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执灯
付之予没忍住笑了起来。
他们安静地坐在一起,胳膊时不时撞到,付之予发现楼远的体温很高,或许是因为刚刚经历了剧烈的运动,又或许是因为这屋子里确实很热。
小狗的黑眼睛被弄丢了,楼远在地上找了支马克笔,点了一个大大的圆眼睛。
他举到付之予面前。
“可爱。”付之予捏了捏,“我这个送给你。”
付之予版本大头照做得有些潦草,脸歪歪的,楼远看了会儿,评价道:“怎么像只猫?”
“那就是只小猫。”付之予也蹲下来,平视他的眼睛。
忽然拉进的距离让楼远不自觉退了半步,又硬生生停住。
楼远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从付之予敲响屋子的门的那一刻开始。
但他有点想不出来,后背还是隐隐作痛,腿也有些剐蹭,他现在很累,无法再敏锐地察觉出什么了。
他只能跟着自己的第一直觉,想到哪里就做到哪里,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有付之予在,他可以这样让灵魂有一搭没一搭地飘来飘去。
付之予看着楼远的视线聚焦又模糊,复又变得有神,带着笑意和自己对视。
他偏开头,去找自己放在一旁的手机,看了眼上面来自付之然和付父的来电,又按上锁屏放回口袋。
“你吃过饭没?”付之予问。
楼远摇摇头,摇的幅度非常大,看起来要撑不住脑袋了。
“那去吃饭吧。我也没有吃。”
楼远托着下巴:“生日宴没有山珍海味吗?”
“不爱吃。”付之予拉着他的胳膊把人带起来,“去我家吧,有很多菜可以做。”
地上零碎的破烂被踢得啪啦作响,楼远又踹了两脚解闷,跟着向外走:“寿星不下厨,我来做。”
“一起做。”付之予扫了眼他的身上,“我家还有酒精和创可贴。”
抓着楼远胳膊的手一直没有放开,付之予走出门才发现围观人群虽然走了,但附近商铺的老板们仍在偷瞄着这边。
他的手紧了紧,把楼远遮在身后,替他锁上了门。
“不用太在意他们。”付之予忽然听到身后的人说,“他们见过这场面几次,知道怎么回事,对我还挺好的。”
“嗯。”他们走到门口路灯与阴影相交的灰暗处,付之予终于松开手。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耳边的鼓噪声从何而来,他从地铁站一路跑到汇腾科技,加速的心跳声却始终未平息。
付之予尽量放缓呼吸,可他的余光里能看到楼远,总是像根粗钝的小刺,时不时戳一下心头,不疼,却酸酸的,赶着跳动的频率难以降低。
楼远今天的话很少,变得不太像平时的楼远。
他今天的话倒是变得非常多,变得也不太像平时的自己了。
长竹社区一如往日的安谧平静,付之予打开房门,松仁从屋子里跑出来。
楼远蹲下摸松仁的背:“才几天没见,长这么大了。”
付之予脱下西装外套,把领带解开,去洗过手后拉开冰箱看了半天,扭头就见到楼远还抱着松仁不放。
他蹲在玄关,松仁的脑袋搭在他肩膀上,两双乌溜溜的眼睛一起看着他。
付之予感觉自己匀加速的心跳停顿了一秒,漫上一片轻盈的雾气,软软的,吹散了今天所有不开心。
参加不喜欢的生日宴的烦心,见到楼安的怒气,好像所有都不重要了。
“我想冲个澡。”楼远忽然说。
付之予愣了一下:“伤口不能沾水。”
“哦。”楼远像是才反应过来,撑着膝盖站起来,“这是你家,忘记了。”
付之予把一盒肥牛拿出来解冻,闻言道:“在我家也可以洗。”
“好吧。”楼远抱完狗后忽然精神焕发一样,刚一站起来就伸个懒腰,向着厨房边走边撸袖子,“我没事了,来,我来大展身手。”
付之予笑了笑:“想吃什么?”
“牛肉……”楼远盘点着桌子上的食材,“做肉酱面,当长寿面吃了。”
付之予点点头,又掏出一盒虾。
楼远清点的手一停:“这个我不太擅长,等会儿我求助一下互联网。”
付之予又掏出一盒口蘑。
楼远不点了,抬头看他。
“这些我来做。”付之予说,“你喜不喜欢吃蘑菇?口蘑烤着吃很好吃。”
“好。”楼远向旁边站了站,陌生的厨房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他尽量回忆上一次在付之予家时的场景,找到了用来洗手的池子,顺便把胳膊也冲了冲。
他扯了纸巾擦干净,抬眼才从镜子里看到付之予正在门口认真地看他。
“你的伤还没有清理。”分明是在自己家,付之予也像是有些手足无措,只是他惯常冷面,把太多情绪藏得好,只在这一刻才露出些端倪。
他把手里的黄油罐子放下,擦擦手准备出去,被楼远拦住。
“我自己来就好,你告诉我在哪里。”
付之予却看着他拦住自己的手,刚刚冲过冷水,此时泛着凉,明明没有碰到他的胳膊,却带起一阵隔靴搔痒般的热意。
或许是他的僵硬过于明显,让楼远也跟着他顿在原地。
可楼远从付之予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一点不同寻常,还是那副深邃却没什么波澜的眉眼,认真打理过的头发与矜贵的衬衫倒是衬得他整个人都更稳几分。
付之予拉了拉他的手腕,把人从神游里带回来。
“我和你一起。”他说完便径直走向客厅。
楼远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付之予的背影,忽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点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轻轻开始了连暧昧期都只甜不酸的小情侣生活…
第22章 一桌好菜
医药箱被放在储物柜中,付之予将堆在上层的药盒一个个捡出来,拆了一包还未开封的棉签。
他没有听到楼远跟过来的脚步声,但他能感受到楼远此时正在看着他。
付之予垂下眼睛,查看碘伏的日期。
这样的状态让他不太适应,让他想起那一天在长竹社区门口遇到远房亲戚后的心境。
不受控的,陌生的,让他感到难以处理的。
那时付之予觉得难以处理的是情绪和心态,他从没有接触过楼远这样的朋友,所以在奇妙的化学反应下诞生了新鲜的情绪。
可现在他能想明白,难以处理的其实另有他物,是他找不到自己在这段关系里的位置了。
他对自己的主观定位与内心想法出现了错位,在付之予看来,楼远是个独一无二的朋友,但今天他突然意识到,他好像并不想止步于独一无二的朋友。
大家都是二十多岁的人,谁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有些事情不需要纠结太多,纠结和烦恼都是在试图自欺欺人。
几个小时前站在落地窗前看烟花时,在他二十二岁生日前一天的这个时刻,他最想做的事情居然是去见楼远。
往后的所有冲动都只是这一念头的衍生,想让楼远开心一些、想表现出喜欢他的礼物、想和他分享美食,全都建立在这个简单的想法之上。他想见楼远。
已经足够了,这个小小的、执着的念头,已经足够付之予摸清楚自己了。
他想要的是独一无二,不是朋友。
拖鞋踩在地毯上发出的声音很轻微,沙沙声很像松仁踩窝的动静,但付之予知道是楼远来了。
付之予觉得他应该适当冷静一下,变成平时是那个有条不紊的样子,看起来可靠一些。
不要像现在这样,进门了脱下外套就做饭,衣服也没有换,楼远的伤口也没有处理,又忙又奇怪。
——甚至还让他带着伤抱狗。
付之予皱起眉头,转头去看楼远:“刚刚有没有蹭到狗毛?”
“嗯?没有吧,我看松仁不怎么掉毛。”楼远一屁股坐在地毯上,低头拍拍自己的衣服。
付之予从医药箱旁边翻出粘毛器。
楼远看着他忙活,笑了一下:“付之予,你今天怎么了?”
付之予的动作停了停:“没有怎么。”
他转头去看楼远时,才发现对方已经把上衣扯上去了,露出一片皮肤。
他的腹部有很清晰的肌肉线条,从腰间一路向下延伸,尾端没入裤腰间,右侧肋骨上有一片淤青,半青半紫瞧着骇人。
付之予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说了没事,这种不需要涂药。”楼远展示了一下这片淤青后,把衣服重新扯好。
他说完这句话又觉得气氛有些别扭,因为付之予在沉默。
在以前付之予也总是沉默,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说、付之予在听,他从没觉得别扭。
可偏偏今天不一样,今天的付之予无论是在说还是在沉默,都让楼远感觉有些奇怪。
他很难描述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像发现了什么欲盖弥彰的事情,又好像只是自己多想了。
楼远这样想着,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扯了过去。
被碎玻璃瓶划破的掌心里有许多细密的小伤口,不深,但很疼。
付之予把他的手摊开放在自己膝盖上,用碘伏一点点涂上去。
刚刚冲水清理伤口的时候,小口子传来针扎一样浅浅的刺痛,连成片让整只手都有些麻木,此时再涂碘伏,又时不时刺一下。
但楼远没有说疼,只是看着付之予低头涂药。
他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付之予。
有点神奇,在外面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少爷在帮他抹药,楼远意外获得了一丝被偏袒的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