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不沉沦 第24章

作者:零下八度 标签: 近代现代

他猛地松开手,好半晌,才将低着的头抬起。

有什么好得意的呢?姜仪慢条斯理地抽了张纸,擦去唇边,并不存在的污渍。

他想。是他放走祈云,不是祈云逃离他。

姜仪目光追随着王清越消失的方向,刚刚咽下去的食物在胃里翻滚打转,生出干呕的欲望。

元庭很少主动找他,唯一的情况,就是元父提及和要求。姜仪没有放弃这株摇钱树的想法,自然更不会拒绝送上门的好处。是不需要犹豫的,姜仪主观认为,没有一个人,会不明白其中利弊。没有人会不做出与他相同的选择,那是触手可及的利益。

他想过很多种会发生的情况,祈云会跳窗逃走,也是他预想的其中一种。顶多是千算万算里比较坏的一种,姜仪不是完全没有猜到。

是他自己的失策,没将位置选在足够高的楼层。也是他高估了祈云对自己的信任,马虎到连那样明显的定位器,都没有及时察觉。所以才给了他可趁之机,那样轻松的,离开了他的禁锢。

祈云的社交圈太窄了,他闭着眼睛,不用动任何脑子,都能猜到他在哪里。

每一个员工的地址和住处,都在公司的档案中登记。除了王清越的家,祈云不会有任何地方可去。

不过是一时脑子没有转过弯,骤然间得知祈云辞职的消息,才会短暂乱了神,被王清越抓住了可以嘲笑的把柄。

如果不是因为元家那边太过不好糊弄,宋时微又一个劲地给自己找茬,他忙的自顾不暇,没有精力再分出去。祈云怎么可能那么顺利的,就那样没有后顾之忧地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出去,甚至离职成功,转头就去了另一家公司报道。

王清越提早下班的那天,姜仪敏锐地从其中嗅出点什么,一路驱车跟随其后,而果不其然,隔着单面玻璃,他看见祈云的脸。

只几天,却像是瘦了许多,气色并不好,手上还狼狈地拄着拐杖。面上却是带着笑,姜仪很久没有见过。

那样的笑容,姜仪握紧方向盘,恍惚间出神,祈云已经多久没有对自己露出过了?

心脏也不像是属于他,是酸涩的,不太规律地抽着疼,喉咙泛起苦。姜仪想打开车门,想不管不顾地冲下去,像上一次一样,把祈云带回去,锁起来。

这回他不会那么粗心大意,会加上镣铐,不会再让他找到漏洞离开。

可他的肢体不受控制,姜仪只是跟在了王清越的车后。

目的地是机场。他看着祈云笑着同王清越道别。隔得太远了,他听不见祈云的声音,只在对方扭过头的瞬间,看见些许笑意。

说不清楚感受,姜仪呆愣着,甚至于王清越的离开,都没有发觉。是他没有拦。

他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将祈云,将他的所有物,强行留下来的,不是吗?

可他太忙了,只这么一会儿功夫,姜振云的电话就打进来,催着他回老宅,同元庭一起。

有谁会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浪费心思和时间,对姜仪而言,从始至终,重要的,不都是近在眼前的利益吗?

至于什么宠物不宠物,区区一个alpha,就算走了,他也能再找一千个,一万个。

会这样反常,最多不过,是有点不甘心罢了。

◇ 第40章 “后悔。”

这样想着,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欲望才总算是减退了些许。

姜仪不太明显地躬下身子,捏着筷子的指节几乎要因为过于用力而生生握碎。omega肩膀痛苦地耸起,肩胛骨顶着单薄的肌肤,透出明显的形状。

他喘了口气,那点可怜的食欲也因此消失殆尽。

食堂做的饭越来越难吃了。姜仪沉下眼,空余的那只手覆上正抽疼的胃,很不讲道理的,憎恶起面前令人恶心的食物。

光是看着,就提不起半点精神。

他垂眸看了少时,端着饭盘的手转过方向,径直倒扣进回收的垃圾桶。

恶心。姜仪抿了下嘴,再次想。

“没胃口?”元庭抬了下眉,稍稍侧过身,离他的距离近了些许,声音压低了,轻声说:“你看上去不太舒服。”

晚宴的灯光照的人头晕目眩,姜仪眨了两下干涩的眼,很快摇了摇头:“没有。”

“不舒服的话就先回去,你脸色很差。”alpha同他的距离有点近,是一个落在旁人眼中,足够亲密的程度。

气息里带着不算重的苍兰气味,那是元庭的信息素。姜仪喉结滚了滚,克制住想要扭头躲避的下意识,只垂下眼皮,说:“我没事。”

他停了两秒,眸子弯下去,还是那样盈盈笑着的模样:“这两天有点忙,可能没休息好——你爸在看我们呢。”

听到这里,元庭身子不太明显地僵了一瞬。如同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反应,姜仪看见对方无意识攥紧的手。

他瞥了一眼,又像是被什么烫到,迅速收回视线,眉目有些阴沉。

元庭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只朝姜仪递出胳膊,那是一个方便对方挽住自己的姿势:“不用管,我送你回去。”

姜仪没说话,元庭才微微露出个笑,温声说:“我想他挺乐意见到的,我们一起离开。”

这话算是彻底拿捏了姜仪的心思,他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姜仪张了张唇,大脑却不受控制的,说出的话与心中的想法背道而驰:“……我让祈云来接我。”

脱口而出的瞬间,姜仪感到空气的静止。一旁钢琴的弹奏没有停过,旋律流动而欢快,但他没有心思去听。

“祈云?”而元庭对他的出神毫无察觉,只轻轻蹙起眉头,旋即松开,摇摇头,笑了一声:“你记错了吧?他不是出国了吗?”

姜仪捏着衣袖,眼皮抬起,面无表情:“出国?”

“你该休息了。”元庭愣了一下,深深看了他一眼,得出这样的结论:“你昨天和我说的,我以为你会去送他,不过你说你们已经分手了。”

alpha看了眼四周,确认自己的声音不足以为旁人所听见,才继续下去:“早点回去吧,我让林伊送你。”

姜仪出了点神:“……”

直到元庭扭过身,再次朝他递出手腕,他才条件反射地弯下双眸,轻声应话:“好。”

因为提前离席,时间并不太晚。往常正是晚高峰的时候,本该堵的车水马龙,或许是天气的缘故,又开始放假,江城反而空起来,显得空旷。

空中落下雨夹雪,照映在路灯下,橙黄色,看上去温馨,透着细碎的柔光。

“这几天我来解决,你调整好状态。不过除夕可能不太方便,你能抽出空吗?”元庭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看上去有些疲惫,用劲掐了下山根。他摁灭亮光,看向姜仪。

虽然话是询问的语气,但姜仪并不觉得自己有可能会拒绝,也并不觉得,可以有拒绝的权利。

“当然,”omega撑着脑袋,这会儿又是那样盈盈含笑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会儿在宴会的失神,是元庭累昏头产生的错觉:“我也用不着调整状态,元总。”

“要调整的人,应该不是我。”姜仪懒洋洋地收回眼,半睁不睁的,在昏黑的后车厢,面部光影错落变换:“您的父亲很喜欢我,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您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元庭挑了下眉,一时有点失笑。

他没再说什么,还是那句话:“不太想。”

前面的建筑变得熟悉,车速慢下来,姜仪自觉坐起身,手刚刚搭上车门,就猛地顿住:“我见过他几次。你没有告诉他,我们之间的事情吗?”

“什么?”

“你们是因为这个分手的?”元庭敛去笑意,深邃的眸子在暗处,折射出外面细微的光:“我早就提醒过你,你的方法行不通。”

“……”姜仪笑出声。

“有什么关系吗?”他手心向下,推开车门,站直身子,颇有些高高在上的不屑:“这是我的私事。”

又出现了,那种刺猬一样的尖锐。

“您是对我产生兴趣了,所以介意他的存在吗?”姜仪抬了下下巴,从鼻子里哼出不算重的嗤笑,淡淡道:“除了这种情况,别的,还是请您别过问了。”

这话说的不好听,是高高竖起的围墙。在元庭面前,姜仪大部分时候,不会表现出这样的状态。

比起别的,元庭想,“你之前说的占有欲,是说的时微,还是你自己?”

“你不会后悔吗?”他连连追问,每一句问话,都不给姜仪留喘息的余地。仿佛是法庭上公正的判官,揪着姜仪,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可他注定不会得到自己想听到的回答,姜仪转过身,说:“占有欲是占有欲,人各有志,为什么要后悔?”

他关上车门,微微笑着,陈述道:“元总,您今晚的话好多。”

聒噪死了,比夏天的蝉鸣还要让人闹心。

姜仪大步走进电梯,没有回一下头。他的身影被黑暗裹挟,直至完全吞噬殆尽。

什么后悔不后悔,姜仪快步走着,逃离什么束缚似的,到了后面,甚至小跑起来。他抓着门把手,反手将大门扔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根本也不是在问他,只是想从自己这里要一个宋时微的答案而已。

恶心,恶心,恶心!

头痛的快要爆炸,他蹲下身,蜷起身子,唇边泛出铁锈味的血腥。去他妈的宋时微!他的人生,他一切的所有,永远都逃不开宋时微!

是祈云骗他!说什么会永远在?和宋时微见了一面,就恨不得飞到天边去,扔垃圾一样的,将他甩掉!

什么狗屁爱不爱,他低着头,用力咬住食指尖。只有痛苦,憎恨。

后悔。他怎么后悔?他能后悔吗?他拿什么后悔?有什么可后悔?

已经输成这样,他还能后悔吗?

他元庭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些话?明明自己也就只活成那样,需要靠着自己应付父亲的催促和逼迫,装什么假好心,假高尚?

一出生就到达多少人到不了的顶峰,脑子里却只有宋时微,自己离开爱就活不了,就把所有人都想成他自己那样没出息吗?

指尖被齿尖啃出血,血珠堆积着流出来,顺着骨节的弧度淌下,晕染在白皙的衬衫衣角。

后悔?姜仪冷笑出声。

他永远,永远都不可能后悔。

那是上位者才有底气做的事。而他从始至终,都一无所有。他没资格回头,更没权利后悔。

◇ 第41章 “苟延残喘。”

雨停了。

屋内安静窒息,姜仪没有开灯。黑暗将人压的喘不过气,但他还是佝偻着站起身,凭借着记忆,独行进了卧室。

夜里温度降得低,房子朝北,在不开空调的冬季,是有些阴冷的。

但omgea已经一连几天没有合过眼,所以即便在这样并不够温暖的,带着寒气的环境里,昏昏沉沉的,他也依旧闭上了眼。

指尖黏腻的血迹干涸,凝结成痂。姜仪无意识地摩挲两下,双膝屈起来,面向墙壁,彻底坠入了梦境。

他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那张留在他年幼记忆里,自以为深刻熟悉的,永远不会忘记的女人的脸,在这场久违的梦境里,也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妈妈,”他看见年幼的自己,乖巧地站在病床旁边,仰着脑袋同虚弱的女人说话:“爸爸为什么不来看我们?”

“我们回家好不好?”小孩踮着脚尖,扒着床铺边缘,试图捧起她白的近乎透明的手:“回大房子里面,那里有医生。”

女人形同枯槁,面容惨白。她努力转动眼珠,望向了小姜仪所在的方向。

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走廊上的护士说,她没有继续缴费。不知道是不想治了,还是负担不起这样昂贵的费用。

又有人说,还有个那么小的孩子,如果不是没有办法,谁舍得死呢?反正是治不好的,还不如把治病的钱留给小孩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