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笑歌
第55章 请您离开
多年来的独身生活让季回异常敏感,他握着手机等了会儿,景樾没往下说,他等不及问道:“为什么要问这个?”
“季回,有没有人让你受委屈?”景樾又问了一遍,“不许说谎。”
季回把手机拿远了些,他的心脏正在“砰砰”乱跳,呼吸也跟着重了些,他怕景樾听见。
“没有。”
景樾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好,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我。”
季回想告诉他,早在五年前就说了,藏了五年,又怎么是一句两句能问出来的?
他试图站在季回的角度解决这件事,却绝望地发现根本无路可走。
如果是其他什么人,季回一定会选择跟他一起面对。
但偏偏是他的父母。
于是他更加绝望地想,如果不是因为他父母那几句话,季回是不是就不会经历那些事了?
“知道了。”季回语气严肃:“景师兄,如果你受了委屈,也要告诉我。”
“好。”景樾掀开被子,走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告诉你之后呢?”
季回答:“我会帮你,他怎么欺负你,我就怎么欺负回去,不管他是谁,我都站在你这边。”
景樾露出这几天来唯一一个笑容,可只笑了一下又慢慢落下去。
季回都能做到的事,他为什么做不到?
两人聊了很久,要挂电话前,季回问:“景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
景樾问怎么了,季回犹豫几秒才说:“等你从英国回来,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我——”景樾险些脱口而出明天就回,可一抬头,看见镜子里满脸青紫的自己,便改了日期,“大概还要一周。”
一周,眉骨上缝合的伤就可以拆线了。
他能猜到季回要跟他说什么,他等不及了。
“季回,一定要等到我回国吗?可以现在就告诉我。”
“不。”季回坚定地说:“还是等你回来。”
景樾焦躁地在屋里转了一圈,忍下现在就去隔壁见季回的想法,“好,我会尽快回去的。”
挂断电话,季回给意佩发去消息,先与她分享了腺体的最新情况。
【季回: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好,腺体很健康,以后会有正常的发情期,也可以正常标记。】
不等意佩回复,他又把自己的烦恼告诉意佩。
【季回:我想告诉景师兄,意佩,你说他会不会害怕?】
那两个小孩畏惧的目光季回现在还记得,他害怕那种眼神会出现在景樾眼中。
意佩应该在忙,迟迟没有动静,季回又自顾自分析一通。
【季回:我帮他完成试验,他应该很高兴,但我觉得他一定会害怕我的腿,意佩,你说处女座是完美主义,如果是你,你会在乎吗?】
季回想了想,那就像一个没有画圆的圈,一个不对称的三角形,不影响什么,但就是不完美。
意佩的回答只有三个字。
【意佩:自信点。】
季回出院那天,景樾回舟大上了一天课。
伤口贴了创口贴,但下巴颧骨和手腕上的伤无法遮掩,刚站上讲台,便收到下面好奇打量的目光。
他停下来,问:“看到这些伤,大家会想什么?”
鸦雀无声。
景樾换了种轻松的语气,“只是想了解一下,以正常人的视角,如果看到这样的伤,会有什么想法,大家随便说。”
有人大着胆子举起手,说:“会想这些伤是怎么弄的。”
景樾:“比如?”
“比如,是不是被人打了,是被谁打的,是不是被……家暴?”
说完,底下发出窃窃的笑声。
景樾没笑。
季回遭遇过比这些更过分的揣测。
下课后,唐七礼将景樾叫去实验楼,季回的腺体还在冷冻箱中,一直没来得及处理。
“原本是要制成病理标本的,景樾,你是怎么想的?”
景樾摇摇头,“我……”
他说不出口,他无法接受以后会有源源不断的学生围在季回的腺体跟前,去探讨这颗腺体曾经经历过什么,也无法接受就这么将腺体处理掉。
唐七礼叹了口气,“我知道了,这件事交给我吧。”
景樾将冷冻箱合上,“谢谢你,唐老师。”
唐七礼拍拍他的肩膀,“我看过腺体活跃度检测报告,季回快要出院了吧?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他?你妈妈这几天一直在给我打电话,说怎么都联系不到你。”
没等景樾回答,唐七礼的电话响起来,她瞥了眼来电人,无奈地将屏幕转过去给景樾看。
“你妈妈。”
“唐老师,以后我妈来电话不用接。”景樾语气生硬,“等我忙完这一阵,会跟她坐下来好好谈谈。”
唐七礼想了想,朝景樾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接起电话。
“唐教授,不好意思又打扰您,我看景樾今天的课表是满的,他回学校上课了吗?”
“景樾上完课就走了。”唐七礼笑着回答,“试验还没结束,需要长期观察,景樾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往医院跑呢,等忙完这段时间就好了。”
“这样啊……行,那我就放心了,谢谢您,唐教授。”
电话里只剩忙音,唐七礼看向景樾,“你妈妈没说什么事,估计是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不好插手去管,景樾,你先自己处理吧,需要我再给我打电话。”
景樾点头,“谢谢唐老师,季回今天出院,我回去看看他。”
赶回医院时,季回还在开会。
丛鑫也在,他把需要签字的文件整理好,一一摆在季回面前。
手术团队那边也有一份同样的文件,季回的主刀医生正在讲解出院后的注意事项。
“出院后不要使用代素这类会刺激腺体的药物,也尽量不要贴腺体隔离贴,每七天来医院检查一次腺体。”
季回一一记在手机备忘录上。
“腺体已经成活,正在稳步恢复中,需要半年到一年的恢复期,按照我们的预测,新腺体的第一次发情期会在半年后到来,第一次发情期要在医院观察,这期间不能标记,不能使用抑制剂。”
说到这里,医生停下来等了会儿,又说:“我听说你已经结婚了是吗?这一点一定要跟你的伴侣讲清楚,对未完全恢复的腺体进行强行标记是很危险的。”
“好。”
想起景樾要他在发情期之前回家的话,季回有些脸红。
他把这条选中,做了划线标红。
“至于终身标记,需要对腺体状况进行全面评估,确定没问题之后才可以。”医生敲了敲文件的最后一行字,“这个也要重点关注。”
季回始终低着头,“好。”
开完会,丛鑫跟季回握了握手。
“暂时告一段落了,以后您来医院复查什么的,我就不陪您过来了,我还有其他项目要跟,但您放心,伦理委员会会持续保障您的个人权益。”
季回点点头,十分感激:“谢谢,这段时间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丛鑫摆摆手,指了指季回的轮椅,“我送你回病房?”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季回拒绝,操控轮椅在原地转了个漂亮的圈。
然后小小松了口气,他在屋里偷偷练过,这次没有丢人地撞到墙上。
他划着轮椅往回走,目光下垂,盯着脚踏出神,虽然穿着长裤,但缺失的那块太明显了,还是得把假肢穿起来。
穿好假肢,要换回自己的衣服,再把行李箱收拾一下,最后跟樊宇告别,就可以走了。
路过护士站,值班护士笑着跟他打招呼,“今天出院吗?”
季回停下来,“对,待会儿就出院了。”
“有人来接你吗?你自己回去啊?”
“嗯,自己回。”
护士说这样太辛苦了,季回笑笑没回答,继续往前走。
这时电梯门朝两边打开,季回抬头看了眼,划动中的手突然停下。
人群中,谭月玲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轮椅上的季回,她先是迟疑了会儿,似乎五年过去已经记不太清那个小孩儿的模样,当看到对方低头躲闪的动作时,她才终于敢确定。
她的视线扫过季回身上的病号服,落在空荡荡的裤管上,那一瞬间,被亲生儿子欺骗的愤怒再度涌上心头,她不管不顾冲过去,掏出手机,对着季回打开了摄像头。
季回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他慌慌张张转动轮椅,想掉头离开,却被谭月玲追了上来。
手机几乎按在季回脸上,谭月玲边拍边说:“景樾,你看看!这就是你选的人!跟残疾人过一辈子,你是不是要气死爸爸妈妈啊!”
“别……”季回放弃转动轮椅,他弓腰躲着,一手挡在脸前,一手将谭月玲往外推,苦苦哀求:“别、别拍。”
走廊里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护士小跑过来,抬手拦了拦,“你好女士,请不要大吵大闹,这里是住院部,病人需要休息。”
樊宇本来是凑热闹的,看清被人为难的是季回,游戏也没心思玩了,他把手机往旁边小孩手里一塞,留下一句“帮我打会儿”,便冲到季回身边。
“强哥,怎么回事啊?”
“把手拿开!”谭月玲还举着手机,模样可怖,大声喝道:“我叫你把手拿开!”
季回死死趴下去,脑袋藏在胳膊下面,肩膀在剧烈发抖,“不……不要,不要拍了……”
不可以,不可以让景樾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