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折木
裴渡视线落在早间新闻上,漫不经心说:“可能是昨晚睡觉翻身的时候碰到了,有点痛。”
闻凇意心说,谁让你睡觉也不老实。
管家让厨师将做好的早餐一一摆上桌,一行人来无影去无踪似的,一楼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闻凇意朝餐厅觑了一眼,中式西式都有,而且摆着两副碗筷,他看向裴渡:“你没吃吗?”
裴渡淡淡说:“等你。”
闻凇意只好把人扶坐进轮椅,推向餐桌。
他觉得今天的裴渡有点不对劲,感觉好像没了那股嚣张、肆意,整个人透着一股沉静斯文。
闻凇意看他低头喝燕麦粥,也没话可说,安静吃早餐。
裴渡低头看着冒着热气的粥,心绪被牵回了五点钟。
......
他离开了卧室,一个人坐在客厅给他小爸打了电话,要闻凇意的所有资料。
之前,慕浓臻尽管调查了闻凇意的所有背调,但他不曾给裴渡看过,裴渡要看,他也不肯给他。
今早,裴渡再一次要,慕浓臻态度不曾改变,只说了一句话:“我听小吴说你俩昨晚闹别扭了,渡渡,爸爸要告诉你的是,在这个世界,有人吃饱饭,有人忍饥饿,有人艰难活,有人恣意过,众生百态。不知者不代表无罪,说出的话,落在别人心底,就是一道疤。”
“他是个……你跟他道歉了吗?爸爸希望你能说声对不起。”
裴渡挂了电话,转而又给沈郁打电话,沈郁家在机关系统里人脉不少,打听一个人,更是轻而易举的事,他小爸不肯给闻凇意的背调,他不信沈家挖不出来。
沈郁信誓旦旦打包票,说没问题,最晚明天早上就能把信息给他。
至于慕浓臻为什么不肯把闻凇意的信息给他,裴渡从不在这一点纠结。
他相信他小爸有这么做的道理。
腿上传来的疼,令裴渡脑瓜子炸开似的嗡嗡,可他握着手机,脑子里始终徘徊着睡着的哭泣的闻凇意。
【作者有话说】
裴渡同学这时候可能已经动心了吧,但由于嘴巴是棺材板做的,所以,该硬还是得硬。
然后小闻同学呢,因为家庭原因,他性格很别扭,很怕别人对他好,别人对他一分好,他就还十分。
反正两人接下来就跟夫妻吵架一样,床头吵架床尾和。
◇ 第40章 你说你爱我,没我活不下去
裴渡喝了几口粥,就放下了,双手交握,搭在桌沿:“你昨晚做梦了吗?”
冷不丁被问,闻凇意捏着勺柄的手卸了力,勺子“哐当”落回粥碗,他眨了眨眼睛,漆黑清澈的眼珠清晰倒映着裴渡影子,他笑了笑:“人睡着了,也不会记得自己有没有做梦吧,何况,昨晚我困都困死了。难道我说梦话了?”
裴渡没实话说你在哭,他挑挑眉,在闻凇意继续舀粥喝时,吊儿郎当、又不怀好意说:“嗯,你说的梦话可深情了......你说你喜欢我,你爱我,你没我活不下去,你不能离开我,只想永远待在我身边。”
闻凇意:“……噗!”
他口里的粥,一点没浪费喷在了桌上的早点上,闻凇意自己被呛的面红耳赤,他瞪着罪魁祸首:“你说谎,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说这种……”这种鬼话。
“就算是梦话,也绝对不可能。”闻凇意气鼓鼓强调了一遍,“你骗我对不对。”
裴渡耸了耸肩:“嗯,我骗你的,你怎么看样子有点相信了。”
闻凇意斜他一眼,站起来,没好气说:“我看你腿就是被你欠疼的。”
他转身要上楼,转身的一瞬,脸色微微阴郁,裴渡看不见,他自己也未察觉。
“你去哪?不陪我去医院了?”
闻凇意头也不回上楼:“您自个去吧。”
“到底谁才是给钱的那个......”裴渡咕哝的声音,渐渐缩小。
踩在阴影处的楼梯,闻凇意嘴角的笑也落下来。
如果昨晚的梦境,是裴渡所说的那般就好了。
但那是闻凇意这辈子,穷其一生也摆脱不了的噩梦之一。
他一回房间,就锁上门,把自己砸进床里,望着白茫茫的天花板,渐渐回忆起昨晚的梦。
.......
暴力、血迹、喘息、眼泪、哭声......充斥了整间屋子。
但很快,一切都归于平静,只有闻凇意颤抖握着刀,低喃说:“爸爸,他再也不能伤害你了。爸爸,你快走吧,我......”
我终于有勇气杀了他,爸爸,你快跑啊!
我能处理好,我还未成年,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
那个人不但没有跑,还要哭着抱他,安慰着他说没事,不过是意外。
一双流泪的笑眼,在他面前放大,充满了担心和害怕。
一双手握住闻凇意发颤的双手,是那样的紧,同样发着颤意,却仍旧执意握着闻凇意的手。
一遍遍安慰他,没事,没事,没事。一切都会变好。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闻凇意还未从最初的巨大的害怕里回过神,双手就被塞了一杯热牛奶。
这是他每晚的习惯,睡前,他的爸爸总要给他喝一杯热牛奶。
他喝了牛奶,睡着了。
第二天,他醒来,安慰他没事,说要带他走的爸爸,消失了。
家里只剩下他和一具倒在血泊里的早已失去生命体征的尸体。
很快,尸体也被搬走了,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穿着各色制服的的人,拎着工具箱来来去去,有人神情严肃地拿着笔和本子站在他面前,闻凇意只能看见他们嘴巴张张合合,看见他们眼中的或怜悯、或同情、或可怜的微弱情绪。
天黑了又亮。
闻凇意饥肠辘辘地始终抱着膝盖靠在墙角,一张漂亮的脸毫无生气。
天再次亮了,闻凇意被冲击的灵魂好似终于归体,他踉踉跄跄地跑出客厅,但一到门口,门就被人一脚踢开了,他被人扯回了客厅,那人在他面前耀武扬威,趾高气扬对他说:“闻凇意,你以后就是个人人厌恶的杀人犯的儿子,你求我啊,求我收留你,求我养着你。”
“你看看你,成绩优秀,脸蛋漂亮,那么多人喜欢你,又有什么用,你现在跟下水道的老鼠没区别。闻拂雪可算是长本事了,竟然真的杀了你父亲,嘿嘿,你爸爸还挺伟大是不是,自己进去了,也算帮你解脱了,再也没人会打你、会欺负你.......”
男生是个Alpha,闻凇意应该喊他堂哥,两人年龄相差三岁,但关系十分不好,男生憎恨闻凇意,闻凇意对他却始终抱有淡淡的愧疚。
他口中的闻拂雪,是闻凇意的爸爸,亦是闻家的童养媳。
闻拂雪从小与闻家两兄弟一起长大,闻家兄弟俩都对闻凇意的爸爸生了爱意,一直在明里暗里针锋相对,但在十六岁那年,闻拂雪被闻凇意父亲强占了后,嫁给了闻凇意父亲。
而男生的父亲也娶了别的人,但对闻凇意的爸爸仍旧有着情愫,对他们父子俩的关心和爱护,盖过了男生母子俩,甚至深情到最后一刻,连命,都是为了那俩父子丢的。
因此,男生的母亲嫉恨上了闻拂雪与闻凇意。
闻凇意眼神麻木,但只听到爸爸两个字时,剧烈晃动了下,他抓着男生的胳膊,抖着嘴唇说:“我爸爸,进哪里了?”
“当然是监狱啦,杀了人,还想进哪里呢?当场自杀赎罪的话,倒是能下去和我父亲一起来个大团圆。”男生满怀恶意地说,“我父亲在下面寂寞了那么多年,本该你爸爸下去陪他的。偏偏是你父亲,你说他们在下面会不会打起来,哈哈哈......”
闻凇意松开他手臂,不停地低喃:“不是我爸爸杀人,是我........不是我爸爸,不是我爸爸......”
男生听不清他说什么,但看他樱桃色的嘴唇在动,不由得回想起了曾经偷偷撞见过的一幕。
十岁的闻凇意,被他父亲用皮带反手绑在客厅的椅子上,眼睛覆盖了一条黑色领结,只露出了下半张精致又稚嫩的小脸,抖动的嘴唇出卖了他,他很害怕。
Alpha喝得醉醺醺的,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与邪恶,他捏着闻凇意的下巴,在说着什么。
偷窥距离有些远,他听不清,但看得分明。
他看到闻凇意的父亲,也就是他的叔叔,在说完话后轻佻拍了拍闻凇意脸颊,转身走了,留他一个人被束缚在客厅,面对无边黑暗,无边恐惧。
这个夺走他父爱、夺走他父亲性命的人,就该配得到这样的对待。
如今,机会摆在了他面前。
闻凇意随着年龄增大,长得越发好看,现在他的爸爸杀了他的父亲,唯一的监护人进了监狱,他再也没有人可以庇护,还不是任由他为所欲为。
男生捏着闻凇意下巴,凑近,无比得意地威胁说:“嘿,闻凇意,你听着!现在再也没人可以保护你了,只要你听话,乖乖做我玩具讨好我,顺从我,皆由我掌控你的一切,我就求我妈留下你。”
闻凇意像是陷入自己的世界,对男生的话,不为所动。
男生贪婪地摸了摸他嘴唇,没防备挨了闻凇意一巴掌。
闻凇意冷冷看他:“你真恶心。”
闻凇意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坨屎,不,比上去,他比狗屎还令闻凇意恶心。
男生气急败坏来说:“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恶心,你欠我的,你这辈子都还不清,这些都是你欠我我的。”
字字诛心,闻凇意手指不由得抽搐:“你要我的命吗?你拿去好了,一命还一命。”
“我要你命干什么,我只不过是要让你做我的狗……”看着闻凇意陡然变白的面颊,男生嬉笑着凑近,声音越来越小,“绑着你,看着你失去自由,对着我俯首帖耳,多好看的画面。”
“从你们父子俩抢走我父亲那刻起,就该料到有这样的报应。在我父亲心里,你永远比我重要,可真是搞笑,我才是他亲生骨肉,他怎么可以这么偏心,对你永远比对我好。”
“无论他给我什么玩具,总是给你买更好更贵的。他偏心到这种程度,我和我妈每天都怀疑,你其实才是我父亲的种吧。”
“难怪叔叔那么厌恶你,那么喜欢折磨你,你也许就是你爸爸和我父亲偷情的证据。”
男生用力拽着他手,死死箍着,企图卷土重来。
闻凇意闭上了眼,想杀了他的冲动在体内横冲直撞,但想到另一个面孔,他迟疑了,他忍耐住了,恍惚觉得,对方无论对他做什么,他都不该反抗,他应该乖乖承受就好。
这一迟疑,闻凇意的心肠也软了。
男生捏着他下巴,细细嗅着他后劲,说:“可惜你不是个Omega。不然有得你受。”
这一幕被姗姗来迟的女人看到,恶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闻临,你在干什么,你疯了。”
女人又尖又利的嗓调,将男生滋生的邪恶的念头暂时压下,他把闻凇意扔在了沙发,讪讪地摸了摸鼻尖:“妈,你怎么过来了?”
女人斜他一眼,又厌恶地看着木偶一般的闻凇意:“老娘看你偷偷摸摸出门就知道你想干什么,闻临,我告诉你,你要是敢给老娘碰他一下,你就别叫我妈。”
“妈妈,我知道我在干什么,我捉弄他一下,有没有来真的。”男生嬉皮笑脸起来,眼睛眉梢忍着不甘心,“他是我弟弟,我能对他干什么。”
“现在就给我回家去,不许再到这边来。难道你想学你父亲,栽在他身上,为他生为他死,然后抛弃我这个妈是不是。”女人指尖戳到闻凇意脸颊,带着股恨意,指甲在他脸上一划,一道血痕涌现,血往下坠在下巴尖,女人心里畅快了些,细细的眉毛挑着,看向自己儿子,“闻临,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不过就是一张漂亮的脸,你就敢违背伦理,漂亮的人多了去了,你要多少有多少,别再给我犯浑把主意打到这小畜生身上,回家去。”
男生迟迟不肯走,他手掌用力握着门板,明知不可能,还是开口乞求:“妈妈,你能不能争取他的抚养权,我想要他。”
“闻临,你是不是真的疯了,你回答我,他是你的谁?你父亲是因为谁才死的?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闻临不敢,母亲那双总是哭泣的眼睛,只有绝望和灰暗两种色彩,他不敢让母亲失望。
闻临低下了头,视线最后扫了一眼对外界未有丝毫感知的闻凇意一眼,推开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