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乐思央
在漓水镇的顾棠打了好几个喷嚏,眼圈都微微有点泛红。
老板娘忍不住笑他:“这是在外面待习惯了,微辣都吃不惯了?”
漓水镇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小镇,当地人觉得身体里有很多湿气,所以很爱吃辣椒。
顾棠小时候也很能吃辣,不过温心怡说吃太辣对小孩子身体不好,他一直吃的就是微辣。
后来去了A市生活,他就一直被迫吃当地咸甜口的食物。
A市的超市和菜市场里,就算有辣椒卖,那都是那种当蔬菜吃的肉青椒或者是完全不辣,用作点缀的红辣椒。
顾棠拿纸巾擦了擦嘴巴边上沾到的红油:“没有,刚刚好,就是不小心吃到了一颗花椒,呛到了。”
他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是肥肠粉里的这一颗花椒,外表是褐色的,很不起眼,看起来温和无害,没有攻击性。
但是不小心咬开,那种爆炸性的麻和辣席卷而来。
“婶子你的粉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吃。”顾棠结完帐,小时候他吃的是两块钱一碗的肥肠粉,如果是素粉只要一块钱,现在肥肠粉涨到了十二块。
虽然小店没变,做粉的人也没变,但是还是有什么东西变了,而且变得特别快。
原本安宁慢节奏的小镇也比以前浮华了许多,在吃粉的时候,他耳边的食客们谈论的都是房子车子票子,还有儿女们的婚姻大事和教育问题。
秃头且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们议论儿子谈的女方家要多少彩礼,他们这些养儿子的娶个媳妇多难,提到学校,又用同样的口吻说,现在的老师没有师德,就是死要钱,逼补课买补习资料,医生也没有医德,进医院就是坑钱。
然而议论着这些话题的食客们同样可能是别人抱怨的坑外地人的黑心司机、缺斤少两的黑心商贩,好像所有人都钻到了钱眼里,用尽手段只是为了钱。
谈论的时候还有人在早餐店点了一支香烟,小店里贴着倡议不要吸烟的宣传,然而那张宣传纸都被油烟染成了黑黄色,男人们开始吞云吐雾,其他人习以为常。
烟味飘了过来,顾棠突然觉得有点反胃,之前还很美味的肥肠粉,好像涌入喉间,有点想呕吐。
他对镇子里的印象还停留在过去,但如果抛开童年的滤镜,这里也没有那么美好。
顾棠回到家里,拧开一瓶冰镇的雪山矿泉水,灌完一瓶水才压下去那种不适的感觉。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镜子,镜子里的脸好像有些轻微的扭曲。
顾棠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瓶子,倒出里面五颜六色的彩虹糖,从里面挑出一颗没有标记的,面无表情的咀嚼。
他吃的不是糖,而是抗抑郁的药,副作用比较轻微的那种。
不过顾棠吃得很少,他大部分时候吃的还是普通的糖果。这种怪味糖很有层次感,入口的时候有些苦涩,然后酸酸的,最后回味又是甜甜的,能够很好的分散他的注意力。
药是高三的时候开始吃的,之前和他交通的那个医生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
他没打算抽烟,因为抽烟有害身体健康,吃的这种糖也都是代糖。
主要是高中的时候,学习和家庭给的压力太大了,顾棠有点难受,现在最艰难的高考已经结束了,他也得到了一个好结果。
只是偶尔的时候受到刺激,还是会吃一颗缓解。
顾棠原本打算中午自己做饭,但是放弃了,他进了一趟附近的大型超市,买了一点零食和普通的纯净水,然后看了一眼结账处的置物架,扫了一排小盒子进购物车。
等在自动结账的机器前付钱的时候,他才开了机。顾棠没有管那些未接来电,先发了几条消息给江淮生。
【戳一戳】
【照片】
【吃完饭过来,跟管家说中午饭送到院门口,今天不出门】
正在喝梨子汤的江淮生看了一眼消息,手机屏幕抖动了一下,然后点开那张照片。
那是一张购物车和超市小票的照片。
计生用品*10
大少爷的小腿下意识抖了抖,他早上的时候那句“禽兽”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不是真的想死在床上啊!
第14章
江淮生在酒店里慢吞吞的吃完东西,又吩咐管家准备了整整一后备箱的东西。
本来按照江淮生对居住环境的高要求,他常住的地方,不管之前的环境如何,都会在短时间之内改造成最适合他的舒适环境。
像顾棠的那个房间,头顶的灯泡要换成具有艺术感的感应灯,造型滑稽的旧台灯也应该进垃圾桶。
在他看来,这个家基本上所有旧桌子旧椅子都是垃圾,所有的旧家具应该换成新式的布艺或者是皮质家具。因为硬邦邦的木头家具会把身体撞得青一块紫一块。
但顾棠肯定不可能同意这种事情,他甚至连管家他们都不肯轻易愿意放进自家院子里,更别说改造,他这个停留在十年前的家。
江淮生只能忍让这毫无神秘感的糟糕环境,反正顾棠应该就会在小镇上待个几天,而不是长久的住下来。
顾棠真的不会吗?对方都已经高考结束,不需要去参加各种提高成绩的补习班。
高一高二的两个暑假,说起来有两个月,但实际上学校在假期开始的前后都要补习,就只有一个月。
如果学生本身还有其他的课外活动,比如说夏令营以及出国见亲友,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就更短了。
每次顾棠暑假过来扫墓,只会在这边待个3~5天,但是这一次,从6月份高考结束到9月半开学,有足足将近三个月的漫长时间。
谢师宴举办的时间是7月中旬,毕竟顶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来得很早,现在还不到8月份,离两个人开学还有整整一个半月的时间。
走进小院子里的江淮生摘下用于遮挡太阳光的平光墨镜,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凌厉的盯着顾棠:“你别告诉我,你打算在这里度过今年的暑假吧?”
顾棠语气平静地说:“不会。”
他不会在这里待很久,并不是不愿意留下来,而是因为他暂时还没有办法保护这栋房子。
如果自己非要赖在这里,温心怡和江何能有很多种方法让他离开。
虽然这栋房子是他名下的资产,没有他的准许,温心怡和江何不能逼他把房子卖掉。
顾棠指的逼他离开,是在这个房子里搞破坏,比如说,在房子的大门和围墙上泼油漆。
他们甚至不需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只要把这个房子改的面目全非就行,或者是干脆推倒重建,让一栋崭新的时髦的小洋楼代替以前的破房子。
温心怡是他的生母,这是在法律和血缘上都认可的事实,就算他在报纸上宣布自己要和生母断绝关系,法律也并不支持,准确的说,舆论也不会支持。
这意味着温心怡想对这栋房子做什么,比如说,把房子全部翻新一遍,家具全部换掉。
哪怕是告到派出所,也只会得到一句“家务事自己解决”或者是“你妈都是为了这个家好,你这孩子真不懂事。”
温心怡和江何,不会得到法律上或者是舆论上的任何惩罚,被骂的只会有念旧情的,不识趣的顾棠。
在顾棠成家立业,拥有一个完整的,自己的小家之前,他在社会的定义里,可能都不是一个独立的人。
那对夫妻两个非常知道怎么拿捏他,为了和他们对抗,顾棠为此丢掉了很多的东西,比如说他的廉耻,他的自尊,他身上许多闪闪发光的美好的东西。
但是有些很宝贵的东西,现在的他暂时还没有办法丢掉。等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他一定完全和温心怡还有江何撕破脸皮。
江淮生松了一口气:“那到时候就坐私人飞机回去。”
他不喜欢任何一样公共交通,不管是总是散发着奇怪味道的破旧公交车、早高峰时期拥堵的地铁。
哪怕在A市这样的大都市,有时候地铁的速度会更快,他也更倾向于乘坐私人车辆。
不过江大少爷本身很少有需要赶时间的时候,不管是重要的会议或者是别的宴会,都是别人等他的份。
而上学期间,他们本身居住的就是离学校不到一公里的豪华别墅区。
江家在全国各地都有房产投资,有居住需求,暂时没有私人房产的地方,只要一天时间,合适的房子就会被买下来登记在江淮生名下,并且及时的改造好方便江淮生入住。
就像是现在,江淮生说:“其实你想多住几天也没关系,我已经把你隔壁的房子买下来了,你明天要是还想这样,跟我去跟住隔壁。”
隔壁是一栋老房子,水电接通了,但是近乎是毛坯房,但是这种房子适合江淮生,因为喊上足够多的人就能把房子短时间改造出来。
毕竟他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哪怕是买了那种看起来维护的特别美好,让人羡慕的房子,江淮生也是要原来的布置全部推倒重改。
顾棠没答应江淮生,他也根本就没有仔细听对方在说什么。
“咔擦”少年锋利的犬齿咬碎了一颗菠萝味的棒棒糖,吃药引起的偏头痛微微有所缓解。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他犯病的时候只管今朝,哪里管明天。
江淮生带过来的矿泉水,平常吃的东西塞满了厨房的冰箱。
他用的毯子和被子,还有地毯全部都用推车拖了过来。还有新的四件套也是,全部都丢在床上让顾棠铺。
大少爷皮肤娇嫩,不喜欢睡粗糙的老土布。
江淮生并不强求顾棠做家务,毕竟他也不给对方发工资:“你不想铺也行,可以叫管家他们进来帮忙。”
顾棠忍着发作的偏头痛,在这些细节上退了一步:“衣服这些可以进来,其他不行,放完东西就出去,给你们一个小时的时间。”
这些东西处理起来也方便,到时候扔掉也不会在房间里留下什么痕迹。
于是管家和保镖们把江淮生平常穿的睡衣,还有大少爷要换洗的衣服也强势的挂进了顾棠小房间的衣柜里,倒是顾棠自己带过来的的几件换洗衣服,被挤在了衣柜的一个角落。
四件套焕然一新,原来的蚊帐被小心妥贴的取了下来,崭新的天蓝色的蚊帐被挂了上去。
要不是有顾棠在一旁盯着,生活管家甚至可能想要把窗户上的纱窗也一起换了。
“一个小时到了。”
顾棠迫不及待的赶人,不肯让他们多留一分钟的时间。
此时的顾棠有点像是一只藏獒,是凶残的猛兽。藏獒对主人忠诚,对其他人可没有什么温柔可言,管家绝对不会蠢到把自己当成顾棠的主人。
他客客气气的说:“顾少,那麻烦您多照顾淮生少爷。”
等管家他们走了,江淮生就把眼镜甩在床头柜上,他质问起之前顾棠发的消息:“你之前给我发的那个消息是什么意思,你疯了?再好的田也经不住这种耕!”
之前就保持了长时间的顾棠突然拽住了的江淮生的手,一言不发的把他拖进了新的蚊帐内。
菠萝糖那种酸甜的味道强势侵入江淮生的口腔,他还尝到了一丁点血液的铁锈味。
江淮生一时间甚至忘了自己被拽疼的手腕,反而问顾棠:“你受伤了?”
“闭嘴!”
顾棠不想听见哭泣之外的任何声音,特别是关怀。
他讨厌虚假的关怀,讨厌那一张张虚伪的笑脸。
江淮生顿时满腔怒火:“顾棠,你发什么神经,我们协议里可没写这个!”
他的声音再次被堵住了,呜咽着,只能发出很破碎的声音,连舌根都发麻。
老旧的木床嘎吱嘎吱,剧烈的程度仿佛随时都能够散架。素白的手无助的伸出,扯烂了崭新的蚊帐。
江淮生好不容易爬出来又被拖回去,太恐怖了。
江淮生第一次认识到,原来生日那天的顾棠真的很礼貌,是一个技术不好,但是彬彬有礼的初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