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花琅
不等应逐星回答,荆平野大跨步跑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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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捆钱送到后,一连三天,荆平野都没有再见到应逐星。
在这期间,荆平野的世界出现了比寒假作业更高难度的任务。
夏蕾的身旁是一辆天蓝色的自行车,车身崭新锃亮,她如同游戏里的NPC,接近即发布任务,她说:“这辆自行车是给你买的,正好这两天你也很闲,在家把自行车给学了。”
是的,十六岁的荆平野目前仍然不会骑自行车,客观原因是,在公交发达的情况下,荆平野认为骑自行车是可有可无的技能。主观原因是,荆平野平衡感不佳,并且很怕痛,不肯经历练习的过程。
“不能不学吗?”荆平野说,“我喜欢坐公交。”
夏蕾说:“不行,必须学会。”
荆平野抓狂道:“又没有法律规定人必须要会自行车!”
夏蕾冷漠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会骑自行车就滚出家门。”
荆平野:“……”
生活费掌控权不在手上,有求于人,荆平野只得不情不愿地开始学习自行车的实践方法。他学习的主要地点是小区广场处的健身器材,缺点是这处多是老人小孩,来来往往,难免遇到熟人。
学习自行车的第二天,荆平野碰见常珂,常珂拍了拍他的肩膀,揶揄道:“哟,学车呢?”
“啊。”荆平野含混说。
“怎么想开了要学自行车了,”常珂碰了下他的肩膀,“叫我声哥,我教给你秘诀,怎么样?”
荆平野很是烦躁,直接扛着自行车跑了。
正巧夏蕾下楼,她手里拿着车钥匙,吃惊道:“头回见车骑人。”
荆平野脸一红,把肩上的自行车放在路边,没好气道:“我不想学车了!”
“没让你一天学会,”夏蕾道,“我去看看你徐阿姨,你跟我一起?”
正好不用骑自行车,加上这两天荆玥跟着爸爸在包子铺里,倒是不用担心妹妹,荆平野心情大好,上了车,装模作样叹气道:“那只好牺牲一点我的练车时间了。”
夏蕾笑着骂他一句。
下午两三点,正好错开上下班高峰期,二十分钟左右到了人民医院。昨天,徐瑶已经转到普通病房,在医院的三楼。夏蕾敲了敲病房门,里面传来陌生的女声:“请进!”
荆平野跟着夏蕾走进,正打算打招呼,却意外看到干净平整的床铺,全然没有住人的痕迹,一旁的保洁正在打扫卫生,夏蕾也愣了下,疑心自己进错了房,退了两步,确认无误后,问护士:“徐瑶是在这间吗?”
“徐瑶吗?”保洁道,“她呀,她儿子昨晚已经给她办转院啦。”
【作者有话说】
评论来,评论来,评论四面八方来(闭眼做法)
第07章 打算
利群医院,四零三病房。
今天是很难得的艳阳天,李莹拉开窗帘,金色的阳光满溢在地板上,她把文竹盆栽放到窗棂显眼的位置,回头看向坐在床上的徐瑶,说:“今天暖和,等会儿可以去小花园散散步。”
徐瑶刚打完吗啡,久违地感到舒服。她戴着深蓝色的针织帽,腰后垫着两只枕头。床单是家里碎花的那一套,有点旧,上面起了点毛球,但洗衣粉的香气让这种旧变得温馨。
“我等会儿自己去,”徐瑶说,“不能老麻烦你。”
李莹笑起来:“我工作就是为了让您舒坦的,巴不得您多麻烦我——小应出去接电话了?”
说起应逐星,徐瑶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柔和下来。邻床的老太太出声道:“你儿子很帅呀,一表人才,在学校里很招小姑娘喜欢吧?”
“他没跟我说过,”徐瑶笑了起来,“再说,现在小孩都长得好。”
李莹道:“长得好,还很孝顺,这可不多了。”
又聊了两句后,应逐星推门进来。
“谁的电话?”徐瑶问。
“夏阿姨的,”应逐星摸索着坐在床边,“她想来看看你,不知道新医院的地址,所以来问问。”
徐瑶点点头,想来也是很想见夏蕾的。李莹离开去其他病房时,徐瑶压低了声音,问:“逐星,你实话跟我说,住这儿一天得多少钱?”
前天刚转入普通病房,从昏迷醒来后,她的记忆力变得很差,惦记着要问费用,却又总是忘记,好不容易才想起,应逐星却回答得很含混:“不贵。”
徐瑶不安道:“我觉得还是在家好,在这儿不习惯。”
应逐星没有顺着她的话:“在家我照顾不好你,在这儿还有人陪着聊聊天,多好。”
徐瑶欲言又止,想再多问两句时,应逐星已经站起身,说:“夏阿姨快到了,我去接她上来。”
“那你慢着点走,”徐瑶重新躺了回去,“咱回来再说。”
离开病房后,应逐星脸上的笑意很快收敛了,显而易见的疲态。
这个点,电梯里人员拥挤,应逐星在嘈杂中仔细听着电梯厢的声音。除去一层,电梯厢停至其他楼层时,只会发出短促的叮声,而到一层时,叮的声音则有两秒钟之久,他以此来判断是否该出去。
在大厅等了两分钟不到,应逐星听见了荆平野的声音:“他在那儿。”
应逐星有点出乎意料,他原以为只有夏蕾来,没想到荆平野也跟着来了,下意识地站直了些,悄然理了下自己的衣服。
这是夏蕾第一次来利群医院,相较于人民医院,这里的环境更为静谧,门口摆着两丛花,LED屏幕上滚动着“安宁关怀,与您同在”的红色字样。荆平野招了招手,喊了声“应逐星”后,想起应逐星看不见他的招呼,假装若无其事地放下了手。
“你怎么把你妈妈转到这儿来了?”夏蕾一见面就忍不住道,“在原先的医院好好的,说转就转,你妈妈身体受得了吗?”
应逐星低声道:“是我自己的主意。”
“……”夏蕾说,“先去看看你妈妈吧。在几楼?”
两分钟后,三人一齐到了四楼。荆平野好奇地四处观望,看见了墙壁上“安宁病房”四字,他忽然听见应逐星的声音:“阿姨,等会儿您进去之后,如果我妈妈问起住院费用,您能不能往便宜里说。”
夏蕾问:“原本价格多少?”
“400一天,”应逐星声音放得很轻,“我妈如果知道了,一定不会住,所以希望您帮我瞒住,可以吗?”
夏蕾没有回应,只是很轻地叹了口气。
推开403门时,李莹正要给徐瑶倒水,一时看见生人面孔,愣住。徐瑶坐直了身体,叫了声“夏姐”,掩饰不住的高兴:“平野也来了啊。”
“阿姨好。”荆平野礼貌道。
夏蕾打量了周围的环境,顿了下,这才坐到了床边,笑着说:“你看着气色比上回好,最近休息得不错嘛。”
徐瑶摸了摸自己的脸:“哪儿有,都老得厉害了。”
李莹笑着说:“这是您姐妹啊,感情真好,我去给你们拿点水果。”
荆平野侧开身体,为李莹让出离开的空间,听着她们寒暄。
在这场的大人的谈话中,小孩总是百无聊赖的,荆平野用胳膊肘碰了碰应逐星,问:“这儿有小卖部吗?我想买点糖吃。”
应逐星身体细微地僵了下:“我带你去。”
利群医院一楼有家商店,门口摆着冰柜,里头放着冰袋与汽水。商店规模很小,荆平野在里面搜寻一圈,只买了一包秀逗。
但荆平野并不喜欢秀逗这种极具攻击性的酸,每次吃秀逗,他都感觉舌头酸得僵硬,只是实在没有找到酸条糖的身影,只得退而求其次。
“你吃吗?”荆平野拆开包装。
应逐星张了张嘴,正想拒绝,一粒糖毫无防备地喂进了嘴里,掌心短则接触到他的嘴唇。强烈的酸在口腔里炸开,应逐星猛地咳了声,吐出了糖粒:“你……”
“怎么给吐了?”荆平野抱着恶作剧的心态,忍着笑,“很好吃的。”
应逐星酸得皱眉,却说:“挺好的,是我有点吃不惯。”
没有发脾气,倒是与幼时很相像。以前他和应逐星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荆平野负责出格、捉弄和玩笑,而应逐星负责点头、崇拜和宽容,无论怎样,应逐星很少生他的气。
不过现在可能只是不够熟络,碍于面子没有发作。
思及此,荆平野心情变得有点坏,他吃了一颗糖,说:“回去吧。”
病房里。
外头刺眼的金色阳光透射进来,如同海绵吸走其余色彩,亮得惊人。徐瑶犹疑地看着夏蕾:“真的只要100?昨天我转过来,就觉得一定很贵,护士态度那么好,连厕所都干干净净的。”
夏蕾面不改色:“这有什么假的?现在医院这么多,想留住人,总得下点本,哪能跟咱们那个时候一样脏乱差。”
徐瑶神情动摇,却还是说:“还是在家里好,100也是钱。”
“你现在回家住,逐星还得分心照顾你,等开学了,万一再出个岔子,他能安心学习吗,”夏蕾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是不是不放心逐星一个人在家?”
徐瑶眼眶泛红,喉咙挤出干涩的声响。
“如果你不嫌弃,我把逐星接到家里来。”
话音未落,徐瑶有点惶然道:“这太麻烦你——”
“这有什么麻烦?逐星比平野乖多了,不闹腾,总归只是吃饭多一双筷子的事,他和平野一起,彼此也有个伴。再说,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夏蕾说,“这事我来跟逐星说,你就好好养病,以后说不定能看到逐星上大学。”
或许是夏蕾最后一句话所描述的蓝图过于理想化,徐瑶神情动摇,没有再推拒,只是死死攥住夏蕾的手,重复说“谢谢你”。
从小卖部回到四楼时,荆平野遥遥看见坐在门外银白色长椅上的夏蕾。她抬眼,招了招手,对应逐星说:“来,坐这儿。”
应逐星坐到了夏蕾身旁的空位,而荆平野坐在了他旁边。
“你妈妈问我费用了,”夏蕾道,“我说不贵。”
应逐星松了口气:“谢谢您。”
“那说说吧,为什么要把你妈转到这儿来?”
荆平野同样看向应逐星。他微微低着头,手指扣弄着盲杖,沉默了半分钟后,他问:“我妈妈睡着了吗?”
“睡了,”夏蕾说,“你说就行。”
应逐星点点头,轻声道:“因为我打算放弃治疗。”
口腔里糖果的酸壳已经溶解,过于盛大的甜腻漫延开,荆平野怔怔地看向应逐星,眼睛睁大,应逐星声音平静:“医生说了,我妈的生存期只有一两个月,无论是化疗、放疗还是其他介入治疗,都只会让她很痛苦,与其这样活着,不如最后最后过点舒服的日子,至少麻醉药物会减少痛苦。利群是滨城唯一一家有临终关怀的医院,所以我办了转院。”
夏蕾沉默许久,才说:“你倒是很果断。”
应逐星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然而荆平野却无法忽视应逐星有点发抖的手指——只有他发现了应逐星尚未成熟的证据。之后两人谈论了什么,荆平野心不在焉的,并没有听进去,再度回过神时他们已经离开医院,坐在回家的车上。
车窗玻璃半落,荆平野看见外面百货大楼上偌大的手表广告,四周彩灯点缀,成为城市里最为普通的人造彩虹。
每个人都习以为常,因而没有驻足。
但应逐星看不见,荆平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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