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银飞壳
沈微蓝眼底划过恨意和鄙夷,然后扭过头。
有一刹那,宿延什么都说不出来,嗓子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雨水仿佛透过车顶劈头盖脸砸在自己身上,让他震撼愧然得无法站立。
“沈掠星...”宿延的语气和眼神变得小心翼翼、却又急促,他抬手去碰沈掠星伤口和伤口之间尚且完好的皮肤,像某种很不对等的讨好。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只是这一刻他无措慌张得抬不起头,却又贪婪地希望沈掠星回应自己。
“现在不怎么痛了。”
沈掠星启唇,他看向宿延赤红的双眸,回给他一个很淡的、有些吃力的笑:“不是你的错,你别难过。”
“是...因为我吗?因为交往?”
宿延喉间几乎被死死堵住,他从齿缝中挤出这几个字,问得烧心。
宿延想不到还会有什么事,结合前几天其他人的集体反常,这是个极有可能的猜测。
沈掠星点了点头:“应该是吧。”
当然也有可能是父母的事东窗事发,他们想弄死到今天还在调查真相的自己。
“我会去找他们。”宿延眼底斥满肃杀,他坚定决然地望着沈掠星:“等你、等把你送回医院,我就去找他们。”
沈掠星其实不期待宿延找他们对峙的结果,他甚至不愿意宿延回到那个家、见到那几个人。
他看到宿延已经很开心了,尽管这次的开心里夹杂着许多悲伤酸涩,但宿延的出现依然让他心情好了起来。
“好。”沈掠星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腕,又抬起头来:“那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他们,有没有看到我的手表。”
宿延目光一紧:“手表?”
“嗯,我把手表弄丢了,对不起。”
沈掠星错开宿延心疼破碎的目光,又盯住自己光秃秃的、伤口凌厉的手腕。
“没有对不起。”宿延声音低哑,几乎有半个音节的失声,他和沈掠星望向同一处,向他保证:“我一定把手表找回来。”
第67章 混乱不清的伤口
原本沈微蓝和沈掠星说外出一个上午,结果回到医院已经是下午。
护士长像个严格的班主任,在路上就给他们打了两个电话,说沈掠星不能坐那么久,更何况已经到了换药时间。
于是等他们回医院路过护士台时,护士长立马带着小护士推着治疗车跟了上来。
“来,沈掠星到床上去,得换药了。”
护士长先走上前去,观望了一下沈掠星的状态,除了脸色有点苍白,整体还好。
“我来。”护士长话音刚落,宿延便从后面走上前,他拽过沈掠星扶着床想往上挪的手,低下.身,另一只手臂穿过沈掠星腿弯,径直将人抱上了床,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
“这样吗?”宿延转过去问护士长,护士长惊讶道:“你怎么不早两天来呢?这多快呀,前几天他一个人上下床搞得伤口都裂了。”
病房里蓦地陷入安静,仿佛再多呼吸一秒都显得可耻。
“我先出去了。”沈微蓝偏开目光,拿了沈掠星床头的热水壶去帮他打水,换药需要把衣服脱掉,沈掠星每次都不让沈微蓝在场。
“对不起。”宿延垂着头低声说,不知是向护士长、还是向谁。
“哗啦啦”护士长和小护士压根顾不上听他说什么,熟练地推着车朝沈掠星走去。
就在小护士的手干脆利落地抓住沈掠星上衣的衣摆准备脱时,沈掠星忽然出声:“宿延。”
“嗯?”宿延看向他,眸色沉沉的,尤其专注:“怎么了?”
“你也出去吧。”沈掠星望着他说。
“他是男的,用不着出去。”护士长行事风风火火,她拿着药过来:“待会儿给你脱裤子的时候还能搭把手。”
沈掠星睫毛颤了颤,眼中是宿延才读得懂的央求,他喉结滚了滚,声音很小:“我可以自己脱的,之前都是自己脱。”
“在男孩子面前都害羞吗?”护士长笑了一声,然后看向宿延:“那你出去?”
宿延只是望着沈掠星,没等他应声,小护士便“哗啦”一声,将沈掠星身上的T恤脱了下来。
夏天穿得单薄,这一下沈掠星上身便一丝.不挂。
宿延的“好”刚到嘴边却猛地僵住,他的目光刹那定住,紧接着慌张而不可置信地看向沈掠星,脸上甚至透出一丝惊恐。
宿延这一生中很少感到惊恐,那惊恐里糅杂着震撼与疼痛,将他狠狠击碎,让他在某些时间里丧失了行为与语言的能力,甚至颤抖起来。
沈掠星望着宿延的模样,无奈垂下眸,将眼睛闭起来:“其实大部分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只是看起来很吓人、很不好看。
宿延还怔着,他去追寻沈掠星的眼睛,却发现他紧闭双眼,显然是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和自己对视。
余光再次被沈掠星上身那些青紫、赤红的伤口刺痛,原本白净漂亮的身体,此刻几乎看不到一块完整又平整的皮肤。
“是啊,其他的问题不大,主要是骨折得仔细养着。”
护士长道:“你不出去了吗?那去柜子里拿一下他的病号服。”
宿延张了张嘴,发不出一个“好”字,泪意猛烈地向上涌来,他用力点了点头,转身去衣柜里找病号服。
听到人的脚步声后沈掠星才再睁开眼,转过头看宿延的背影。
他看到宿延把柜门打开,无头苍蝇般找着病号服,动作似乎不听他的使唤,手忙脚乱不小心将第一层的营养品打翻在地。
“对不起。”宿延急促地说出三个字,又蹲下去捡营养品,再站起来,控制着颤抖重新去找病号服。
沈掠星就这么看着人的背影,眼中发酸,等宿延转过身来,他立马又闭上眼睛。
“拿过来了啊?待会儿都换好药你就给他穿上。”护士长道。
宿延点头,他紧抿着唇,走到床头,目光一寸寸地碾过那些伤口,紧握双拳,衣服里手臂上青筋暴起。
这一刻,他第一次庆幸自己姓宿,逞凶肆虐、杀人放火都可以肆无忌惮。
宿延闭了闭眼,忽然听到沈掠星的声音响起来:“宿延,你出去吧。”
宿延低头看向他,沈掠星已经睁开了眼,难堪地望着他:“马上我叫你进来。”
他上半身的药已经上完,护士正准备把他的裤子脱.下来。
沈掠星死死抓住裤腰,声音很小地对护士说:“等一等。”说完他又看向宿延:“出去吧,求你了。”
宿延望着他不说话,沈掠星眼中哀求,不自觉溢出些水意。
宿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狠刺自己的双眼,他克制着情绪,声音缓而柔和:“可我以后每天都会在,每天都要出去吗?”
沈掠星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不行。”宿延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的乞求,他探身,将沈掠星扯着裤腰的手抓过来,看向护士:“脱吧,我就在这。”
沈掠星的手凉得没有一点温度,带着微颤,宿延牵着他,望进他的双眼,低声说:“我只看着你的眼睛,别的不看,行吗?”
沈掠星喉咙沙哑,他说不出话,但依旧紧盯宿延,生怕他把目光挪走。
宿延冲他笑了下:“你上药怎么一点不喊疼?”
沈掠星鼓了鼓嘴:“还好。”
肉/体的疼痛不足以让沈掠星哭泣或是叫喊,那天挨打的时候他几乎没喊一声。
只是这一刻要让宿延看到自己丑陋的伤口时,那种灭顶的难堪和无助让他倏然湿了眼眶。
“现在上药不是很疼啦。”护士长道:“刚来那两天就是血淋淋的也一声不吭,小伙子可能忍了。”
“师父,这些烫伤还包吗?结痂了是不是不用再包扎了?”小护士忽然提问。
宿延下意识看过去,下一秒,手中的手便一紧,沈掠星扯住他,想让他回过头。
宿延却没动,沈掠星和上身伤口密度差不多的腿上,却多了不少密密麻麻的红色圆点。
伤口的模样和打伤、划伤不太一样,就像那护士说的,那些圆点是烫伤。
是一个个点燃的烟头,一下下狠狠按进皮肤里导致的。
沈掠星用再大的力也无法将宿延拉回来,宿延几乎呼吸不上来,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那些烫伤上。
数十个烟头烫伤排布得诡异,像是组成了个什么字。
宿延微微眯起眼,混乱不清的伤口里,那些烟头组成的字是:搞我。
沈掠星察觉到宿延在发抖,手心汗水一层层沁出,他有点担心地紧握他,喊他的名字:“宿延。”
宿延转过头来,眼底崩溃痛苦,沈掠星冲他笑,轻声对他说:“我姐说有很好的祛疤膏,等痂掉了每天涂就会恢复得和原来一样。”
“现在其实一点都不疼了。”沈掠星又说。
宿延眼底含泪地望着他,双唇紧抿,这一刻他好像比躺在床上的沈掠星还要脆弱。
“嗯。”半晌,宿延费力地扯了扯嘴角,给了沈掠星一个安抚的笑:“待会儿我帮你穿好衣服就回家,晚上再过来。”
沈掠星松了口气,这次点头点得很积极。
等沈掠星的药全部换好,护士们离开病房,宿延利落地拿起病号服给沈掠星穿,他扶着沈掠星坐起来,先把上衣给他穿好、再系好带子。
病房里只有衣料的窸窣声,宿延抿着唇不说话,沈掠星也安静地任由摆/布。
“我抱你-拉一下裤子。”
“嗯。”沈掠星听话地把手搭在他肩上,被他抱zhe,将裤子拉-到yaochu。
“要坐着还是躺着?”穿好衣服后,宿延问沈掠星。
沈掠星目光一顿,眉头慢慢拧起来,他朝宿延伸出手:“你过来。”
宿延走近他,沈掠星抓住宿延的手腕,没怎么使力就把人拉到了跟前。
“张嘴。”沈掠星说。
宿延却不说话了,沉默地望着眼前人。
沈掠星横了一眼宿延,再次说:“张嘴。”
宿延叹了口气,很快张了嘴,又很快闭上。
唇间血色一闪而过,宿延很快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你把嘴巴咬破了。”沈掠星眉头更紧,说着就要去按呼叫铃。
宿延将人一把抓住,声音低哑:“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