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叫妈妈哦 第73章

作者:卿云艾艾 标签: 豪门世家 青梅竹马 娱乐圈 甜文 万人迷 先婚后爱 近代现代

但他根据角色状态调整表情眼神,同样是笑,但目光明净、水色粼粼,笑容立时真挚生动起来,立刻令人感受到这便是前期的许言郁,倒比真实的脸型变化效果更明显。

至于哪里长肉了……身形曲线更明显了些,腰身仍然窄窄一小把,臀更圆润了点。

也有用处——学生阶段有场戏是同学们起哄让月栖意穿裙子,这下月栖意扮起女装便更容易抹去少年学生的状态,全然一副窈窕娉婷模样,越发能证实许言郁扮女装不会令人起疑。

韩玮华趁此,忙指挥剧照摄影师多给他拍几组剧照。

沪上一年四季都雨水丰沛,近日尤多。

正合韩玮华心意,他想尽量不用设备,要跟老天爷求方便,从烟雨蒙蒙到大雨倾盆,让雨水反映许言郁进入霍家之前心境转变。

月栖意见到缪冰荣那一日,雨水太轻太细如烟似雾,肉眼都难以捕捉,落在伞面上更几乎是无声的,唯有湿出深色的青石砖地反映出这不仅是个单纯的阴天。

缪冰荣已是大满贯影后,今岁四十有余。

虽说在圈内素有飒爽洒脱之名,但她演技过硬,即便要演绎怯懦又决绝的、自我牺牲型的人物也不会违和。

月栖意与她握手,称呼道:“缪老师。”

缪冰荣佯嗔道:“怎么不按角色来叫?”

月栖意顿了顿,从善如流道:“……妈妈。”

他不单要这样叫,按角色关系,他还要亲昵地、充满依恋地称呼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

缪冰荣笑着拍了拍他肩头,道:“还不习惯没事儿,开拍的时候别这么卡壳就成了,相信你。”

两人闲聊着走向住宿位置。

接下来主要是母子之间的戏份,也是开篇许言郁最快乐积极的一段,因此两人都有意多接触,从而快速进入角色状态。

按照影片基调,大部分戏份、尤其是主角丧母后的部分,都安排在夜间拍摄,唯有丧母前的部分稍多一些白日的、光明的部分。

全剧组没有花瓶或者废物,因此从头到尾拍摄一直很顺利,月栖意与缪冰荣更是以一条过为主。

只剩最后一场戏时,天不遂人愿,连续三天,空有阴云、没有雨——且天气预报分明写着降水概率在百分之五十以上。

韩玮华倔脾气上来,假雨他嫌弃匠气、缺乏生命力,配不上这场重头戏。

全组硬生生停摆三天,且韩导有要接着跟老天爷耗下去的架势。

各组有经验的工作人员对此倒是习以为常——但凡大导无不有自己的怪癖或执着,反正停摆时他们工资照拿,投资方没意见就成。

摄影指导翘着二郎腿啃他排了俩钟头买来的光明邨青团,慢条斯理列举他这些年跟的大导小导们的各种艺术家脾气。

月栖意手里也分了一个荠菜鲜肉的,坐在法桐树下,望着远方无垠蔚蓝晴空,默默揣摩最后这场戏。

正值晚樱盛花期,关山樱千朵万朵压低枝头,春日风劲,一阵疾来,云霞色花瓣纷纷扬扬落在他肩头。

缪冰荣坐在他身旁,为了雨落时随时可以开拍,她每日都是带妆状态——脸色苍白发青,身上还要画出尸斑。

她这个年龄的女演员,稍一不走运便会陷入只能演主角妈的尴尬处境,但她是常青树,仍有选择当妈还是当主角的余地。

她这些年饰演母亲角色时,不乏谦逊礼貌、情感到位、能将母女母子亲情诠释到位的后辈,但月栖意与他们都不一样。

他的感情太真了。

真听、真看、真感受是表演不可撼动的精髓。

作为演员,浮夸固然不可取,然而表演也并非出于完全的自然——若完全自然是最高境界,那人人日常生活都是顶级演员——表演追求的是经过演员情绪充盈但不过度后的自然、是艺术性的自然、是演员将审美感知与灵魂融入角色后的自然。

其中尺度最考验演员的把控能力,既要真实,又要深刻。

入戏也好演技也罢,别人能在戏中、能把情感做到“角色需要的真实”已经算很不错,可月栖意……他不但做得到准确,更有极强的情绪渲染能力,能做到层层递进,且毫无表演痕迹。

换言之,大多年轻演员给观众的感受能做到“她(他)演得很好,把角色诠释得很好”便已算不错。

而月栖意则能做到让观众感觉“这是角色,也是银幕前的每个人”。

他即众生,他喜怒哀乐,观众便跟着喜怒哀乐。

许言郁是孤儿,寄养在叔父家里时时被打骂,长到五岁便赶他出去。

在苏州河边上当小乞丐时遇上许瑞芝,许瑞芝捡他回家。

时局动荡,底层百姓食不果腹,不过是勉强有条活路。

两个人宛若暴雨天里的猫妈妈与小猫一样相互取暖,感情深厚胜过亲生。

月栖意的眼神便是从小没有亲娘的眼神,可怜、依恋,可是爱使人富足、使人心中看得见希望,所以他处在许言郁的状态,眼神会越来越亮。

缪冰荣不曾看过《大小富翁》,不晓得月栖意自小父母双亡。

通过网传的家世来看,缪冰荣认为月栖意在人格上与角色一样温柔良善包容、心有大义不惜己身,但家庭背景与人生经历上应是平行线,毫无相类之处。

因此她认为月栖意如此真挚的原因可以是他演技比其他年轻演员更高一个层级,抑或是彻底进入角色——具体而言包括诸如生活观察能力、情感爆发力、文字理解能力、镜头表现力、文学素养等等因素。

唯独无关乎月栖意自己的经历。

无论如何,她现在看待月栖意居然真有种母爱泛滥之感。

诚然她是坚定的不婚不育主义者,实在是这小崽子像一只柔软安静又待人极好的天使小猫,总让她禁不住在心里当赛博母亲。

因此,她有些挂心月栖意明日的表现。

入戏越深,出戏便越难,过于剧烈的情感爆发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一种损耗。

但愿月栖意不会陷入情绪的洪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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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黄昏时分,老天爷终于大发慈悲降下甘霖,摄影机一台一台佩上镜头雨刷器,准备就绪。

日落时降雨正好,可以避免日光让雨隐形,足够的背光光源让这场雨分外清晰,一线一线根根分明。

多台喷洒车也在候场,天气变化最难把握,要保证一旦雨量不足也能持续供水,确保前后景雨线统一。

人员方面,点位图月栖意及其他演员早已烂熟于心,摄影师动线也提前规划完善。

万事俱备,只为这一段一镜到底。

催场钟打过,月栖意扬声道:“陈哥。”

陈扬帆立即上前道:“怎么了,要什么东西,还是要整理衣服头发?”

月栖意摇摇头道:“都不是,今天杀青,梁啸川大概会过来,如果他来了……你帮我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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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画屏》,第十一场第二镜第一次!”

“小郁呀,下这么大雨怎么还回来呀?”邻居汪芸瑛扬声道。

月栖意撑着伞快步跑到滴水檐下,足尖踢起一串水花。

他抬手随意理了理额发,笑道:“回来看看妈妈。”

汪芸瑛似笑似叹:“你这么聪明又肯学,要想当医生,将来要是能去国外学一学就好了。”

大好春日,雨天的土腥味都压不住香樟花与海桐花的香,一阵风来,弄堂里的栾树抖落一大块积水,叶片在雨中干净油亮、青翠欲滴。

月栖意望着那一角生机,深呼吸了下,笑道:“如果真有那一天,我想带妈妈一起去。”

他将怀里的油纸包打开,道:“汪姨,侬尝尝。”

汪芸瑛伸头一瞧,金黄色,爱心形,一股奶甜香,是国际饭店的蝴蝶酥。

她嗔怪道:“又省了饭钱买这个吧,饿坏肚子你看倷娘气不气。”

月栖意自己也掰了一点点吃,道:“妈妈生日,我才去买的。”

汪芸瑛恍然大悟道:“我都给忘了,怪不得她今天说去学校看你。”

月栖意身形一顿,困惑地重复道:“妈妈今天去学校看我?”

“是呀,”汪芸瑛大致回忆了下,“她回来得有……两三个小时了吧。”

月栖意眼神有一瞬间的木然,唇瓣徒劳地翕动了下。

天公也要推这一场戏,一道惊雷劈下,炸响一声。

旋即月栖意伞也顾不上撑,拔腿冲入自家大门内。

镜头拉远,渐呈俯瞰角度,仿佛命运之手翻云覆雨,牵起底下这一枚可怜的提线木偶。

月栖意的脚步迅速且杂乱,奔过小院,直向卧房。

院内小水缸新接了这场雨水,一阵涟漪瑟瑟。

湿度太高,镜头上有一层薄薄水雾凝结,如同天地间一切都浸在雨中。

……

“到底为什么?”霍从璋不怕等待不缺耐心,可月栖意太坚决,一丝希望都不给他,这令他焦躁难忍道,“嫁给我你一样可以上学,我还能送你去国外,出钱出力,支持你成为最好的医生!”

月栖意冷冷道:“还能为什么?我不喜欢你,我不爱你,所以不想嫁给你。”

霍从璋胸膛猛烈起伏,脱口而出道:“你和你妈妈相依为命,你再这么一点希望都不给我,不怕我……”

月栖意霍然抬头。

他一字一顿、斩钉截铁道:“你别想威胁我,如果你敢对我家人做什么,我立刻死在你面前。”

……

如果妈妈听到了……

为了不拖累他,为了不成为霍从璋拿捏他、胁迫他就范的把柄……月栖意不敢深想。

过肩镜头,向着门内,月栖意身影完全不在画面中,镜头模拟他的视角拍摄门内的场景,稍稍起伏晃动,如同镜头也学会了走动、呼吸。

卧房门虚掩着,潮气浸透了白粉墙,有一小块墙皮已然剥落,露出青灰色内瓤。

每逢雨天,东南角还要漏雨,年深日久,地面上被凿出一处小水洼,此时已积了一小滩。

原本温馨的小屋,此刻色彩如此黯淡。

月栖意步履生硬地刹住。

正常情况下,既已停下,跑动后的气喘明明该逐渐止息,可月栖意透过那几公分的罅隙看向室内,呼吸渐渐地、反常地、不受控制地加重,一声一声都被收音记录下来。

床上人平躺着,藏青地儿绣白玉兰花的棉被盖过头顶,瞧不见任何规律起伏。

……应该是棉被太厚了,才看不到的。

一路上雨打风吹,蝴蝶酥早已冷透,浓郁香气似也散了,他仍紧紧攥着。

指尖僵冷,他揭开棉被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