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不沉沦 第10章

作者:零下八度 标签: 近代现代

不过顺从姜仪也不需要再懂什么别的。

祈云蹲下身,有点踌躇地想要伸出手,顿在空中,还是没有触碰到对方,虚虚地停在身侧,轻声说:“我没有这个意思。”

“是我做得不好,”他的声音有点哑,是极力忍过情绪之后的低沉:“我本意不是这样——”

“我只是怕你烦,依依。”

说不上来的感觉,姜仪喉头动了动,一时间竟然不敢同祈云对视。

他感到心烦意乱,明明祈云已经按照他的意愿解释清楚,事情也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那你为什么要买两把伞?”

问题还是绕回了最初,姜仪直白地戳穿这层遮羞布:“……你说不是的时候,为什么不看着我的眼睛?”

祈云要离开了。

姜仪无比清楚地认识到这个问题,在祈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之前。

“你不关心我吗?”姜仪眉头微微蹙起,眼底折射出细碎的光,看上去如同找不到归家路的流浪宠物:“祈云,我说我很冷。”

第17章 “结婚。”

祈云被姜仪抛出来的问题堵的哑口无言。

他张了张唇,像是想要为自己辩解,不过几番无言,还是停下了这样徒劳的无用功。

姜仪的视线灼热,滚烫,似是要生生在他的肌肤穿出尖锐的洞。

alpha被看的受不住,好半晌,终于微微垂下头,说:“……那我们回去说。”

他伸出手,避开姜仪裸露的肌肤,攥住了不大一块衣袖:“这里太冷了,会生病。”

落雨声太吵了。

姜仪喉咙如同被什么封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挣开祈云伸出的手,猛地站起来,喘气声有一瞬的粗重。

他浑身绷的发颤,看上去下一秒就会因为体力不支而摔倒。omega的骨架小,浸湿的衬衫皱巴巴地贴着,光是看着,就格外难受。

祈云迟钝地察觉到对方在生气,笨拙地眨去眼睫上从垂缀的雨水,有点呆地注视,试图从对方的神情中窥探出什么指示。

他不知道,姜仪到底想要什么呢?

茫然席卷了他的心,但双唇被胶水粘住,所以也无法发出声音。祈云很安静地等待,像考场上等待开场铃声响起的考生,每根神经都紧绷,生怕错过一秒,就会无法写出正确的答案来。

可姜仪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骤然垮下挺直的腰杆,微微仰起头,站在祈云面前,用一种蒙着悲伤的渴盼同祈云对视。

omega抬起手,微微张开,索求一个拥抱似的:“那你抱抱我吧。”

祈云太阳穴撕裂一样地疼,眼前泛着重影。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听错。在易感期紊乱的时候避开omega,不去触碰对方,是已经刻入骨子里的本能。

但姜仪顿了一下,抬起的手固执地没有落下,气氛僵持住,不尴不尬的。

祈云视线聚焦,看见对方小鹿一样倔犟的眼。

他于是慢半拍地意识到,这并不是自己在做梦。眼前的这个omega,是真实地,用这样渴求的神情,想要自己给予一个拥抱。

而祈云从来无法拒绝。

他弯下身,像对待什么稍不留神,就会碎掉的珍宝,很轻地把人搂进怀里。

拥抱一触即离,姜仪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惊异地发现,祈云身上的温度,居然比自己还要低。

他拧起眉,终于意识到,祈云消息里的那句“不舒服”,大概率不是敷衍自己的托词。

心跳声如同擂鼓,罕见地浸着酸,蔓延出的涩让他浑身不适。他张了张唇,到底没有选择过问。

姜仪太自私了,他不想问,也不想管。

和祈云在一起,两年多的时间,姜仪不可能不知道对方的身体状况。在接近祈云之前,他老早就做好所有的调查,称得上一句了如指掌。

一个s级的高阶alpha,易感期的痛苦,本身是得到能力相应需要付出的代价。他们比平常的alpha更加需要信息素的安抚,也更容易受到高匹配度omega信息素的影响。

而多么巧合的,姜仪和祈云匹配度意料之外得高。

客观条件上来说,祈云的易感期会紊乱成现在这样,和姜仪的信息素脱不开关系。

更直白地讲,这本身就是最直接的诱因。

像是现实版的美人鱼童话故事,和姜仪在一起的每一秒,祈云都踩在刀尖上,甘之如始接受地这种慢性毒药。

他从来不说,大概还以为自己将痛苦隐藏得很好。而姜仪自然配合地装傻,从不对此表现出丝毫在意。姜仪不愿意。

就像讨厌祈云的信息素气味一样,他讨厌天然存在的性别压制,也讨厌被当作人体抑制剂,去帮助alpha度过易感期。

刚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曾苦恼过,如果祈云要求自己帮他度过易感期,该用什么样的理由拒绝,才会显得合理。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别说主动提出来一起度过易感期,祈云甚至连易感期的到来,都没有提及一个字。

姜仪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表现出丁点对他信息素气味的厌恶,alpha就会自觉地远离,以至于到现在,默认俗成的,他已经学会将自己藏匿起来,完全按照他的心意,不让他有任何的负担。

“你身上好凉。”

坐上熟悉的副驾驶,感受到温暖的空调风吹拂,姜仪才终于从那阵愣神中反应过来,说。

“嗯,”祈云握住方向盘的手稍稍握紧,和姜仪共同待在一个密闭的狭小空间让他不适,轻微的焦虑,心口跳着,昭示着那股令人心绪难平的不安:“应该是风吹的。”

他强迫自己忽略心下那股抓心挠肺的痒,嗓子发着干:“开了空调,有没有好点?”

姜仪撇过头,觉得自己刚刚褪去的憎恶要再次卷土重来了。

他漆黑的瞳仁注视着窗外被风吹得张扬舞爪的树枝枝干,仿佛那枝干是自己内心怨毒灵魂的幻影,化成实质,争先恐后的,要将这恶心人的世界撕碎。

“……”

“祈云。”

姜仪感受到自己的灵魂剥离出去,虚虚地漂浮在空中,毫无波澜地观看这场闹剧。

他神情冷静得可怕,仿佛问话的人不是自己:“你说你见了元庭,是他跟你说了什么,对吗?”

“你说的捕风捉影,是在问我,还是自己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这些话来得太突然,话题也转变得太快。祈云大脑发烫,快要运转不过来,更无法处理这些于他而言,全然超纲的问题。

显而易见的,姜仪也并不是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确切的回答。

omega堪称冷漠地继续说着,语调似是泄愤,又像扭曲的痛:“你早就知道了吧?我要跟他结婚。”

他猛地扭过头,伸手摁下了方向盘,喊:“停车!”

尖锐的鸣笛声骤然响起,跟在身后的车子紧急刹了车,车主骂骂咧咧地大喊“疯子”,透过外界的雨声传进车内。

而姜仪对此充耳不闻,全然不复方才仰着头索求拥抱的乖巧模样。他狠狠揪住祈云的衣袖,多么不解似地,赤红着眼眶,语调却几近反常地平淡:“……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还要问?”姜仪抖着嗓子,甚至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字字句句都在质问:“为什么不能继续当不知道?祈云。”

“我让你抱我,你是嫌我脏吗?”

“你现在来嫌我脏,现在清醒了,觉得我不值得了?”

他没系安全带,单手摁着方向盘,撑着祈云的胸口,是一个格外近的距离。他太激动了,甚至于控制不住的,整个车厢都弥漫上浓重的伏特加酒香。

浓烈的,席卷满这个逼仄的空间。这是姜仪的信息素。

祈云被他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砸的头晕目眩,想要安抚,又不知道该从何处答起。他肿胀的腺体被突如其来的信息素搅得发疼,其下掩盖的神经一下一下地跳动,潮水般涌来的疼痛将他整个人都淹没,完全不剩思考的余地。

他微微蹙着眉,只能勉强见缝插针,靠着最后仅存的清醒,用力攥紧了姜仪摁在方向盘上的手,说:“……松手。这样很危险。”

也是个实打实的疯子,姜仪盯着祈云扭过去的,露出来的一小截脖颈,内心叫嚣着将人咬碎的欲望愈演愈烈。

他胸口用力地起伏,近乎恶劣地抬手,扯下了祈云因为这一系列动作而有些凌乱的领口,柔软的指腹摁在后脖颈的腺体上,声音慢得如同凌迟:“是和王清越在一起,发现alpha很好用吗?”

祈云被摁得浑身一个激灵,全身过电似地,抿紧的唇瞬间白下去,疼的眼睑都在颤动。

他“嘶”了一声,眸子像是浮上一层水光,转瞬即逝,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什么……?”祈云下意识地身子稍稍后撤,没有拨开对方作恶的手,像是纵容,好脾气的不像话:“我跟王清越——。”

“你怎么不嫌他脏?”姜仪感受到指腹下血肉鲜活的跳动,凌虐欲腾然而起,又在看见对方颤动的眼睑时心口一抽,下意识收回了手:“你知道他跟多少omega有过牵扯吗?”

人在极端愤怒的时候,或许是真的会口不择言。姜仪压抑太久了,他不管不顾,所有的刺尽数刺向了祈云:“易感期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是把让他当成alpha,还是omega?”

“所以这才是为什么,明明之前都可以忍,现在却要走的原因。”他重新跌回副驾驶,松开攥住祈云领口的手,自己把自己说服一样:“是觉得我跟元庭结婚,刚好给了你跟我断掉的理由,是吗?”

闪电先于雷鸣声而下,透过车窗照亮一片漆黑的车厢。太难看了。

这一切,都闹得太难看了。

祈云脸色惨白,面对姜仪突然爆发的指责,胃部抽搐的痉挛让他无法完整地吐出一个字。

他灵魂被抽离一般,心头被荒谬占据满,甚至无法产生出半点实感。或许是在做梦,不然怎么会这样,每一句话都这么让人疼。

祈云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全然缓不过神来。

他咬着唇内壁,直到喉头感受到熟悉的铁锈血腥,才愣神地松开牙,好似终于舍得放过自己。

疼痛得久了,连梦境和现实都分不清楚。既然是做梦,为什么还是会痛。

祈云抬起眼,过了许久,才将眼神聚焦,对上姜仪的眼。

里面满满当当的,祈云努力去辨别其中的情绪,是嘲弄,不屑,还有讽刺。

“……姜仪,”大概真的是一语成谶,美人鱼的童话在他身上显了灵。祈云觉得自己要失去说话的能力,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冷静一点。”

他大脑乱糟糟的,唯一能够接受到的信息,是面前这个失控的omega正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我们回去再说,好吗?”

痛苦是迟来的,祈云垂下眼,用尽全身力气,才维持住自己的冷静,甚至挤出一个清浅的笑意,替重新坐回副驾驶的姜仪扣上了安全带。

如果不是那双手正细微地颤抖,他或许真的要骗过自己,即便被姜仪这样颠倒黑白,他也全然不在意了。

剩下的路程里,车厢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连呼吸声都放得轻,姜仪闭着眼,像是无头无脑地发了一通火,终于感到疲惫,所以需要小憩一会儿似地。

他身上湿润的衬衫这会儿已经被空调的热风吹得半干,黏黏糊糊的,比全湿还让人难受。

被塑料袋包裹住整个人一样,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没有办法呼吸,全然不透气的,让他陷入窒息。根本说不清楚是哪里难受,但是这样的争吵,对于姜仪来说,半点都不痛快。

别说祈云看不懂他,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不痛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