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北北
游阳犹豫了下,怕下楼再碰到项维冬,就摇了摇头。
席冲点头,拿着毛巾自己去洗了。
等席冲光着膀子回来,游阳已经脱了衣服躺进被窝里,席冲擦干头发,走到床边拍了下被子下的屁股:“往里点。”
游阳听话滚了半圈,后背贴着墙。
席冲躺下,游阳又滚回来,滑溜溜像条灵活的鱼。
屋内关着灯,游阳大半个人都趴在席冲身上,席冲摸到他的胳膊,在关节处捏了捏。
床太小,现在睡在一起已经十分拥挤,要抱在一起才睡得下。
“哥。”鸭子在黑暗中说话。
席冲有点理解游阳为什么不愿意说话了。
冷不丁听到,是有点难听。
要不就是一句话不说,连人都躲着。要不就是话多得不行,游阳完全不考虑自己的嗓子哑得没法听,睡觉也不老实,非要找话说。
“哥,你真的不想上学了吗?”
席冲闭上眼:“嗯。”
“你之前上到初几啊?”
“忘了。”
“我们一起去上高中呗,现在又不缺钱了,省着点花肯定够的。听说大学还可以拿奖学金,都不用交学费。”
“......”
“哥?”
“......”
游阳抬起头,发现席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他不高兴地咬了下牙,但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把席冲的胳膊扯过来,气哼哼地枕在上面,翻了个身也睡了。
翌日醒来,床上只有游阳自己。
他张着胳膊伸着腿就已经把床十足十占满了,也不知道这样的睡姿昨晚有没有把席冲挤掉下床。
应该没有吧,如果有,席冲肯定会把他踹醒。
在床上翻滚了几圈,游阳爬起来,打开门听到院子里嗡嗡嗡的噪音。
快步下楼,他看到席冲坐在板凳上,左手举着电焊面罩,右手持着电弧焊,不知道在焊接什么东西,大清早就火光四溅。
没等游阳走近看清楚,项维冬就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往后拽了几步,训斥他:“想变成瞎子啊你?什么都敢往前凑。”
游阳回头,看到头发凌乱胡茬乱长的项维冬,显然又是熬了整整一夜未睡。
“你什么时候来的?”项维冬打了个哈欠,拿出二十块钱给游阳,“正好,去街口买点包子回来,要肉馅的,再买点稀饭。”
游阳点点头,拿着钱欢快地出门了。
等拎着两大兜包子回来,席冲已经不在院中,而他虽然终于看清被焊接的是什么东西,却依旧看不懂,因为只有几根铁架子,连形状都还看不出名堂。
把包子拿进屋,游阳在厕所找到席冲,被裤子都没提好的席冲骂了:“想我滋你一身?”
游阳笑了一声,但因为嗓子沙哑,听起来有些奇怪,尾音还怪异地变了个调。
他对自己不敲门的行径闭口不提,看着席冲提上裤子,去洗手才开口问:“哥,院子里的铁架子是什么?”
“折叠床。”席冲甩甩手,推开游阳走出去。
游阳连忙跟上:“要卖的?你连床都会做啊。”
“没做过,试试。”
进门的时候项维冬已经吃下一个包子,有他在,游阳立刻闭嘴不说话了,老实坐下。
项维冬奇怪看他:“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平时像个复读机一样,有事没事都哥哥哥的没完,今天骤然变安静,项维冬还有点不习惯。
游阳咬着包子,伸手指了下的嗓子,做了个痛苦的表情。
“嗓子疼?”项维冬问。
游阳忙不迭点头。
“最近天气太干燥就是容易上火,”项维冬把稀饭推过去,好心地说,“多喝点,这玩意下火。”
游阳腼腆一笑,表示感谢。
嗓子疼没影响游阳的食欲,他一边听项维冬吹牛一边吃包子,一口一个,没嚼几下就咽下肚,偶尔噎住了就靠稀饭顺下去。
在项维冬得意洋洋讲述自己的坦克部队多么多么厉害,又是怎样将法国巨炮建到敌方门口的,桌上其他两人已经一个吃完继续去捣鼓折叠床,一个背着书包去学校了。
项维冬看着桌上仅剩不多的包子,后知后觉:不对啊,废品站怎么又多了一个饭桶?
◇ 第30章
游阳在席冲让他躺在折叠床上试试稳不稳的时候才知道席冲做这个不是为了卖钱,而是给他睡。
这两天席冲把杂物间的东西清理了,正好腾出一块空地,可以放下折叠床。
“晃不晃?”
游阳瞪大眼睛,虽然床不晃,但他很慌:“哥你不和我一起睡了?”
“睡不下。”
“怎么就睡不下了?”游阳低头看了眼折叠床,“你把这个做大点不行吗,做成双人的。正好二楼没窗户,潮得木头都发霉了,把木床直接换了呗。”
席冲有些疑惑:“发霉了吗?”
游阳肯定道:“发霉了,我晚上睡觉都能闻到霉味。”
席冲想了想,觉得游阳说的有道理,于是果真把折叠床做宽了一倍。
换上新床,游阳再也不用憋屈地缩在墙边,也不会翻个身就直接翻到席冲身上。
他开心地在被窝里伸了伸腿,转身习惯性往席冲怀里钻,没想到被拒绝了。
“床不够你睡吗,老往我这边挤干什么?”席冲如是说。
游阳说不出话。
“热,别贴着我。”席冲又说。
被无情拒绝的游阳在这一年窜高了十几公分,一直到初三下半学期才渐渐放慢速度,但依旧长到了一米七五,和席冲差不多高了。
项维冬在院子里刻了身高尺,专门用来记录他们俩的变化,并断言游阳以后肯定能超过一米八五。
因为项维冬自己就是一米八五,并为此十分骄傲,所以很希望游阳能继承他的完美。
对此言论游阳听了就摇头,然后笑眯眯地说:“冬哥,以后我肯定比你高,咱俩赌十个猪肘。”
游阳的变声期也随之结束,公鸭嗓的过往一去不复返。
他拥有了正常清亮的嗓音,很是高兴,晚上叽叽喳喳在席冲耳边说个不停。
什么都要说,说小叔通过买菜偷偷藏私房钱,就藏在客厅花瓶下面。说小姨明明买了几百块的衣服,却骗小叔说只要几十块,他都看见垃圾桶里的价签了。
还说游一哲打篮球被人撞倒,腿摔骨折了,天天在房间里哭哭啼啼,要小姨去帮他报仇。小姨虽然没去报仇,但撞倒他的那个人被家长押来家里道歉,送来一堆牛奶零食。游一哲全吃了,游阳没吃到。
他说自己要中考了,要考本市最好的高中的尖子班,就是不知道高中有没有奖学金。如果其他学校有奖学金,去其他学校也行。
丁璐也打算和他考同一所高中,也想进重点班,但丁璐英语成绩一般,上了好多个补习班效果都不好。
丁璐就是他小学同桌,初中他们也分在一个班,运气好的话高中也将会是。
游阳说完打算炫耀他现在可比丁璐高不少了,但没来得及说,就被听烦了的席冲一脚踹下床。
捂着屁股在地上懵了一会儿,他终于老实了。
中考开始得悄无声息,结束得也悄无声息。
废品站其他两人甚至都没注意到全市的初三生正在经历人生第一次大考,游阳就已经考完回来了。
他背着书包站在门口,如今浑身上下已经找不出一丁点稚气,虽然五官还是同样的五官,但看起来却哪哪都不一样。
尤其不说话时,不知是不是跟席冲待在一起久了,偶尔一个眼神瞟过去,神态跟席冲能有九成相像,连项维冬都说他俩越来越像亲兄弟。
还说他们站在一起可以组成黑白双煞,一个白得反光,一个黑得吓人。
来到废品站,游阳进门碰到项维冬,会先端端正正喊声‘冬哥’,然后就立刻扭头寻找席冲的身影。
看到席冲,他就不那么端正了,不由自主变得开心起来,屁颠颠凑上去,眼睛亮晶晶盯着席冲。
席冲保持一贯的精瘦,夏天最爱穿短袖短裤,露出的胳膊和大腿全是长久重力活锻炼出来的结实肌肉,并不惊人,却十分具欣赏性。
而且他并没有项维冬说的那么黑,这两年已经比之前白回去不少了。
不过自然是不能跟游阳相比的,游阳好像晒不黑,在院子里暴晒一整天,皮肤也只是会发红,冲个凉水澡就又恢复如初。
干活的时候席冲很少搭理人,游阳就小狗似的蹲在旁边,一会儿问这根线是干什么的,一会儿又问那个螺丝为什么那么大。直到把席冲问烦了,让他一边待着去,他才转身背着书包上楼。
上楼他不干别的,把席冲的脏衣服收拾出来,再把裹成一团的被子叠成方块,床铺好,然后抱着脏衣服脏床单下楼。
找出大盆,一股脑全扔进去。放满水,倒上洗衣粉,他脱鞋进盆开踩。
席冲在旁边认真干活,他也认真踩踩踩。
踩完第一遍,把水倒在院子一角。再重新接满水,第二遍用手搓。搓完后,冲干净就可以晾上了。
院子里的晾衣绳还是游阳当年挂上的,绳子很结实,一直用到了现在。
把湿漉漉的衣服拧得不滴水,游阳如今已经不需要踩小板凳,可以轻易把它们挂上去。
干完这一切,游阳又跑到席冲面前,没话找话地说了一些废话,问席冲有没有他能干的活。
得到否定回答后,他就背上书包走了,临走前还去跟看电视的项维冬说了拜拜。
中考后的游阳似乎起了玩心,白天很少出现在废品站,但晚上必定准时报道,再热的天也要和席冲挤在一张床上。
他理由充分,说自己现在的身高打地铺已经不太睡得下了,接连好几天半夜都会被去厕所的游一哲踩醒。
“游一哲好像是瞎子。”他说。
席冲看了游阳的大腿,确实有块踩出来的淤青,用手揉了揉,认为游一哲眉毛下面挂俩蛋,只会眨眼不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