合作,不是看人情。”

其实不用韦婉提醒,他真不是来攀人情,只要有机会见面,克莱门斯愿意抽时间看他的计划书,他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能打动对方。

不管是本埠还是国外,没有公司能比他更有诚意,他保证。

克莱门斯到的时候,他正坐在韦婉旁边速写。

韦婉在闲聊中听他下意识说了许多专业术语,问他是不是学过绘画,知道他也是美术出身,问他人像画得怎么样。

他在大学主修油画,速写也不差,就随意在个画板面前坐下,皮鞋边是五彩缤纷的洗笔桶,他把外套脱掉,衬衫袖子挽起来露出白皙手臂开始抬手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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