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板栗丸子
祁方焱送完了最后一个来探望的人,转过身看了看李曜驰,最后坐到距离李曜驰很近的位置上。
两个人之间大概隔了二十厘米的距离。
李曜驰靠在墙壁上,头发凌乱的被随意撸在脑后,眼睛通红,眼下青紫。
原本得体的西装因为用力抱着方玉泽被蹭开了两个扣子,身上还带有方玉泽的血,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他也没有将身上的衣扣系好,显得很狼狈。
祁方焱又看向李曜驰掌心的伤口。
被玻璃划破的伤口已经干涸,血迹变成了深棕色,玻璃片却还扎在他的掌心,埋入皮肉里,看起来触目惊心。
祁方焱说:“刚才推了你一把,虽然是情急之下,但让你受伤了,抱歉。”
“.......”
李曜驰没有说话,过了一会,他沉沉的开口问:“什么样的心脏病?他什么时候得的?”
祁方焱实话实说:“一出生就有,是一种很罕见的心脏病,比普通心脏病更难治疗,五岁的那年他病重,做了一场心脏病手术,手术很成功,这么多年一直都好好的,直到一年前犯了一次病,从此就不好了。”
李曜驰又问:“.......我怎么一直都不知道?”
祁方焱低下头叹了口气,说:“他要强,可能是觉得你不爱他,所以不愿意和你说......”
李曜驰靠在墙壁上,闭上了眼睛。
祁方焱此时低下头,从衣兜里拿出来一张被折叠两层的A4纸,他一边将A4纸打开,一边说道:“刚才律师来了一趟,把这个东西交给我,我觉得应该给你看一看。”
说着祁方焱将那张纸递到了李曜驰的身前,李曜驰睁开眼睛,缓缓的低下头,凝眸反应两秒,接过了祁方焱手中的那张纸。
长时间看着抢救室的大门,李曜驰眼睛干涩,难以聚焦,他望着纸上一排排的小字好一会才将这张纸上的信息看了进去。
他就这样看着,随着目光越来越往下,原本无光的眼睛缓缓的睁大,他将那张纸又拿的近了一些,一字一句的将纸上的每个字都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看着看着李曜驰的眼睛就红了。
半响他粗喘了两口气,将那张纸放在膝盖上,闭上眼睛,掌心用力的将纸张握在手里。
那是一份遗嘱的复印件。
上面显示,方玉泽在一周前,也就是他放李曜驰走的那天下午,找到了律师立下了这份遗嘱。
遗嘱的内容是,他死后,山莫集团中原本属于方家的财产,全部归还于方奎隆。
而剩下的,方玉泽这么多年奋斗下来的财产,所有的房产、地产、车产、股票、基金、乃至是山莫集团的股份,全部都归于李曜驰名下......
这份财产巨大,是方玉泽这半辈子耗尽心血换来的东西。
现在全部都给了李曜驰......
李曜驰忽然就想到了那天晚上,方玉泽躺在他的身边,想要和他结婚,对他说:“李曜驰,我们可以结婚......”
而他却说:“.......因为我是李家掌舵人吗?”
方玉泽声音艰难的说:“不是,因为我爱你。”
李曜驰却不相信。
当时方玉泽怎么说的.....
他泪眼朦胧的躺在李曜驰的怀里,眼中皆是无可奈何的心痛,对着他说“我补偿你好不好……只要你肯留在我身边,你给我一次机会,重新爱我好不好……”
“我之前是自私,可是现在我爱你了啊,我说过我可以补偿你……你要我什么都可以……”
......
原来这就是方玉泽给他的补偿啊......
李曜驰想着想着就笑了,他笑得眼睛通红,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玉泽不愧是方玉泽,就连补偿他,也是将自己所有的钱都给他。
他好像一个学不会爱的小孩,不懂怎么去爱,不懂怎么对一个人好,可是他又好爱一个人,于是他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将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都留给李曜驰。
李曜驰捧着这份遗嘱,像是捧着方玉泽心口的热血,烫的从掌心到心里都在痛。
痛的好像被撕成了两半......
祁方焱声音低沉的说:“他不会道歉,但这些都是他在向你道歉。”
漫长的沉默后,李曜驰声音低沉的对祁方焱说:“这份遗嘱不会生效,方玉泽会长命百岁。”
祁方焱这个时候转过头望着李曜驰,问了一句:“你还爱他吗?”
李曜驰依旧闭眼仰靠在墙壁上,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应祁方焱的这句话。
数秒之后,祁方焱双手插进衣兜里,低下头说:“那我再给你讲一件事,刚才我说过方玉泽在一年前犯过一场很严重的心脏病,也是心脏骤停,送到医院里抢救了好几天,你知道那次是因为什么吗?”
李曜驰保持着姿势没动,没有说话,只不过握着遗嘱的手却是越来越用力。
祁方焱声音平静的继续道:“当时我在外地,这件事情是小秦告诉我的,在那段时间你忽然从方玉泽的身边离开,再也没有回来,他怕你出意外,让小秦去各大医院警局找你,直到有一天明城发生了一起溺水身亡案,死者已成巨人观,看不出人形,穿着的衣服和你离开时很像,法医告诉方玉泽死者大约二十三四岁,身高一八七,和你的信息完全一致,很有可能就是你,方玉泽听了之后直接心脏病发,倒了下去。”
“.......”
“那次的情况比现在好不到哪里去,让他辛苦维护了这么多年的心脏彻底衰败。”
“.......”
“说实话,一直以来我也以为他薄情寡义,这是第一次我看见他为了感情这样。”
“........”
握着遗嘱的手青筋暴起,掌心的玻璃又扎入了血肉中,这次扎的深,大股的热流顺着李曜驰的掌心流出,将白洁的纸张晕染的血红。
祁方焱的声音再次低沉的响起,他说:“方玉泽这辈子就心脏骤停过两次,都是因为你,他很爱你,李曜驰,你呢?还爱他吗?”
第54章
李曜驰,你呢?还爱他吗......
走廊里寂静,祁方焱的声音并不大,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听见,却像是点开的扩音器,在走廊里无尽回荡着循环播放。
李曜驰望着祁方焱,嗓子仿佛被满心的爱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半句声。
爱,怎么会不爱呢。
他其实有好多好多的爱。
爱到他哪怕卖掉父亲的遗画也要帮助方玉泽度过难关,爱到他想要将方玉泽捧在掌心不让他受半点伤害,爱到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爱到他会像个胆小鬼开始恐惧,恐惧这次方玉泽接近他,不是因为爱他,而是因为他是李家少爷,李曜驰......
正是因为他给方玉泽的爱太纯粹,太真挚了,所以他才会耿耿于怀的计较,计较方玉泽曾经对他的敷衍和漠视,计较方玉泽给他爱不是真挚的,不是纯粹的。
在他的心里,他一直都认为当初他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时,方玉泽不在乎他,那么现在方玉泽迟来的爱,一定也是假的。
毕竟方玉泽一向利益为先,看中的无非就是他身后的李氏集团。
可现在居然有人告诉他,方玉泽在曾经不知道他是李曜驰的情况下,就一直在找他,还因为一具莫须有的尸体,心脏病发,差点就死了。
在方玉泽人生中仅有的两次心脏骤停,都是因为他。
所以,方玉泽一直以来,也是爱他的......
他爱了方玉泽两辈子,而方玉泽不论他是年黎还是李曜驰也都爱他,只不过他们都弄不懂爱,不会爱,也说不出爱,才让这份爱姗姗来迟......
他们一直在互相试探,一直在互相折磨,才将这份本该美好的爱,变得遍体鳞伤,变成了如今的局面......
两个胆小鬼。
李曜驰闭上眼睛,勾起嘴唇笑了,他笑着笑着眼睛不知为什么变得湿润,他的手指蹭过眼睛,低下头将手中那份沾血的遗嘱反反复复的看,像是要将每一个字都刻在心里。
-
医院的走廊里很安静,只有来来回回的医护工作者,家属坐在抢救室的外面,每当抢救室的大门打开,众人的心就被狠狠的提起,吊在喉咙处。
而每次走上前问医生,得到的结论都是还在手术中,他们会尽力。
李曜驰从小就身体好,唯有几次坐在抢救室的外面等着,第一次是他父亲去世的时候,一场意外,人拉进医院的抢救室里,还没有半个小时就出来了,抢救无效死亡。
第二次是年红玉,肝硬化大出血,连手术的机会都没有。
第三次就是今天,方玉泽。
没有人告诉过他方玉泽有心脏病,不等他反应过来,方玉泽就已经失去意识,躺在了抢救室里。
到底是多么严重的病情,多么大的手术,才能不间断的进去医生,一做就是十几个小时。
从中午十二点十五分,方玉泽进入抢救室,到现在已经是深夜,走廊的窗外黑寂无声。
李曜驰守在抢救室的门口,度日如年,明明只是几个小时,他却等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
李敞好几次从外面回来,带着热腾腾的餐食让他们多少吃一点东西,却没有一个人能吃得下饭。
方奎隆年纪大了,还是祁方焱坐在旁边,劝了好久才囫囵的吞下了两个饺子。
就这样一直等着,直到凌晨一点多,抢救室的大门再次打开。
从里面走出来了两个医生,其中一人是吴林奇。
走廊里的人又一次围了上去,像是之前那样询问,李曜驰也条件反射的站起身,站在人群的最外围,目光死死的盯着吴林奇的嘴巴。
“吴医生,方玉泽的手术怎么样?”方奎隆问道。
吴林奇将脸上的口罩摘下来,沉沉的深舒了一口气,说:“手术已经完成了,目前看来很成功。”
吴林奇的这句话说完,在场的所有人喘了一口粗气,这么以来悬在空中的心脏算是落在了地上,然而吴林奇话锋一转,继续道:“但是病人的危险期还没有过,未来的四十八小时是手术后危险期,依旧不可以掉以轻心。”
听到了危险期这三个字,大家的面色又重新沉了下来,吴林奇宽慰道:“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就在旁边,有事情及时喊医生,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什么问题,别太担心。”
心脏就像是坐在过山车上,起起伏伏,吴林奇将一切的事项交代完之后,方玉泽也从抢救室里缓缓地推了出来。
他的眼睛轻闭,似睡着了那般平静,在医院走廊的白色顶光下,面容苍白脆弱的像是一盏易碎的瓷器,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子,消薄的身体埋在被子下,没有什么起伏。
两个护士推着方玉泽,朝着前方的病房走,方家的其他人还在问医生的具体情况,李曜驰的眼中却只有方玉泽,他亦步亦趋的跟在方玉泽的后面,朝着病房里走。
这个时候吴林奇忽然看见了李曜驰手上被玻璃划破的伤口,一把拽住他的手腕说:“怎么扎的这么严重?刚刚为什么没有治疗?!”
李曜驰的眼睛一直望着方玉泽,手腕拧着想要挣脱吴林奇的手腕,说:“等会再治。”
“不行,你这个伤口很深,再不处理容易感染,你还想要你的手吗?”
吴林奇说的情况严重,加上态度强硬,不远处的几个人也听见了吴林奇的声音,方奎隆走上前说:“曜驰,该治疗就治疗,玉泽那边你不用担心。”
方奎隆都这样说了,李曜驰只能依照吴林奇的意思,先去处理伤口。
只不过他不愿意去太远的地方,没办法吴林奇只能叫个小护士带着医药箱来到这个走廊里。
李曜驰手上扎的玻璃又深又细又碎,将他的手掌扎的面目全非,到处都是血痕,并且血迹已经干涸,连清理都不好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