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北北
席冲放轻了声音:“不相信?”
“不是,我就是觉得不用这样。”怕席冲不信,游阳又重复了一遍,“真的,哥,我都这么大了,还不能自己去上大学吗?”
“游阳。”席冲叫他的名字。
“......嗯。”
“一开始我挣钱就是要养你,现在怎么可能为了挣钱把你丢一边。”席冲拍了拍他的脸,对他笑了下,问他:“我养得好不好?”
游阳直愣愣看着席冲,眼眶倏然变红,没有任何预兆地流出眼泪。他抿着嘴,执拗地像变回害怕被席冲忘记的小孩,似乎下一句就要开始质问席冲‘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席冲抬手帮他擦眼泪:“你哭什么?”
游阳也不想哭,可眼泪自己流出来,他没办法。
他按住席冲的手,尽力想笑一个给席冲看,但最后只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哥,我又当你的大麻烦了。”顿了顿,憋不回去的泪珠又掉下来,他红着眼角慢吞吞说:“对不起哦,我总是给你惹麻烦。”
游阳的眼泪太多了,席冲数不清自己见过多少。游阳的泪腺好似不会枯竭一样,从小哭到大,哭起来永远都是一个样,通红的眼眶、豆大的泪珠和挂着眼泪的睫毛。
以前看到他哭,席冲心中总会很烦躁,只想着随便做点什么让他赶紧不要哭了。现在也一样,希望游阳不要再哭。
可又有哪里不一样了,他的胸口闷得像喘不过来气,仿佛游阳落下来的泪全堆积在他心中,将他的心脏堵得水泄不通,除了游阳自己,谁也进不去。
他抬手擦去游阳脸上的泪痕,强压住心中跃跃欲试的异样,又似乎压不住了。他的呼吸空了一秒,停了停才对游阳说:“别说傻话,你从来都不是麻烦。”
游阳红着眼眶看他。
“你是老天爷送我的礼物。”
◇ 第63章
高考如期而至。
对比中考时的疏忽,这次席冲和项维冬不论天大的事都要先放一放,从几天前就全部注意力放在游阳身上,生怕宝贵的高三生哪里不舒服了。
就连院子里的小白一天都被教育三遍,让它乖乖陪游阳玩,不许顶撞游阳,不许瞎喊,不许乱咬。三个不许,小白每一个都‘咩’一声当做应允,每一个都没做到。
它甚至在高考前三天把游阳写满重点的笔记本吃了,被发现的时候,嘴巴还在咀嚼,一双大大的黑眼珠无辜瞪着项维冬,让项维冬差点当场晕厥。
之后项维冬举着大勺势要把小白炖汤,小白撒欢绕着院子疾跑,游阳跟在后面拦怒气冲冲的项维冬,席冲蹲在屋檐下边吃西瓜边看热闹。
总之一阵鸡飞狗跳后,高考来了。
游阳轻装上阵,连个书包都没背,抓着几根笔和准考证就进考场了。走进校门前,回头对两位哥哥挥了挥手,露出大大笑容。
他表现得轻松,紧张的人反而成了项维冬。站在校外项维冬连手指甲都快咬光了,站站不住,蹲蹲不下,不停来回走来走去,还要抽空骂一下丝毫不见紧张的席冲:“你就一点不担心游阳?”
“担心什么,”席冲往后挪了挪,躲进树荫下,“考成什么样他不都还是游阳。”
“你倒清高,你知道第一名和第二名之间差多少奖金吗?算了,跟你个文盲说不着,学都没上过几年的人懂什么。”
游阳考了几天,项维冬的神经就跟着紧绷了几天,直到最后一门考完,听到游阳说:“考得还行,感觉挺简单的。”他才长松一口气,哈哈大笑两声,随即立刻正色,对游阳说:
“你可别骗我啊,横幅我都定好了,就等着出分后挂在大门口,让所有人都知道咱们废品站出了个了不得的状元。哎,席冲,你给那几家店也定上横幅,到时候给所有客人全场八折!”
晚饭相当丰盛,为了庆祝游阳顺利结束高考,也为了犒劳他这三年的苦学,更为了恭喜他终于结束高中生涯,项维冬特地拿出自己珍藏的白酒。
据说这瓶酒是他出生之前,父母以为怀的是女孩而埋的女儿红。后来他出生,父母发现怀中婴儿是个带把的,就又把酒挖出来了。
这瓶酒一直没喝,留给了他,说等他结婚再打开。
游阳懵懂捧着酒杯,闻到白酒的辛辣味,小心问他:“那你结婚的时候喝什么?”
“嘿嘿,不结了。”项维冬高举酒杯,还未喝酒脸就已经红起来。
“不结正好,冬哥你跟我们一起去北京吧。”游阳趁机说。
哪想项维冬一口拒绝:“我才不去。”
“为什么?”游阳扒住他的袖子,“你担心废品站?去北京也能开废品站啊,到时候我们带上小白一起——”
可项维冬还是摇头:“不去。”
游阳不肯放过他,执着地问:“为什么?”
项维冬笑了声,很正经地说:“我在这儿等我初恋来找我呢,要是我去北京了,她找不到我怎么办?”
没想过会是这个理由,游阳茫然张大嘴巴,发出疑问的:“啊?”
“不早跟你说过吗,我这家废品站就是因为她才开的。我们俩都约定好了,就差她说服家里来找我结婚。我现在走了算怎么回事?”
项维冬态度坚决,游阳说服不了一点,不论游阳怎么说现在有手机有电话有火车有飞机,干什么非要在废品站干等,去北京等不也一样?项维冬都巍然不动,死不松口,反正就是死守废品站,除了废品站以外哪里都不去。
最后项维冬都喝多了,躺在床上,还要醉醺醺拉着游阳说醉话:“你是不知道,我初恋那叫一个特别漂亮,那时候是我们学校的校花,追她的男生能从这里排到北京。可她眼光好啊,就相中我了,就算家里不同意,说要打断她的腿,也非要跟我在一起......”
项维冬睡着了,游阳给他盖上被子,把也喝得半醉,眼神迷蒙的席冲捞起来,回了二楼。
躺在床上席冲反而清醒了,踹了游阳一脚,让他倒杯水来。
游阳乖乖下楼倒水,回来看着席冲喝下,苦恼地说:“冬哥不愿意跟我们走,怎么办啊。”
把空了的水杯塞回游阳手中,席冲往后一倒,闭着眼睛说:“不还有两个多月吗,你再劝劝呗。”
“我感觉劝不动。”项维冬平时总是满口胡言,爱夸大事实,也爱吹牛,总让人分不清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可他提起初恋的时候不一样,游阳总觉得这次他没有骗人。
席冲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不说话。
游阳把水杯放到一边,蹲下趴在床边,感觉身体有些燥热。他今天第一次喝白酒,没多喝,只喝了一小杯就被呛得眼睛通红,还被项维冬嘲笑是小屁孩了。
这让游阳想起第一次喝啤酒的时候,也是感觉很辣很苦,根本不明白为什么大人都喜欢喝。现在他长大了,还是不明白。
他歪着脑袋看席冲:“哥,你困吗?”
“还好。”
“我好像睡不着。”
席冲也扭过来看他:“那你想干什么?”
游阳站起身,往电风扇前走了一圈,回来说:“我觉得好热,屋子里好闷。”
席冲提议:“出去走走?”
他们去了公园,和上次来没什么区别,那时候好像也是夏天。
坐在同一个长椅上,席冲被晚风吹得清醒了点,头也没那么晕了,自然而然开始想其他事,如果店里的事办得顺利,没准还能腾出一个月时间,他可以带游阳去外地玩一圈。
去哪儿玩呢,出国的话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垂在身边的手被碰了碰,他垂下眼,看到游阳的手指默默挪过来,先是松松握住他的小拇指,随后握住整个手掌,翻了个面,换成十指相扣。
“哥,”肩膀上沉了沉,是游阳的脑袋靠上来,“我好像喝醉了。”
席冲觉得好笑:“一小盅白酒就醉了?”
“头晕晕的,脸也好烫。”游阳把十指相扣的手抬起来,用席冲的手背贴在自己脸上,“烫不烫?”
“嗯,”席冲评价,“废柴。”
游阳坐直,不满地看了席冲一眼,但见到席冲的脸怎么也生不起气来,晃了晃神,忽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席冲已经闭上眼,仰头靠在背椅上不知在想什么。
“哥。”游阳凑过去,看黑夜中的侧脸,听到席冲从喉咙深处发出慵懒低沉的单音节:“嗯?”
心有些莫名发痒,游阳喉结动了动:“没事。”
他脑袋一歪靠在席冲肩膀上,但感觉不够,于是腿一抬,直接跨坐在席冲大腿上。
“天啊,”席冲往后仰了仰头,终于睁开了眼看他,“好重。”
游阳嘿嘿笑了一声,双手搂住席冲的脖子,忽然很认真地问:“你喜欢我吗?”
“我有说过不喜欢吗。”
“那有多喜欢?”
“我想想,”席冲单手搭在游阳腰上,另一只手比划了一下,大概小拇指那么大,“这么喜欢吧。”
“那我也,”游阳比了个更小的,“只有这么点喜欢。”
“反了你了,”席冲笑着拍他的后背,“下去,沉死了。”
游阳乖乖下去,但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邀请席冲:“你来坐,我不嫌沉。”
“你耍酒疯呢?”
“难道我考完试就没有奖励吗?”
“什么奖励?”席冲偏头看他,颇为正经地说,“不仅没有奖励,从今天起还没人惯着你了,皮绷紧点,有的是人排队揍你。”
“真的假的?我才不信。”见席冲不坐过来,游阳只好把一条腿搭过去,理直气壮说:“不管,我就要奖励。”
一阵晚风吹过,席冲体内的酒意似乎又被吹了回来,感觉风没离开,而是绕着他旋转。
他定了定神,意识才清晰些,觉得向他讨要东西的游阳很是可爱,于是伸手摸他的脸,划到下巴捏了捏:“你想要什么奖励?都给你买。”
游阳躲过他的手,低声说了句“不要东西”,然后冷不丁凑过来在他脸上亲了口,说:“要这个。”
席冲脸色不变,反手擦了下脸:“都是口水。”
“我又没伸舌头,哪来的口水。”游阳歪过身体,又在他唇上亲了口,抬眼问他:“有口水吗?”
游阳的动作不算快速,席冲是能避开的,但他没动。他只是看着游阳,像要把他的模样都看进眼里似的,过了好半天才说:“这就算奖励?”
“当然不算。”游阳笑了下。
他慢慢靠近,还想继续讨要奖励,这次却被席冲用手挡住脸:“谁家兄弟成天亲来亲去?”
游阳半张脸被挤压,并不心虚,反而小小声地为自己伸张正义:“弟弟亲哥哥一下怎么了。”
他拿开席冲的手,放在嘴边很轻地咬了口,带着笑意说:“感情好的兄弟都这样,你亲亲我,我亲亲你,这只是表达感情的一种方式。”
“哦,是吗?”
“是啊,婴儿小时候妈妈还嘴对嘴喂吃的呢。你是哥哥,和弟弟亲下嘴又有什么问题?”
席冲甩开他的手,往后掐住他的后颈,朝自己的方向按了按,也笑了下:“你是不是当你哥是傻子?”
“没有,”游阳纯真摇头,但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强调道,“真的没有。”
“滚你的蛋。”
席冲把他推开,游阳赖皮着笑着再凑过来,很是胆大妄为、顶风作案地在席冲嘴角亲了一口:“可是你也不讨厌不是吗。”
席冲看着他的脸,确实说不出讨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