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庭芜
“……”
两人沉默对视了片刻，不约而同的又望向旁边四仰八叉睡着的崽。
床上那抹小身影忽然一僵。
沈与禾是自他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身边睡着昭昭了，不过那时候他不知道昭昭也生病了，只单纯的以为对方午睡，又被顾随一打乱，关注重心全在安慰骤然得知昭昭是他们俩孩子后震惊不安的男人身上了，全然忽略了这点。
如今被顾随一提醒，沈与禾不由得沉思。昭昭是他们俩的血脉，又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还和他几乎同一时间沉睡，这会儿他都醒来并有了前世记忆，那昭昭会不会也和他差不多？
想着，他又仔细打量了一遍床上的崽。
在他们两人的灼灼视线中，床上的崽哪怕睡姿依然狂放，半趴着，一手揪枕头，一脚踢被子，从那背影上也能清晰的感知到自从他俩问出这个问题后的僵硬。
沈与禾和顾随对看一眼，心中有了成算。
八成早就醒了，现在在装睡呢。
说不定还把他和顾随的话听到了不少。
沈与禾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既有惊喜，又有紧张，因为不知昭昭会以什么态度对待他和顾随。
不过看到昭昭那张糅合了他与顾随特色的小脸，又释然。
室内安静了几秒。
沈与禾忽然拉高了声音：“哎，这是谁家的小宝贝还在睡觉呀？”
顾随了然，黑眸漫起笑意，也跟着：“是不是昭昭身体还不好，要不再把医生叫来看看吧。”
沈与禾又道：“那医生来了怎么办？”
顾随接着：“大概率打针。”
“打什么针？”
“小孩子都打屁股针。”
沈与禾假装不忍，嗓音柔软：“那我们昭昭屁股上岂不是要多一个难看的针眼？”
顾随搂了搂他，宽慰：“没事，打了针身体就好了，值得。”
在他们俩的一唱一和中，肉眼可见的，那抹小身影更僵了一点。
然后在两人的视线中，趴在床上的崽伸了伸手，又蹬了蹬腿，再打了个哈欠，睁开了一双圆圆杏眼，最终若无其事的爬起坐了起来。
顾元昭老神在在一挥小手：“我没事！”
此情此景，沈与禾很想笑，但忍住了，顾忌着崽崽的自尊。
扭头一看，旁边的顾随也和他一个表情。
顾元昭灵活舒展了一下身体，摇了摇头，神清气爽，只是眼底有一丝隐忍忿忿情绪。
可恶，他堂堂龙帝，怎么能打屁股针！！
想着，顾元昭小手忍不住摸了摸屁股。
可恶……他怎么现在就觉得屁股痛痛麻麻的？？
顾元昭握拳生气，思绪飞远，再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身前沈与禾和顾随都在一眨不眨盯着他看，虽未言语，但都含着宠溺的笑。
他忽然有点不自在。
……他其实也做梦了的，又梦到了当初接受龙族传承时的事。
只不过这次在梦里接受传承，除了上一次梦到的传承中出现的双亲幻影之外，他居然额外又多接受了一份传承。而这份额外的传承，顾元昭本人也有记忆，他记得他当年是有那么一份他没能接收到的传承，没能接收到也不是因为他不够资格，而是顾元昭打开的时候，发现里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那时候他以为是传承出错了，也没怎么在意，没想到这回在梦里倒是让他又遇到了。
梦里顾元昭发现这份消失的传承又出现后，果断选择了接受，接收后，他便多了一份记忆。
而这时，顾元昭也终于意识到这份记忆意味着什么，那是关于他未出生前双亲的一部分记忆，被记录在传承中。
在其中，他不出意料的又看到了沈与禾和顾随的身影，身着修士法袍，一青一白，恩爱无匹。他看到那两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是如何珍惜的照顾未出世的他的，又是怎样怀着爱切的心情为他取名的。
他不是没人要的野孩子，而是在两个父亲期待中降生的珍宝。
仿佛体味到了未曾有过的父爱，顾元昭沉浸在这个梦里，久久没有回神。
结果醒来的时候，就听见他两个父亲在说什么前世，什么龙崽崽，顾元昭瞬间就意识到这不说的是他吗？
于是下意识的，他的耳朵就悄悄支了起来，偷听到现在。
……结果还没听完就被发现了！
但是哪怕没听完，顾元昭心里也悄悄肯定了这两人的身份，就是他那在神渊大陆莫名销声匿迹的两个父亲！
于是不由自主的，顾元昭看着两人的身影，眼底就带出了几分说不清的复杂，还有一丝掩藏着的近乡情怯。
之前他与他们相处，那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可现在知道了沈与禾和顾随就是他的两个父亲，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顾元昭手下意识攥着被角，紧紧抿着唇，又无措，又期待。
“昭昭？”
沈与禾注意到崽自从坐起来后就愣愣的盯着他和顾随看，眼神复杂。他有猜到崽估计早就醒了，估计也听到了他们俩的话。崽又素来聪明，那么对于他们的身份，想必也是清楚了吧。
他目光愈发柔和，忍不住带着叹息般轻声道：“昭昭是不喜欢爸爸吗？”
这一句和往日一样，却又掺杂几分亲切与小心翼翼的语气唤回了顾元昭的神思。
听清青年说的是什么后，更是心中一震。
顾元昭瞅瞅带着鼓励神色望着他的青年，又看看旁边同样含着笑意注视着他的顾随，就和他在梦里传承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顾元昭心里不自觉泛出一阵说不上来的酸楚，他一瘪嘴，低头握紧小拳头，像只小炮弹一样迅速冲进了沈与禾的怀里。
“阿爹！！”
第83章
怀里突然冲进来一只蛮横撒娇的小炮弹, 沈与禾嘴角边禁不住扬起笑意，张开双臂接住对方。然而饶是早有准备，他也不免被崽崽冲过来时十成十的力道冲击的往后一仰, 又被早有预料的顾随及时扶住，堪堪停住。
听清崽崽喊他的话语，沈与禾忍不住眼圈一红, 拍拍崽的后背, 轻声：“昭昭，阿爹在呢。”
顾元昭冲过来后就两条小胳膊死死扣着青年的腰身，脑袋在沈与禾怀里蹭来蹭去。
这个怀抱感觉和以前哪次都不一样。以前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 顾元昭就莫名的对青年有那么一点好感, 觉得对方怀里香香的, 又很温暖, 给他一种阿爹的感觉。所以哪怕他很抗拒和别人的亲密, 对青年凑上来亲亲抱抱时也只是哼哼唧唧的默认，没有明显拒绝。
那时候顾元昭还曾下意识地从对方身上找寻阿爹的感觉, 但是又觉得这样做对他未曾谋面的阿爹、对青年都不好, 就渐渐不这样了，直到他开始做有关传承的梦，才又起疑虑。
现在真相揭开，沈与禾果然是他的阿爹, 顾元昭又觉得就该是这样，他没有感觉错。对方的怀抱比哪一次都要温暖、都要令人安心，还带着草木的味道, 香香的。
顾元昭埋在青年怀里深嗅了一大口, 又使劲蹭蹭。
……这就是被阿爹宠着的感觉吗？
听到青年那句温柔的“阿爹在呢”，顾元昭更是心中情绪翻涌。长久累积在心底、以为自己都忘却的情绪破土而出, 令他忍不住小嘴一瘪，有点绷不住，鼻端抽抽的，以往犀利冷酷的杏眼红了一圈，脑袋顶在青年胸口。
“呜……阿爹，”顾元昭哼哼唧唧，想到这个世界的叫法，又改了口，奶音软软的，“爸爸。”
沈与禾摸着怀里的脑袋，眼底尽是温柔，轻轻应了一声：“哎。”
“昭昭好乖。”
他伸手从崽的后脑一路抚到脊背，再回到脑袋上揉揉，像是揉捏面团子那样，不仅没把怀里的崽崽搞得傲娇炸毛，还成功收获崽一串哼哼唧唧的小奶音，像是被揉捏舒服了似的。
和以前迥异的反应令沈与禾禁不住唇角微扬。
他就知道昭昭不是真的不喜欢被人摸摸，只是傲娇罢了。
或许也是防备心较重，给自己上了一层保护膜，不允许外人随意靠近的原因吧，现在确认了他们就是他的亲人，才卸下心防，允许他们走进来。
……这样的性格绝不是一日两日养成的，联想到昭昭本身的自立自强，聪慧机敏，沈与禾心沉了沉。
之前他就觉得昭昭不像普通小孩子，还调侃过昭昭是龙傲天崽崽，现在恢复记忆，却发现昭昭名副其实，真的是龙傲天。可是一般来说龙傲天的童年都是格外凄苦惨淡，忍受常人不能忍的苦痛才成长为大众喜闻乐见的龙傲天……不知道昭昭在他们走后，在强者为尊的神渊大陆是怎样长大的，没有双亲的庇佑，从小就面临风雨，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一想到这个，沈与禾心里就忍不住抽痛一下，抚摸崽崽脑袋的手也慢了些。
“……爸爸？”
顾元昭从最初的那阵激动里走出来，理智回归，对于双亲杳无音讯的疑虑又浮上心头。
他刚才装睡听到的只是一半，只听见了他两个父亲是如何相知相识相爱的，对于他的降生也是满含期待。可既然这样喜爱期待他，又为什么会在他出世后踪迹全无，像是在那个世界彻底消失一样，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要是他没有意外穿越，是不是就永远就见不到他们了？
顾元昭思及此，心底的委屈又冒了个头，忍不住拿脑袋顶了顶沈与禾的手，扬起小脸小心翼翼问：“……那你们在神渊大陆时，为什么不声不响的离开？”
一句略带一丝哽咽的奶音让沈与禾陡然回神。
听清崽崽的问话，沈与禾心里蓦然酸楚一下，但脸上的神色却是愈发温柔。他同一旁安静沉稳的顾随对视了一下，又转回头抱起顾元昭，一脸认真的道：“昭昭，爸爸不是故意丢下你的。”
“爸爸当时是不得已而为之，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前世确实是这样。
中间有一小段沈与禾没来得及说，那就是当时他揣崽之后，其实是发现了一些问题的。
龙族是先天生灵，气运雄厚，幼崽降生需要吸取母体灵力，这都没什么，沈与禾和顾随两人都没在意。但当龙蛋已经离开沈与禾的丹田很久了，他还是日渐虚弱，不仅灵力莫名其妙的流逝，气运仿佛也被人吸取似的消失，源源不断，这就很有问题了。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段时间，沈与禾原本就气运不高，气运莫名其妙消失后更是雪上加霜，比以前更倒霉，甚至差点累及性命。那时他和顾随都百思不得其解，试了很多种办法，阴差阳错掐算后才发现根源竟然在他们两个的崽崽身上。
他们震惊发现他们未出世的崽崽命格非凡，竟是本界气运之子！
作为天道认定的气运之子，千万年难得一见，降生即身负本界运势，天道对其期待极高。为了确保气运之子能够在未来为那方世界带来希望，天道是不惜一切代价去磨炼他的，就像每个龙傲天都有个悲惨童年、逆境中奋发向上一样，天道对昭昭的磨炼也是如此，从出世就开始算计，于是他和顾随的存在就成了阻碍。
有他和顾随在，昭昭就是在爱意中长大的，不符合天道对于气运之子“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定义，因而在一开始昭昭降生的时候，他和顾随就被天道针对了。
沈与禾自己的灵力及气运流逝就是证据，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没法阻止，只要他们还在此界中，就会受到天道的针对，这样下去，他和顾随就只有彻底身死消亡的结局。
意识到这点后，他们俩便着手破局，花了一段时间，终于想到了破局之法。
破局之法有两个，一个是抹杀掉昭昭的存在，阻止气运之子降生，换取自身的生存，但昭昭是他们俩的血脉，是他们俩爱意的结晶，父子连心，他和顾随都不忍。且对气运之子动手，天道必不会善罢甘休，代价并不小。于是就果断选择第二个。
而第二个方法就是他们逃离此界，离开神渊大陆。
不在此界中，自然就脱离了天道的掌控，不再受死亡的威胁。只有彻底抹去踪迹，才能瞒过天道，寻求一线生机。
因而选定后，他便和顾随做了一系列准备，在此界之外找到适合落脚的世界后，又给昭昭留下传承，才身死离开。离开前还摆了天道一道，天道越是想要他们俩消失的彻底，他们越是不甘，在昭昭的传承中留了一手，时机到了的话，他们父子三人说不定还会再见。
之后的事情，就是这样了。
沈与禾拣着重点简要说了下，怕昭昭多想，忽略了一些。
但顾元昭听完后还是一双杏眼都瞪圆了，愣愣的，似是受了极大的震撼的样子。震惊完，小眉头又皱起，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眼圈霎时间红了，喃喃：“居然是这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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