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日暮为安
“这么大的事……”姑姑像是太久没说话，骤然开口，嗓子又干又哑。
她缓了一下，这才抬手擦干眼泪，继续说了下去，“你竟然瞒着我，你瞒的真好，真是密不透风！”
景辞楹不用想都知道姑姑现在心中该是怎样的惊惧，也明白若是换成自己被瞒着肯定也会生气，因此没有辩解一句，低着头任由她骂。
“你爸妈走得早，你们姐弟我一直是当亲生孩子照顾的，可是你呢？你连这也对我瞒着，你把我当姑姑了吗？”
“对不起，姑姑。”景辞楹听到这儿终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我是怕您担心，这些年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一件件，一桩桩，我怕您受不住。”
“所以你就自己承担了是吗？这么重的病自己住院自己手术？难怪我之前看你神色不好，问你是不是生病了？可你不肯承认，只说是工作太累了，你现在和我说句实话，你那会儿是不是就已经住院了？”
事实如何已经摆在面前，其实根本不需要回答了，因此姑姑没等他说话便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还有你一直不肯回来，也不让我来看你，肯定都是因为这个，明明那么明显，我怎么偏偏什么都没发现呢？”
姑姑说着眼泪控制不住再次落了下来。
景辞楹见状走上前去无措道：“对不起姑姑，都是我不好，是我自作主张没告诉你，你生气的话就骂我吧，打我也行，你别哭。”
景辞楹说着便想让她用手打自己，然而姑姑却只是甩开了他的手。
然后伸手抱住了他。
“我打你做什么？”姑姑似乎想要努力克制，但声音中的哽咽怎么也止不住，“我不是生气，我就是心疼你，你得遭多少罪，得多疼啊。”
“姑姑。”景辞楹听得难受，但还是努力故作轻松道，“不疼，打完麻醉什么都不知道，睡一觉就过去了。”
“你这孩子。”姑姑听到这儿还是忍不住拍了他一下，“你就嘴硬吧。”
景辞楹见她情绪终于好转了一点，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于是说道：“姑姑，我饿了。”
“对，你还没吃饭呢，我现在去做，菜都准备好了，马上就能吃了。”
姑姑说着便抹了抹眼泪向厨房走去。
不一会儿厨房的抽油烟机就开始响了。
景辞楹则把那些病历重新收好，这才向外走去。
姑姑手脚一向麻利，不一会儿就做好了饭菜，然后照顾他吃饭。
景辞楹洗了手坐到餐桌前，却没有先动筷，而是先观察了一下姑姑。
姑姑这会儿已经平复了不少，只是眼睛依旧红红的，看起来像刚才哭狠了。
景辞楹见状只觉更加愧疚，但又怕再引起姑姑伤心，因此根本不敢再提起刚才的事，只是低头大口大口地吃起了饭。
“多吃点。”姑姑一边叮嘱一边给他夹菜。
很快景辞楹的碗里便冒了尖。
“够了。”景辞楹试图阻止道。
然而姑姑压根听不进去，“你看你瘦的，得多吃点补补。”
“一直在补，我最近胖了不少呢。”
“这还叫胖了？你看看若若那胳膊，再看你的胳膊。”
“姑姑，你怎么能这么说若若？”景辞楹插科打诨道。
“我就在你面前说说，小孩儿现在可敏感了，我可不敢当着她的面说。”
“若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景辞楹道。
“别光说她，你也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
“姑姑。”景辞楹有些哭笑不得，“我都快三十了。”
“八十了也是孩子。”姑姑说着又把一块肉夹到他的碗里。
景辞楹阻止不了，只能认命地继续吃。
吃到最后景辞楹实在是吃不下了，姑姑这才放过了他，开始自己吃起饭来。
景辞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她的旁边继续和她聊天。
“要不再吃点吧。”大概是刚知道他生过一场大病的原因，姑姑看他的眼神都透着心疼。
景辞楹一听立刻摆了摆手，“吃不下了，真吃不下了，今天吃的比平时两倍还多。”
姑姑一听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那个男朋友就是这么对你的？”
话题跳转得太快，景辞楹甚至有些没反应过来，“他怎么对我了？”
“一顿就让你吃这么点？”
景辞楹闻言，有些无奈又好笑地含了句，“姑姑，吃这么多才不正常好吧？”
“你别替他遮掩，看着挺有钱的，这么小气。”
景辞楹眼看一顶帽子就这么扣在了裴松霁的头上，不免有些忍俊不禁，但他知道现在说什么姑姑都不会信，因此也没有立刻替他辩解。
只是有些好奇地问道：“姑姑，你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姑姑没说话，低头扒了两口饭，这才说道：“你生病是不是他照顾的你？”
“您怎么知道的？简直是料事如神啊。”景辞楹见她不反感提起裴松霁，连忙恭维道。
然而姑姑却并没有顺着他的话说，而是沉默了下去。
“你是因为感动才和他在一起的吗？”
景辞楹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但也并不奇怪，因为他也曾想* 过这个问题。
所以答案早就有了。
“不是。”
景辞楹说着抬头看向姑姑，一字一句道：“因为我喜欢他，仅此而已。”
“喜欢他？”姑姑还是有些难以理解，但这次的情绪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激动，而是有了耐心听他继续说下去。
景辞楹看着姑姑探究的目光，知道自以为是的隐瞒只会更伤人，因此纠结片刻，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我生病的时候是他一直在照顾我，但我不是因此心怀感激才和他在一起的，而是因为……”
“因为什么？”姑姑放下筷子认真听道。
“因为……”景辞楹说到这儿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继续说道，“其实确诊的那一刻，我是根本不想治的。
“什么？”姑姑一听立刻急了，“这怎么行！你这个孩子怎么想的，当然要治啊，姑姑砸锅卖铁都会给你治的……”
姑姑越说情绪越激动，然而景辞楹却没有说话，只是有些苦涩地笑了一下。
姑姑看到他那个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慢慢止住了话头，眼眶一下子红了。
“是他一直想方设法地勾起我的求生欲，我那会儿就像是站在悬崖边，我想往后退，但他把我拉住了。”
“手术完之后他照顾了我很久，但我不是因为这个才喜欢的他，而是被推进手术室前的那一刻，我才发现我其实并不是那么无所谓，这个世界上我眷恋的还有很多，有你，有若若，有姑父，有开心，还有……他。”
姑姑听到这儿已经彻底说不出话，眼泪不停地流。
景辞楹想要安慰，但姑姑已经提前一步起身向卫生间走去。
没多久景辞楹就听到了水龙头流水的声音。
应该是姑姑在掩饰哭声。
景辞楹坐在餐桌前强忍着没有过去安慰，他知道自己过去只会让姑姑更加伤心。
只是在心中默默补完了没有说完的话。
“所以从不是感谢，而是喜欢，他喜欢裴松霁。”
-
下午景辞楹回了工作室。
这两天姑姑接受的事情实在太多，需要一个时间进行慢慢消化。
然而没想到的是下午姑姑却主动给他打了电话。
“喂，姑姑。”景辞楹连忙接了电话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没有，没事儿。”姑姑听起来状态好了很多，只是声音还有些哑，“我就是问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想吃你包的饺子。”
“行，那就吃饺子，我一会儿就包。”
“好。”景辞楹立刻应道。
本以为姑姑只是问问这个，然而没想到的是，姑姑问完之后却又突然问道：“对了，小楹，你那个……叫什么名字？”
虽然姑姑没有具体明说“那个”是什么，但景辞楹还是立刻便反应了过来。
“他叫裴松霁，松树的松，初霁的霁。”
“哦，他是你以前那个公司的老板是吧。”
“是，姑姑，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了解了解。”
虽然姑姑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但景辞楹还是从她的话中感觉到了姑姑的转变，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
于是趁机提出了裴松霁请客的提议，“对了姑姑，他想在你走之前一起吃个饭，可不可以？”
姑姑闻言瞬间沉默了下来，许久都没有说话。
就在景辞楹想自己是不是太着急的时候，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姑姑的声音。
“明天再说吧。”
没有立刻回绝就是有戏，因此景辞楹也没有得寸进尺，而是立刻应了下来，“好，那明天再说。”
“嗯，那你先忙，我去买点馅准备包饺子。”
“好，你知道在哪儿买吗？”
“知道，放心吧。”姑姑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景辞楹看着手机笑了一下，然后迅速给裴松霁打了过去。
对面很快接通，“喂，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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