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人 第5章

作者:苏二两 标签: 年上 狗血 甜宠 近代现代

花衬衫的声音近在咫尺,方书玉手中推的购物车已在距离方斐最近的货架露出半个车身。

这距离,比刚刚还近,不是张旭尧和方斐转过身就能避开的了。他看到货架旁边的商场仓库正敞着门,心下一急,慌不择路地将张旭尧一把推了进去。

仓库中光线黯淡,黑洞洞的,光亮从那扇小门照进来,在地面开了个明亮的梯形。

方斐心有余悸,却在听到张旭尧的声音后,又添一惊。

“在躲人?”男人陷在黑暗中的声音寡淡得像带着凉意的清水,“还是有什么人怕我看到?”

仓库的门旁堆了成垛的大米,留给两人的空间狭小,隔着衣料,身体几乎挨着身体。

“没有,”方斐撒谎时需要时间斟酌,“我就是想进来看看。”

“是吗?”张旭尧口上有些敷衍,他紧挨着门,身体微微后仰,向室外看去。

方斐迅速伸手扳着他的脸看向自己:“你不是想知道我上学期高数的成绩吗?我现在告诉你。”

“哦?”张旭尧果然多了一丝兴趣,他双手放在方斐的腰上,轻松向上一举,就让青年坐在了临门而摞的几袋大米上,然后微微仰视方斐,问,“说吧,你考多少分?”

方斐第一次用俯视的角度看张旭尧,虽然光线暗淡,也让他心里急跳了几下。心中有鬼,声音便发虚,更何况报出的成绩也不尽人意:“刚刚过了及格线。”

张旭尧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只淡淡地说:“周末你给我做饭,我给你补习,谁也不占谁的便宜,我还能摆脱黄世仁的骂名。”

方斐瞬间颓丧,小声反抗:“不要,周末是用来休息的,我不要又学习又做饭。”

“倒也是。”张旭尧表现得相当好说话,只是身体又向后仰,目光划出了仓库。

“我答应你。”方斐又用双手将男人拉了回来,这回没掌握好位置,半片手掌落在了张旭尧的唇上。

唇!

骤然收回手,方斐甚至没体会到那片嘴唇的触感。

脸上烧得发烫,他的尾音轻轻抖着:“那就麻烦张老师周末为我补习了。”

压着话音儿,方斐腕子上一热,张旭尧拉着他的手慢慢向前,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口鼻前。

距离不远不近,只够温热的呼吸打在掌心上,张旭尧抬起眸子,看着方斐问道:“什么味道?这么好闻。”

男人的问话石沉大海,方斐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极力遏制着自己再次去触碰那两片嘴唇的渴望,直到张旭尧问了第二遍,他才压下急促的呼吸,缓声说:“橙花,我擦了橙花味的护手霜。”

“一会儿帮我也选一支,我的皮肤太糙了。”

一句话,将方斐所有的感知都汇聚到那处被握着的手腕上,男人指腹上的茧子确实粗糙,可那粗粝的触感却透过皮肤让方斐的骨血颤栗。

“张旭尧……”方斐轻轻向前探身,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他刚刚看清男人眼底墨黑的颜色,一个突兀的声音忽然闯进这方静隅。

“方斐?是你吗?哎哟还真的是你,刚刚我瞧了一眼背影就觉得像你。”

方斐骤然拉开与张旭尧的距离,慌乱地看向仓库门中探进了那个脑袋。

他皱紧眉头:“秦三。”

推开张旭尧跳下米垛,方斐将秦三往外推,却听见身后张旭尧平寡的声音缓缓传来:“方斐,不介绍认识一下?”

秦三一怔,他刚刚看清仓库中的另一个男人,有些委屈的指着自己:“张老师,我是秦翼啊,你刚到学校任教的时候教过我一年。”

张旭尧向前走了一步,目光在秦翼脸上略略一过:“哦,记起来了,数学成绩垫底,以及所有成绩都垫底的秦三。”

秦翼一脸苦相,威式弱了三分。

张旭尧又去看方斐,只问了两个字:“躲他?”

方斐面相比秦翼还苦,他向身后望了一眼,幸好没看见方书玉的影子。他叹了一口气,不算情愿地轻声道:“我曾对三哥求而不得,所以不愿意见他,免得徒生伤感。”

“草,”秦翼迅速拉开了与方斐的距离,惊声道,“小方,这都哪百年的黄历了,你还没忘呢?你高中的时候我就拒绝过你,我们原来不可能,现在……更不可能了!”

方斐叹气,他抬头看向张旭尧,而对方将烟夹在手中,并没有看他。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是不是觉得关系好乱?我TM也觉得好乱,《法定婚龄》里小方对秦三有过心思,孩子小,就喜欢他游戏打得好,三天就断了,现在却不得已认下哈哈哈

第7章 我拿你当儿子,你拿我当对象

趁着无课,方斐回趟了新发镇。

新发镇不大,街路纵横、人员密集,日头西垂时,正是热闹的时候。

镇上的高级中学处于中心地带,上课铃像生锈的电锯切割死透的尸体,下课铃虽然调子一样,却因特定的含义,倒是能听出点夹在苦逼生活中为数不多的欢愉。

下课铃打响时,方斐掏了掏耳朵,两年没听过这么刺耳的声音了,一时还不习惯起来。

靠在马路对面的栅栏上,他看着一张张青春迷茫的脸涌出校园,从乱哄哄一团,到四散在熙攘的人群中,不见了踪迹。人生不过如此,聚了,散;散了,也可能在某一个特定的时刻重新相遇。

方斐觉得自己有当哲人的潜质,就像那日在商场中,他看着欲言又止的秦三,品出了“谁的青春不胡扯、不无知,不乱糟糟”的哲思。

他是有些抗拒想起那天的事的,但张旭尧推着购物车的冷淡背影却不时来扰,乱人心神。那日,秦三捏着方斐的一片衣襟,将他拉到了无人的角落,小声又无奈地嘟囔:“方斐,你对我死心吧,你要是继续对我有那种想法,咱们这关系可就乱透了。”

自两人悄声嘀咕,张旭尧就避嫌似的推着购物车先行离开了,方斐看着他的背影,沉痛地附和:“是啊,真是乱透了。”

“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秦三想拍拍方斐的肩膀,中途又将手收了回来,“我拿你当儿子,你不能拿我当对象啊。早点收心,你一个人的痛,总好比三个人的……那歌词怎么唱的来着?”

秦三的话句句不着边际,却又句句扎了方斐的心窝子。他抬眼看向秦三,客气礼貌,好声好气地说:“请让开一点可以吗,我真的挺烦的。”

再追上张旭尧,男人一切如常,甚至还冷脸开了句玩笑:“听说你是新一届的校草,连秦三都追不上?”

方斐觉得自己命好苦,垂头丧气:“他不喜欢我这款的。”

张旭尧:“你喜欢秦三那款的?地痞流氓?”

“算……是吧。”

“不错,挺配你港冀大学不良人的身份。”

回忆被面前的喧嚣打断,方斐眸子向学校的侧门一瞥,一辆黑色的普通代步车从专属通道驶出,在狭窄的拐角没怎么减速,转上主路,汇入车流,逐渐远去。

“看清了吗?”一个打扮成熟的漂亮女孩儿凑到方斐身边,并排靠在了栏杆上,“就为这么一眼你等了快一个小时。”

女孩儿是方斐那只“祖宗包”的原主人,两人今天在公交车上偶遇,女孩儿无所事事、散逛胡游,便一路跟着方斐打发时间。

方斐回她:“嗯,看清了。”

“放屁。”女孩儿一嗤,“离那么远,又隔着车流人流,怎么可能看得清。”

方斐笑了一下,仰头迎上夕阳,小镇单调,常日灰蒙蒙的,只有夕阳很美。睫毛上镀了层金,面相极乖又漂亮的青年,在玫瑰色的霞雾中,轻声道:“我就当我看到了。”

“真这么喜欢为什么不追?你又没搞校园恋情,毕业上了大学才喜欢上的,没什么大逆不道的。”

方斐静默了片刻,笑着说:“因为我爸也喜欢。”

“草,确实大逆不道。”

女孩儿没怎么当真,她见惯了嘴里真真假假的人,谁认真谁煞笔,“开什么玩笑。”

方斐看着川流不息的马路,回忆着刚刚车内那个模糊的侧影,声音不急不缓,像讲旁人的八卦:“他是我后爸,怎么开玩笑?”

女孩儿的神色终于郑重了些:“你亲爸也是gay?”

“嗯,苦了一辈子,就觉着这个不错。”

女孩震惊了一会儿,才开口点评:“狗血、虐恋、禁忌拉满,你这剧情有点牛逼了。”

方斐的脊背离开栅栏,站直身体,踩着绿化带边缘窄窄的牙石踉跄地向前走,他张开双臂保持平衡,在左右晃动中转过身体说道:“是我介绍他们在一起的,所以我只是npc,一点也不厉害。”

他扬了一下手,与女孩儿作别:“我晚上回家吃饭,你可以在镇上逛一逛。”又郑重地提醒,“镇上就一家酒吧,那个挺帅的老板别招惹,是gay。”

新发镇横纵只有四条街路,路名起的俗,转过经一街,就是经二街。

方斐的家坐落在经二街上,独门小院,面积不大。

街口有杂货店,方斐要了包烟,撕开锡箔纸,抽出两根,目光四下一扫扔进了垃圾箱。

扫码付了钱,烟盒装进衬衫口袋,他顺手解开了喉下两颗扣子,漏出脖子上叠戴的骷髅项链。

巷子不深,做完这些也就走到门口,院门虚掩,只需轻推一把。方斐抬起头,一直低垂的目光平视出去,在看清了院子里的人时,脚下一顿。

不是周末,没有补习的学生到访,院子里冷清,方书玉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温书,他身边有人轻轻打扇,秋末、黄昏,白日里囚住的那点温度都算是馈赠,现在扇风纳凉纯属……

方斐功力不够,后面两个字烂在肚子里都觉得粗俗。他不轻不重地叫了声“爸”,没去看旁边的秦三。

方书玉显然有些惊讶,更多的是紧张,他迅速地拉开了与秦三的距离,起身道:“小斐你怎么回来了,今天没课吗?”

“没课。”方斐将自己的祖宗包放在石桌上,将秦三的那张脸档得严严实实,“爸,不早了,关门上锁吧。”

这是赶人的意思了,秦三在心里轻啧,看来还是对我有意思,在这儿拈酸吃醋呢。

他如今拿方斐当儿子看,也愿意以后爸的身份讨好他:“小斐还没吃晚饭吧?我去买点你爱吃的,咱爷仨晚上整点?”

秦三今年26,因为整个脑子每天只用小拇手指肚那么大个地方,万事不上心,事事不操心,所以面相十分年轻英俊,他如今以“爹”自居,看着就像在演一场极为滑稽的闹剧。

方斐很少有疾声厉色的时候,心中怨念再重,也只说了句:“还不锁门吗?”

方书玉赶紧将秦三往门外推,小声讨饶:“方斐不常回来,求你了,别生事。”

秦三见不得方书玉为难,跨过门槛,回头向方斐嚷嚷:“要不明天中午咱们聚聚?”

回答他的是瞬间合上的大门。

院门上了锁,方书玉转身走到石桌前,坐在了方斐的对面:“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还是我做吧,你做的饭太清淡了。”方斐趴在石桌上,轻声说,“爸,你不是说已经和秦翼说清楚了吗,为什么他还会出现在我们家,你们还一起逛商场?”

方书玉面色一僵,半晌儿后慢慢塌了脊背:“去商场是恰巧遇上的,今天他……”

“骗人。”方斐用指尖碰了碰别在手提包上的校徽,“那天,你们离开商场的时候我都看到了,你不想上他的车,是他硬拉你上去的。”

方书玉轻声一叹,将白皙的面庞埋入掌心:“他赶不走,我……有时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方书玉是新发镇上的异类,干净、清雅、斯文,性子淡、脾气好,得人多瞅两眼脸都会红,他自是不会与人恶语相向,而他身上所有的苦楚、磨难也是因此而来。

“爸,可你这样任由秦翼在你身边纠缠,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吗?”方斐将石桌上的包移开,直视方书玉的眼睛, “秦翼现在二十几岁,与你差了十几岁,等你老了,不再好看的时候,他还会和你在一起吗?”

“他妈妈是镇上有名的厉害人物,她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和男人在一起,不传宗接代吗?”

这些话方斐在肚子里预演了好多遍,可看到方书玉那张逐渐苍白的脸,还是觉得太伤人了:“最重要的是秦翼是直男,他现在贪图一时新鲜,等新鲜劲儿过了,他就会放弃你。”

“他说……”方书玉的话有点空软,像断了线的气球,无根也没有方向,“他说他已经弯了。”

“弯了?”方斐揩了一把殷红的眼尾,攥紧拳头,将最伤人的话用最快的速度抛出口,“他和你上床,你是不是还得穿裙子戴假发?”

方斐声音颤抖:“爸,他把你当成男人了吗?”

泪水与窘意是一同造访的,方书玉别开脸沉默了很久,直到瞳眸上蒙的那层水汽消了,才应声:“知道了,会很严厉地拒绝他,小斐,晚饭还是我做吧,你休息一下。”

清瘦的男人起身,缓缓向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