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卿云艾艾
……好在他戴了手套。
【啊啊宝宝刚才的样子好像纪录片那个黑足猫,那么认真捕猎,但其实是迷你萌物一只】
【不是,为什么老婆这种打扮也能这么美啊!!!不应该超级臃肿笨重吗呜呜呜怎么还这么瘦,完全就是落难公主】
再留心观察,可以发现猫眼螺在泥沙之下缓慢蠕动——月栖意留心不了,他眼睛痛,于是月闻江帮他留心。
梁啸川也帮着留心,只是假如他把猫眼螺往月栖意的桶里放的时候,不会被静电警告,那么这个上午会更美好。
又挖到若干月亮贝后,月栖意飞速绕开一只特大号张牙舞爪的章鱼,而后视线一停。
他俯身拾起,是一只巴掌大的纯白色海螺。
“怎么了?”梁啸川走过来,笑道,“等回去把这个和那些贝壳做成相框,放床头吧。”
“我妈妈……”
梁啸川以为自己听错。
这是,月栖意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主动提起他妈妈。
梁啸川甚至不敢追问,只注视月栖意等他接下来的反应。
“我和妈妈一起去海边,”月栖意一手蜷起,另一手包住这只手,不自觉地用力,怔怔道,“妈妈在画画,我也捡到了这样一个白海螺。”
二十年间他去过无数片海滩,每捡到一个白海螺就想起这一日,今日他终于不再只是想起,也学会了诉说。
“那天的阳光也很好。”
清明节,上墓地的山阶很陡,月栖意还太小不敢迈步,是月菱茴抱着他上去。
月栖意紧紧抱着妈妈的脖子不敢向下看,甚至也不敢向上向左向右看。
同时很不好意思,觉得明年再长大一点,或许他就可以自己走上去,只需要牵着妈妈的手。
他们给爸爸和爷爷奶奶扫过墓,然后月菱茴带他去了海边。
她并未带画具,用手在沙滩上画很童稚的简笔画,是月栖意跟婵婵表姐学到、回来教给她的。
月栖意坐在她边上,用小铲子挖贝壳,每挖到一个就会像发现宝藏一样举起来给月菱茴看。
当日海上风平浪静,只是间或泛起微波,银浪漫过金沙复又退回,将日头揉碎成点点片片的金箔。
月菱茴忽然道:“宝宝。”
月栖意抬头道:“嗯?”
月菱茴摸摸他的脑袋道:“有点冷,妈妈想离太阳近一点。”
她指着海平线给他看,道:“妈妈过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好不好?”
月栖意自然道:“妈妈带宝宝一起。”
月菱茴安抚地亲亲他道:“妈妈想自己去,宝宝在这里等妈妈。”
于是月栖意在原地,抱着两手花花绿绿的小贝壳,看着月菱茴渐渐走向海中。
时近涨潮,海水渐渐漫过她足踝、小腿、大腿。
月栖意没有出声,妈妈说她会回来。
他刚刚挖到了一只纯白色的海螺,还没有给妈妈看。
海面与月菱茴胯部齐平时,她回过头。
月栖意等不及了,把手中的白海螺举起来晃了晃。
他是那么那么乖,甚至没有说“妈妈你快回来呀”。
妈妈说冷,如果离太阳近一点可以感到暖和的话,那他就等到太阳公公落山回家,再叫妈妈回来吧。
……
两只紧紧包覆的手传来暖意,月栖意抬眼,便听见梁啸川笑道:“……晒死了,来来换个地方,眼睛都要瞎了。”
他带着月栖意微微侧身,眼睛避开正午时分的毒日头后,月栖意才意识到自己怔怔地盯了海面良久。
虽说没直视太阳,但海面上的反射光仍然令眼睛刺痛,他不由闭上眼,盲人一样由导盲犬带着渐渐远离海滩。
三岁之前的记忆,无论如何极力留存,也只能留下最最模糊的印象,何况月菱茴已经离开二十年。
月栖意轻声道:“梁啸川,你别担心。我其实也不太记得妈妈了,只是偶尔会想妈妈。”
清明节那天并非月菱茴的忌日,海中回头时看到月栖意,她便再难往前一步。
她真正离开的那天是二十年前的七月二十二日,大暑节气。
当日所有的走向与细节即便随着时间淡去,月栖意每每回想也仍会觉得冷,像是高烧不退时骨骼会觉得发寒,无论天气如何炎热,无论增添多少衣物棉被,也不过杯水车薪,同时腹部会绞痛,呼吸会如同缺氧一般困难。
“妈妈只是生病了,所以去了一个不会生病的地方。”
“她不是故意走的,所以我不应该太难过,不然她也会难受的。”
月栖意得出结论。
于大多数人而言,母亲的离世是一生的潮湿,可是月栖意的妈妈走得太早太惨烈,因此于他而言不仅是潮湿,而是回头便会落雨。
然而也是妈妈给了他温暖柔软的、小毯子一样的爱,让他从三岁便开始自我疗愈,用这张小毯子去抵抗潮湿与寒冷。
且他生来心肠柔软、懂得爱与体谅,而非放任委屈与悲恸占据他全部的人生。
所以他一直温柔地、爱人爱己地长到现在,长到给出很多很多张小毯子,一直难以开口的痛苦,也在尝试可以慢慢地、平静地谈起。
说完他便察觉三人已经离海滩甚远,不由疑惑道:“你的桶没拿。”
梁啸川双手裹着他的手,他的桶在月闻江手中,梁啸川的桶在海滩上。
“拿了它们也得闹自杀,”月栖意这几句话令梁啸川忧心如焚,哪里还顾得上海物,步履不停,道,“留给别人吧,捡回去下锅还算死得其所。”
月栖意:“……”
青市的妖风今日格外卖力,日头出来后风力非但没有减小,反而越发迅猛。
可风也偏爱美人,月栖意仿佛站在片场鼓风机跟前,长发似海藻又似浮云,连凌乱也是风情。
海浪翻涌时声势震天,成群海鸥似也受到惊扰,“扑棱棱”振翅乱飞,不一会儿便与远处白帆舟楫一般缩成一个小点,继而消失在视野中。
月闻江忽地道:“这好像要世界末日。”
猎猎狂风加上不安的海平面确实有点像,月栖意正要点头首肯,月闻江话头一转道:“哥哥,如果世界末日你要带我们俩其中一个上诺亚方舟,你选哪个?”
月栖意:“……”
昨晚上他半夜醒过一次,见月闻江戴着耳机,脸上一片诡异的蓝光。
再一转视线便瞧见电视上正在播放《2012》,看画面已经到结尾,便没多说什么,只迷迷糊糊让月闻江看完就睡觉。
……所以这小孩看完末日电影就有了末日脑。
月栖意:“……要不然你们两个上去,我就顺其自然。”
“那怎么行!”梁啸川立时道,“你怎么不选我呢,这臭小子毛还没长齐,什么用处都没有,那不净拖累你吗。”
换别的小孩听到梁啸川这话早自卑自闭了,唯独月闻江的心脏天生铜墙铁壁,除了月栖意之外,任凭谁说什么难听话他都不在意,他立即反驳道:“哥哥,我们是家人,他只是外人。”
“家人?”梁啸川哂笑道,“从垃圾桶边儿上蹦出来的家人?”
月栖意:“……”
【老婆:麻了。】
【小猫发帖:家里两条狗很容易吵架怎么办(欲言又止)(紧张揣手手)】
【这个狗是非养不可吗。】
【是两条狗还是两头狼还是两头牛还是别的。】
【老婆,世界还很大,不如看看外面的(叼玫瑰出场)(西装笔挺)(绅士风度满格)(完爆某两只)】
【喂那个梁啸川干嘛还抓着老婆手手】
【宝宝的妈妈……去世了吗。】
日色流金,湿咸海风卷过月栖意衣摆,比热容差异使然,即便陆上炎热,海风也仍是清凉的。
月栖意忽而回头望了望,又迷茫地转回来。
梁啸川以为他还想妈妈,连声音都放得很轻:“怎么了?”
月栖意却踟蹰道:“我总觉得……”
有人正在看他。
应当没有什么恶意,因他并未觉得脊背发寒或如芒在背,那两道视线仿佛只是瞄准了、像炙热黏稠的胶质一样粘在他身上。
可他没有真凭实据,因此欲言又止。
海滩何其开阔,除了他们三个与摄像外再无旁人,游客们也都在远处。
或许真是他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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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产骤增之后,月栖意摆脱了为温饱发愁的日子。
但他仍然认真经营自己的小甜品店,已经学会做简单的蛋糕或欧包,且他搬家后步行即可到达,也方便许多。
只是他仍在控糖,因此梁啸川和月闻江需要做他的小白鼠——以致于梁啸川打算康复后将绕山晨跑的量再度增加十公里,唯恐体脂升高发福。
毕竟月栖意长这样,他得时时刻刻自我管理,从而与老婆显得登对,一旦胖成油腻男,他不如一个猛子扎进护城河淹死自己。
明日补拍,月栖意须得将剧本重温一下。
他提早两小时将甜品店打烊,夜间风力进一步增大,门扇关合之后,檐下风铃叮铃铃地响。
风势太劲,灌得鼻腔喉管都不舒服。
月栖意今日在店里便总想咳嗽,月闻江送雪梨汤过来,他断断续续喝了小半壶也不见好,出门便没摘口罩。
可口罩能防风,也会让人发闷,月栖意脚步便有点打飘。
走出几步瞧见不远处法桐树下似乎有团活动的白色蓬松物,月栖意以为是小动物,可他夜间视物艰难,便走近前蹲下。
……不是小动物,只是一大团白色塑料袋被风吹动。
月栖意有点失望。
他正要起身,头脑便陡然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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