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糖 第44章

作者:曲折木 标签: 近代现代

他又冷又倔地质问青年Beta:“你为什么不走,我给你找了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就不走。”

青年Beta被男孩质问地愣在了那,他长了一张很舒服耐看的眉眼,如清晨的风,晚间的月,一眼难忘。

他张了张嘴,泪水覆盖了眼睛,青年将哭个没完、却还倔着质问他的男孩紧紧拥入怀里哄,哄得人哭声小了些,冷静了些,他清润的嗓音才轻轻地带着难以言喻的痛苦:“我舍不得你啊,你是我带到这个世界的,还这么小,我怎么舍得丢下你一个人,独自快活。”

“不是说好同甘苦,我是大人,更是你爸爸,更要以身作则,讲诚信呀。”

小男孩刚哄好的情绪,又眨眼间崩溃,他瘪着嘴巴呜呜呜哭了出来,青年苦恼地叹息了声。

“爸爸,我已经能照顾自己了,我不需要你陪伴我,如果我被他打死了,也是我命里注定的,我不要你因为我再继续留在他身边。你应该有更好的人生,你不该被他绑着,更不该被我绑着。”

“嗯嗯,凇凇很懂事了,爸爸知道。”青年脾气很好地抚摸着小男孩的背,安抚他,“等凇凇再大一点,爸爸再跑好不好,我不放心,也舍不得,不是凇凇离不开爸爸,是爸爸离不开凇凇,凇凇应该不知道,爸爸对凇凇的依赖有多深。”

青年叹息着,怀里的人,是他的全世界,他宁可死,也不愿意离开他一步。

这么深沉的爱,小男孩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七岁小男孩从青年怀里露出脸,泪水和衣服的摩擦,让他的脸仿佛被洗过一般,眉眼秀气精致,额头渗着血,嘴角破了残留着血痂,那张很好看的小脸,俨然是闻凇意的缩小版,他紧紧搂住青年的脖子,像濒临淹死抓住的稻草一般,紧紧拽住。

透着不舍,不愿放手的决绝。

“爸爸,你走吧,好不好,走得远远的,也不要和任何人联系了,你就当从没有生过我,没有我的存在,没有和你相处过的痕迹。”小闻凇意咬着嘴唇,难过地说,“你不走,迟早会被他打死的,他就是个疯子。”

“不会的,你父亲还是很爱爸爸的,怎么舍得打死爸爸呢。”青年Beta露出安慰性的笑容,可这一点也没安慰到什么都懂的孩子,更安慰不到一个从小生活在家庭暴力中长大的孩子。

“你是想和我死一块儿吗,我还这么小,世界对我来说,一点吸引力也没有,我死了就死了,可你不一样,你那么出色,你可以活出你自己真实的样子。”小闻凇意揪着他领子动作过大,青年领口袒露一大片肌肤,青青紫紫的斑斓就那么覆盖在青年雪白的肌肤上,旧疤添新伤,伤痕什么样的都有,但咬痕和吻痕是最明显的。

青年平坦的后颈,咬痕交错,几乎是咬烂了愈合,又再度被咬烂,反反复复。

青年出门,平时总爱在后颈处贴一块药膏,遮住伤痕。

瞧见那双稚嫩的眼睛里,泪水和心疼交织,青年抱着他对着他脸颊亲了又亲,哄着他说:“你帮爸爸吹吹伤口,爸爸就不疼了。真的。”

小闻凇意摇了摇头,很生气地拒绝他,小小身体挣扎着,去推他:“你别再骗我了,我吹一百遍你也还是很疼,我只是你的累赘,你的牵制,你究竟还要为了我忍多久。”

小闻凇意泪流满面,一段话,抽噎个不停,他用力擦去了眼睛里流出的泪,不再看青年Beta:“我不要在某一天醒来,看见你被活活打死,我们相处不过七年,没那么多的父子感情。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最好遇到一个很爱你的人,重新生一个小孩,把我忘得干干净净。”

“我想不通,你为什么会对一个强/奸的产物有感情,你应该恨他,应该恨我,应该恨不得眼不见为净。你忘了他对你做过多少混账事吗?他甚至连你怀孕、连你流产都没有放过你......我不过是一个家暴、垃圾、酒鬼、疯子、神经病的延续,你为什么对着这样的我,也能产生感情,你该痛恨我、厌恶我、丢弃我,这才是正常该有的感情。”七岁的闻凇意,小脸尽是冷漠,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小小的心脏也很痛,但赶不走青年,他怕将来迟早有一天心脏会被活生生撕裂。

青年十六岁本该有更好的人生。

却因为一个人渣,被毁了梦想。

又因为一个孩子,放弃了自由。

现在,又为了这个孩子,将生死置之度外。

一辈子那么长,他为什么就不能为自己活一次。

“凇凇,你不许这么说自己,你明明那么好,你不是他的孩子,你是我一个人的,你不是他,你也不会成为他,怀你生你的人,是我,你别再这么说你自己......”

“我有说错吗?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渣,我就是人渣的儿子。”

青年被堵得哑口无言,仿佛被伤害的很重,脸色煞白煞白。

男孩脸上的漠然太过于伤人,青年伸着手,试图靠近一步,想要触碰他,小闻凇意却如临大敌般,往后躲着他,青年伤心地说,“我走了,你怎么办。”

小闻凇意满不在乎地说:“不过就是打死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当初就不该生下我。”

青年脸上一片颓然灰败之色,手无力地垂在两侧,他又哭又笑地说:“是啊,我也很后悔,可是我看见你的那一刻,就再没后悔过。”

小闻凇意宁愿他大哭,也不愿看到他又哭又笑的,仿佛离开了自己,世间所有一切都没有意义,他抿着唇,脸上冷然的神色褪去了一些,他想说更多戳心的话,小嘴巴张张合合,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你在这,我又能走多远,从来就不是你父亲的囚笼困住我,是我甘愿走入。”青年跪坐在地上,眼泪一颗颗晕染了月色的光华,砸进松软土地,他低喃着,“你是我一个人的孩子,我要保护你,我要看着你长大,我希望你可以替我逃离这个家,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我爱你,我想有更多人来爱你,我的凇凇是世界上最好的、最乖的小孩,怎么能不值得爱呢。”

男孩攥着小小的拳头,如果,他再狠狠心,不理他,赶他走,是不是他就会走了,又或者.....

男孩闭了闭眼,或者,他和爸爸现在一起死就好了。

这样,所有的羁绊,所有的痛苦,都会在这一晚,落下帷幕。

旷野的风是冷的,那一刻,七岁的闻凇意的血液也是冷的。

寻死念头,仅仅维持了一秒,小闻凇意就放弃了。

就想母亲爱孩子是本能,孩子依赖母亲也是本能。

他自己都没活够,怎么舍得让生他、爱他的人一起跟着去死。

小小的男孩,最终还是软下心肠,上前抱住了青年Beta,将他哭泣的面庞纳入稚嫩纤薄的胸膛,奶声奶气、略呈沙哑的嗓音,在青年脑袋上方响起:“等我长大,我就带你走,不管到哪里,我们都不会分开,你想去哪,我也陪着你。爸爸,你别再哭了,我不赶你走了,我永远不会再这样做。”

四野空旷漆黑,风打着尖锐的哨子从远方呼啸而来,头顶上方是触摸不到的星空。

七岁的闻凇意绝望地想,如果你等不到我长大,我也没长大的机会,我们死一起也很好。

男孩小小的誓言还不稳,却让青年满脸喜悦,他搂紧了将他抱住的男孩,眼眶发烫。

这是他骨血滋养生下来的宝贝,他怎么舍得丢下他。

“再苦再累,再可怕的东西,我也不怕,我有凇凇就好了。”青年似乎和他想一块儿去了,耐看温和的脸从男孩怀里抬起,看向男孩,笑容温暖依旧如初。

“凇凇,爸爸从怀上你,从舍不得拿掉你,从生下你的那几个瞬间,就想过,我已经失去了爱情,失去了梦想,如果再失去你,我就和你一起离开这个世界。所以,别再赶走爸爸,爸爸没有家,没地方去的。”

闻凇意小小的手,去擦青年眼泪。

紧接着,搂住了青年脖子。

七岁的闻凇意那时,真的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像他爸爸这么傻。

因为孩子,主动捆住自己。

不在乎自由,不在乎尊严,不在乎命。

回去的路上,闻凇意趴在青年背上,嘟着嘴,轻轻吹着他后颈上那一片触目惊心的咬痕。

他爸爸只是Beta,一个意外能孕育生命的Beta罢了。

他又有什么错,凭什么要把他当成Omega来咬。

“凇凇,爸爸已经不疼了,你不用吹了。我唱首安眠曲,你睡一会儿好不好。”

“不好。”闻凇意倔强地拒绝了,他想和他清醒的回家,至少面对他那个疯子父亲的时候,他能和爸爸一起面对。

可惜,小小的闻凇意,折腾了大半夜,已经很困了,纵然他舍不得睡,却又没捱过浓重袭来的睡意,在青年轻声浅唱的歌声里、在青年充满安全感的背上,沉沉睡去。

……

走了一半,从回忆中抽离,隐没在黑暗中的闻凇意突然停下脚步,看着自己的双手。

一双很漂亮的手,却沾上了他父亲的血。

但此刻,白净的双手,没有血迹,只有那枚蓝宝石戒指,哪怕在黑暗中,也折射出绚丽晃眼的光芒。

就好像裴渡的眼睛,深邃却美丽。

怎么会突然想到裴渡,闻凇意有那么一丝疑惑,眨眼睛,他就将这缕疑惑抛之脑后。

他深呼吸口气,不再回想,继续朝没有尽头的公路走去。

踩着张牙舞爪的树影子,闻凇意心说,明天至少让小吴帮他拿到行李,至于手上这枚戒指,他直接交给小吴就好了,对方应该知道怎么处理。

将近两个月的相处,闻凇意其实对这种黏糊糊的相处很不自在,他不习惯和人亲近,可裴渡一而再再而三地越过了他的心里防线。

唯独对裴渡,他似乎出于不设防状态。

闻凇意警惕着这种现象。

今晚发生的一切,让闻凇意松了口气。

这两个月虽然很充实,很令他放松,但同时也令他很难受,闻凇意自觉很笨,他找不到难受的点在哪。

找不到答案的问题,他不会纠结。

所以,裴渡让他滚下车,他也丝毫不拖泥带水地滚了。

抿了抿唇,闻凇意藏在黑夜里的眼睛很亮,似乎坚定了某种想法。

......

身后似乎有车驶来,汽车的发动机由远至近,闻凇意不认为是裴渡,他更倾向于是别的陌生人,但这不妨碍他想搭一趟顺风车。

否则凭他的脚力,恐怕天亮都不一定能走回繁华市区。

他站在原地,回头看,地平线处果然涌向一辆车,对方车灯太过亮眼,闻凇意看不清开车的人。

只好摇摇头,打算等开近了再拦车,他继续往前走,不过走了五步,熟悉的豪车就猛地停在闻凇意身侧。

小吴猛喘一口气。

可算是找到人了。

这小闻也真是,竟然走得这么快。

......

方才,停车的地点都走了大半,他直觉要是再找不到,他家少爷恐怕要跳车找人,冷冰冰的目光从背后冻来,另一条没有摔断的腿,不停踹着驾驶座椅背:“你确定你是在这把他放下的?”

“少爷,真是这儿,你忘了我以前是干什么的了。”

干侦查、开战斗机的,怎么可能会出错。

履历精彩的,随随便便拿出一样,都够惊人的。

“那闻凇意呢,他为什么不在这,既然停车点在这,他人呢!”裴渡说着,就要不顾打石膏的腿,扒拉着车门要下车走人。

小吴吓得声儿都变了,赶忙阻止:“少、少爷,小闻他可能往回走了,我们再往前开开,也许就能见到他了。”

裴渡皱着眉,腿上带来的剧烈的痛,脸色煞白一片:“那还不快开车。”

于是,小吴又往回开了二里地。

终于见到了闻凇意的身影,小吴激动地说:“少爷,是小闻,他走得还挺快。”

直到真正见到闻凇意,裴渡才缓缓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气,他背上渗满了汗,衣服紧紧贴着身体。

短短几分钟内,他却把所有的闻凇意会遇到的不好事情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怕他被不怀好意的人带走,又怕他被人在荒郊野岭欺负,更怕他受伤......

种种不好的念头,冲击他的大脑和心脏。

裴渡懊恼后悔,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自己。

他是个混账,怎么能在这种地方赶他下车。

......

时间过了三分钟,又或者五分钟。

除非车子被安装了穿梭功能,否则小吴不可能先送裴渡回别墅,再掉头来接他,这距离别墅,还有六十多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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