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盈灯
宋以辞心思缜密,思绪纷扰却一点没表现在脸上,只是平静地和齐沅他们解释:“首先,我,或者说我这个摄影师角色,并不是这起事件的主谋。”
“其次,我这次行为也确实是在试探。”他耸了耸肩,“反正除了我那傻乎乎的队友,也确实没骗到你们。”
“宋以辞!你个混蛋!”
陆准涨红了脸,他看了看一脸神秘微笑的腹黑队友,又看了看并没有对此表现出任何惊讶,反而显得也挺愉悦的齐沅,最后又瞄了一眼满脸写着无聊,对他们的对话毫不在意的谢临,忽然生出一种极其强烈的悲愤。
我真是个大怨种才会和这三个神经病一起破魇。他愤愤地想,自己的心灵遭受重创,等出去以后一定要和怂恿自己参与这次破魇的罗老申报工伤。
“入魇以后不久,我在房间里发现了这些。”宋以辞伸手从西装口袋里摸出几张纸条,上面是一行打印出来的方正字。
【记住你说过的话。今天中午12点半,宴会厅会停电。你有五分钟时间用我给你准备好的东西,把“大海会记住每个谎言”写在镜子上,合作愉快。】
“出于角色扮演的必要性考虑,我选择服从纸条上面的指示,推进剧情。”宋以辞说。
“果然,操纵跳闸的人和写字的人不是同一个。”齐沅和谢临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么看,负责制造停电的沃克应该和宋以辞一样,也是被人指使而为之的可能性比较大,恶作剧真正的主使者仍未浮出水面。”
“挺能藏。”谢临冷声评价。
“有一个问题。”齐沅看向宋以辞,“控制镜面温度的遥控装置在你身上吗?”
宋以辞摇头。
“那第一次的爆炸原因就也清晰了。”齐沅垂眉盯着那张小纸条,淡淡的油墨味从上面传来,“遥控器大概率在主使者身上——我们如果搜身,他立刻就会暴露,之后的计划也将付之一炬,便选择了直接炸船。”
“应该是这样。”宋以辞赞许地点头,“早晨我和李梓桐,也就是我身边的记者一直在一起,并且从她口中套出信息,判断了这个魇境模拟的场景——三年前在粉海沉没的银月号。”
“除此之外,我就没有别的信息了。”宋以辞说,“不过,关于接下来行动的方向,这个也许能够帮到我们。”
他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张同样是打印出来的纸条。
【第一个任务完成后,去找李颜聊聊当年的事。切记不要暴露目的。杨柳我会负责。】
“这是第二张纸条,也就是我接下来要去完成的任务。”宋以辞的手指在两名女性的名字上轻点,“一会儿我就该去找李颜了——虽然我还不知道当年的事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不过重点是,这个人说,他会去找杨柳。”
“那这还不简单,我们先去找她不就得了!”陆准一拍大腿,“我们找个借口提供客房服务,给她送点东西过去。只要提前告诉她之后可能会被恐吓,不就能先发制人了。”
“前提是你们真的能提前。”宋以辞无情出声提醒,“我们已经交流了将近一小时,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主使者还没有行动。”
齐沅看了一眼休息室即将指向两点的时钟,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们入魇以来一直比较被动,如果真的能借此机会夺得先机,掌握主动权,甚至拉拢杨柳让她给他们提供线索。
但如果他们晚了一步……
齐沅默默摇了摇头。
事到如今,他们掌握的情报实在有限,过分谨慎的踌躇不前只会让主使者进一步得逞。
拼一把吧。
倒也不算孤注一掷,只要他们仍在魇境之中,哪怕失败,都应该还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李颜那边就交给你了。”齐沅看向宋以辞,“杨柳那边,我换身衣服和陆准一起去吧,就用客房服务的理由。”
谢临闻言,立刻显得有些不悦。
“你……能不能去帮我盯着沃克?”齐沅犹豫着,还是开口问他:“你的身份套他的话容易些,最好能旁敲侧击一下,看看他是不是也和宋以辞一样收到了纸条。”
“……”又一次被队友发配单独行动的谢大佬额间青筋短暂浮现,他脸色瞬间沉下来,过了几秒,终于绷直了嘴角,从唇缝挤出一个字:“行。”
分配好各自的任务后,四人分散开来,齐沅换上那身服务员的制服,和陆准一起来到210号房门口。
“您好,客房服务。”陆准率先敲门,齐沅在他身后有模有样推着一辆小车。
“叩叩”声持续了好些时候,陆准敲得响亮,却仍没传来任何回音。
难道杨柳不在房里?
不对。
她之前明显在宴会厅里受到极大恐吓,齐沅扶她进房间时她站都站不稳,甚至还反锁了房门,怎么也不像是会一个人跑出去的样子。
齐沅心头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他和陆准对视一眼,后者掏出一张万能房卡在电子锁上轻贴。
“您好,客房服务,我们进来了。”陆准缓缓推下把手,意外的,房门并没有从里面被锁上。
没等两人彻底打开房门一探究竟,屋里便传来杨柳凄厉的嘶吼。
“是他,果然是他……和我写的一样,含冤死去的人,真的会回魂……我不该写那本小说,不,当年我就不该……”
昔日美丽斯文的侦探小说家正双手抱头坐在桌前,用完全失控到癫狂的声音呓语着。
“客人,您怎么了?”齐沅试图和她搭话。
“别过来!”杨柳整个人都像是着了魔,她猛地回头,双眼瞪得极大,几近完全突出眼眶,上面布满可怖的红血丝。
她视线从散落着小说的桌面上扫过,抓起一把水果刀高高举起,冲齐沅乱挥,银色刀面映出她被扭曲的,披头散发的可怖面容。
“你冷静点!”陆准被泛着冷光的刀尖吓了一跳,伸手想要阻止她的危险行为,却没料到她举着小刀的手在空中划了一道回旋的弧线。
齐沅的眼睛蓦地瞪大。
她的目标不是别人,竟然是她自己!
电光石火间,银色的刀锋在两人的注视下,随着杨柳细瘦手臂的摆动,直直扎向自己。
一时间,血光四溅。
第35章 粉红海(6)
杨柳手中的刀没入她纤细的脖子左下方,可能是割破了颈动脉,鲜血顺着刀柄喷泉一样往外涌,很快在她周身溅了一滩,血迹在她黑色的连衣裙上晕开。
她的脸色惨白若鬼,双脚一软就跪坐在地上,但她竟然还剩下一点力气,握着刀柄的手剧烈颤抖着还想将刀抽出来,陆准一个箭步冲上去控制住她,周身泛起淡紫色的灵力。
“放开我……我要赎罪……让我赎罪!”
“左手边的柜子下面有急救箱!”陆准按着杨柳的手,回头冲齐沅大喊,快看看有什么能用的,给她止血!”
杨柳的房间很乱,行李箱里各种东西都被翻出来摊在地毯上,齐沅视线顺着茶几掠过被溅上点点鲜血的床面,锁定了陆准所说的衣柜,快步走过去伸手就要拉开衣柜的门。
毫无征兆的,在他的指尖离柜门内凹的把手还有几厘米时,热浪伴随着轰鸣声席卷了他。
齐沅压根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在灼热的温度中失去了意识。
因为太快了,所以他没感觉到疼,但是仍有种非常、非常不好的感觉。
就像身体在岩浆中被撕碎了。
最后还是耳鸣声把齐沅唤醒的。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从硬板床上抬起手来查看自己的胳膊。
白炽灯照出他手臂皮肤细腻的纹理,淡淡的青色血管浮于手背上,腕骨突出,手指偏长,指甲修剪的很整齐,是他的手。
齐沅躺着,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四肢逐渐恢复力气。
感受到身体的各处都是完好的,他忽然觉得响得厉害的耳鸣声也不算什么了。
一只小麦色的手在他肩上拍了拍,齐沅扭头,毫不意外看到霍光的脸,他应该是说了和之前几次循环差不太多的话,但齐沅现在耳中嗡鸣声不断,什么都听不清,只凭口型能看出“上工”两个字。
果然又回来了。
齐沅认命地把手臂挡在眼睛上,遮住刺目的灯光。
虽然半小时前去往杨柳房间的时候,他也没想着能一举成功通过杨柳获得关键情报,但是会凉在那样突然的时间点,还凉的那么惨烈也是他没想到的。
“你先出去吧,我马上。”他对霍光露出一个笑,翻身从床上坐起来。
炸弹不止一处。
头脑逐渐冷静下来后,他首先想到了最关键的问题。
那样灼热的触感历历在目,爆炸源头想必离他很近,很大概率就在杨柳的房间里。
但是,之前的爆炸是因为犯人不想被发现控制镜面温度的遥控器在身上,从而暴露,失去继续实施他准备好的一系列计划的可能。
这次,犯人应该并不知道他们出现在杨柳的房间。炸弹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点爆炸呢?
显然,每次在循环中失去意识回到起点的最初十几分钟,齐沅的脑袋都会被疑问所占据,在思考中忽略了上工的时间——这次等他反应过来时间的时候已经五点整了,他慌忙赶往甲板,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手环。
然而,齐沅抵达顶层甲板后四处眺望,却并没有看见曾安的身影。
这次的剧情线变动了?
齐沅疑惑着,从顶层甲板下到宽阔的二层甲板边缘,海面被航行中的邮轮切割出粉色浪花,远处的天空灰蒙蒙的,俨然是风雨欲来的模样,海风虽然咸腥但还算清凉,多少把他身上经历两次失败循环的疲惫吹走一些。
“第一天上工就这么晚到,小伙子真行。”
熟悉的厚重嘲讽声从身后传来,齐沅带着诧异回头,看到曾安从甲板后方用来放置各类清洁工具的柜门侧面走出,表情冷峻的不像话。
那片区域被棚子笼罩在阴影里,原来这位大副从他来到甲板时一直就站在那里,只是先前他并没有在意。
齐沅盯着那忽然出现的高大人影手中那截短得几乎看不见的烟蒂,忽然从心底至头顶蔓延出一股寒意。
他知道上一次为什么炸弹会爆炸了。
陆准慌忙让自己去柜子里拿医疗箱的时候,他的视线顺势扫了杨柳的房间一圈。
他逐渐想起许多之前被自己忽略的细节。
杨柳房间的门并没有从里面被拴上防盗链,然而之前齐沅送她回房的时候,确实从门外听见她把链条插上了的声音。
房间里的茶几上,放着两个被雾气沾染的玻璃杯。里面的水显然还具有一定的热度,应该刚刚倒进去没有太久。
衣柜门夹住了杨柳的一件裙子,有一个明显的小角路在了外面。而她身上的连衣裙即使在最后染上血色时都是平整的,不像是会放任裙子被柜门夹皱的人。
杨柳房间倾倒的垃圾桶里,也有一截非常短的烟蒂。常抽烟的人身上难免有烟草味,但是之前齐沅扶她回房时,并没有从她身上闻到任何烟味。
齐沅头一次在曾安面前感到慌乱——皆借由这位大副的登场,他得出了一个令自己感到头皮发麻的结论。
他和陆准赶往杨柳客房的时候,给宋以辞传纸条的幕后主使,并没有从杨柳的房间离开。
他也在个那房间里。
齐沅盯着曾安手里那截烟蒂,嘴唇抿的很紧,他几乎无法控制脸上显出微妙的慌乱,只好把手指在栏杆上扣紧,通过冷硬的触感逼迫自己保持镇定。
那个同样也抽烟的人,就躲在齐沅快要打开的衣柜里,偷偷听到了他们和杨柳全部的对话。
并且在听到他们要打开柜子,自己即将暴露的时候,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引爆房间里的炸弹,和他们同归于尽。
“不说话?白着一张脸摆脸色给谁看呢?不想干快滚!”看着齐沅愣在原地没有动,曾安的面色变得愈发阴沉。
“抱歉,我……”齐沅也知道自己现在脸色肯定不太好看,索性将计就计开摆:“我刚才肚子疼。”
谁料曾安闻言,竟然连语气都轻柔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