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别雀
簕不安答:“这怎么瞒?都怪这个姓太少见,你那车又太拉风,他们追着问我是不是住在荻山的园林里,还问你是谁……,我总不能老实说吧?我就说你是荻山一脉有钱的旁支,我呢,跟你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堂堂堂堂兄弟,父母没出息,家里也没什么钱,就跟你有点小时候的交情……”顿了顿,簕不安笑了一下,自嘲道:“总不能说我是簕世成私生子吧?也太丢人了。”
“早知道换个名字上学了。”
一次两次地提起,他是真的很在意这个身份。
簕崈问:“那你那个班花呢?也这么跟她说的吗?”
簕不安:“是啊,不然我还编两套啊?……不过她还挺怕你的,第二天去学校,问我你是不是一直都这么凶。”
簕崈想了一下那天,只不过没有交流,自己应该没有刻意表现得很凶。“你怎么说的?”
簕不安笑起来:“我说是啊,你从小就这样,天生一块冰,还会吃人。
簕崈:“……”
知道对方无语了,簕不安又笑,握着电话躺在床上打滚:“其实你以前挺好玩的,故意板着脸装正经……假正经……荻山这些人都一样,神经病……”
故意停顿一下,簕不安把电话拿远了点,躺在床上面对电话屏幕,清了清嗓子:“簕崈,你睡了吗?”
簕崈说:“没有。”
簕不安知道他没有,傻兮兮笑了一下,又有点正经地敞开心扉:“骗你的,你不一样,你还挺好的。”
原本正在认真逗乌龟的簕崈闻言,毛笔无意识动了一下,笔杆磕在了笔洗上,清脆地响了一声。
有一瞬间,簕崈捏着笔杆的手用力到发白,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出声答应,好像没什么含义地嗯了一声,也可能没有。
簕不安继续说:“就是喜欢想太多……”
簕崈准备否认:“我……”
“没事,你不用跟我解释,我这不是指责啊……也没有话里藏话!我知道,你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但是我觉得吧,人有的时候也不能心思太重,想太多……我不像你,心里根本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有时候还能猜猜你怎么了,有的时候你脸一沉,我都不知道自己哪没做好……何必呢?玩这么多年了,想要什么,你就跟我明白点说呗。”
簕不安说的是晚安电话的事,唐栀告诉他修复友情的事是簕崈主动提出来的。
“我虽然不像你一字千金,但是说实话,我的时间也是时间,我的付出也是付出,我对你好是我乐意,但是,有没有用,你好歹让我知道啊行不行?”
簕不安要的是平等,他愿意对在乎的人好,但是肉包子打狗也不能一直打,簕崈不能既要又要,一动不动地等着人围着他转悠吧?
“退一万步,就算我特别乐意围着你转,但是你什么都不说,那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打扰你了,也不能一直围着你转下去吧?”
但这些都是簕不安单方面夸张的说法,在簕崈看来,他已经把除对唐栀才有的关心柔情耐心都给了簕不安,关照簕不安的衣食住行、每次回来都记得给他带礼物、永远给他留着窗户,从小到大,没有第三个人。
簕不安又不是木头,那些变化就算细微,也是与众不同的,他肯定知道,否则怎么能在自己面前放肆这么多年?
他谨慎地试探了簕不安一步,没想到根本没碰到簕不安的底线,反而是他一次次被簕不安碰到高压线。
越来越不对劲,对方只是无心之言,他却被牵着心神日夜不安,可是问题的症结……
严重到让他苦恼不已的破例,对簕不安来说是程度不够的回馈。
簕崈首先站在自己的立场,发现簕不安的话立场很歪,然后站在中立客观的视角,发现了问题所在。
他说:“我有。”
很罕见地,簕崈准备跟簕不安辩论一场——既然他知道自己身不由己,既然簕不安明白,那他之前还要说那些什么太子爷什么高攀不起什么井水不犯河水的话,但是在他提起一口气准备好了千字腹稿的时候,簕不安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算了,我就随便抱怨两句,反正这次是你欠我的,你记得带我王八侄子,还有准备个大红包,弥补一下我最近请客的损失。”
很顺利地,话题拐回了旧账上,簕不安骂骂咧咧:“那群孙子,非赖着我,让我请他们早饭!”
簕崈以为簕不安被宰了一大刀,他说:“好,多少钱,找李由要。”
簕不安立刻不客气地现场口算:“请了他们十二个煎饼果子,加肠加蛋,足足四十八块!四舍五入要五十块!半百!”
簕崈:“……”这种语气,还以为请了四十八万。他问:“这很多吗?”
簕不安:“当然了当然了,你们这些养尊处优挥金如土的少爷根本不清楚米面什么价,中学生一星期能花多少钱吧?”
听出他的反讽,簕崈带着点好奇:“所以你一星期能花多少钱?”
谈到钱,簕不安很警惕:“你问这个干嘛?不报销就算了,不会扣我零花钱吧?”
簕崈:“……”
他说:“要是花不完的话……”
“花的完花的完。”眼见着敲诈不成反要被宰,簕不安转眼脱离无产阶级,表示花钱的事不用哥哥担心:“嘿嘿,刚刚好,哥哥要是愿意接济我点就更好了。”
开玩笑,吞下去的还能吐出来?不可能!
花少了要好奇,花多了也得担心,说到底,簕不安还是个中学生,自制力最差最容易误入歧途的年纪,手上有太多钱也不好。
簕崈想也不想地拒绝了,然后罕见地有点愧疚,不止因为簕不安方才情真意切的一番话,还因为簕不安的喜恶一直都很坦荡,反而自己……
怀着弥补的心,他说:“现金不行,但是……我手上有几支股票涨得不错,或者,有几个子公司快上市了,想不想要期权?”
好大的天降馅饼,簕不安吓了一跳,迟疑道:“这不好吧?”
簕崈:“嗯,确实,那就……”
簕不安及时打断:“那就谢谢哥哥了,呜呜呜,哥哥真好,感动死了……话说春宵苦短,长夜难眠,哥哥真的不要陪床吗?”
“嘟嘟嘟——”
被挂了。
簕不安看了眼电话,看了眼窗外,星星挂满天,并不知道一句无心之言会让对方陷入更深的苦恼,他只知道自己睡前胡言乱语赚到一笔横财,然后,心情很好地睡去。
反观簕崈,在电话挂断后起身去开窗透气,然后关窗,然后开窗。
桂花香浓烈,又减弱。
重阳节的事,在不知有没有人暗箱操作的情况下,温泉山庄里簕崈和簕不安的房间相邻。
簕崈主动跟簕不安讨论社交距离的问题,但簕不安听到这个话题的反应令人一言难尽,他根本不懂簕崈有什么好矫情的,反而挤上簕崈的大床:“不是,我就躺,我就蹭!诶,我今晚就睡这儿,诶!我还带着我王八侄子一起睡,有本事你把我们一起赶出去!”
第21章 狗在叫
度假山庄的停车场停满了豪车,簕崈的迈巴赫混在里面都显得不怎么出挑了,李由在停车场等着接人,大老远看到骚包的荧光粉山地车,簕不安迎着风漂移然后单脚点地刹车,秀完车技伸出手要跟李由碰拳,李由配合出拳。
大半段都是上坡,簕不安累出一额头的汗,气也喘不匀,但是很高兴:“我哥呢?”
第二次见面,李由依然很难想象心思深沉的小老板会对面前这位快乐至上的三公子另眼相待。
避开人群把簕不安送到簕崈房间,簕不安钻进洗手间去洗脸,李由看准机会汇报了十分钟工作,走的时候发现簕不安已经趴在客厅跟小老板的宠物玩起来了。
寻月山庄后山办了马场和兽园,是小老板的堂兄,山庄少东家簕衍戈的,马场里面养着十几匹欧洲进口的骏马,兽园里面养了好些狮虎狼,下午的时候李由沾着光参观过一次,那些宠物打个哈欠都拉风的不得了,介绍起那些野性未驯的宠物簕衍戈难掩得意,而他的小老板,在笔洗里养了一只比硬币大不了多少,很普通的巴西龟。
再看一眼逗乌龟的簕不安,李由心说小老板喜欢的东西好像都无害?
也许因为最有害的是小老板本人,所以反而喜欢一些没有尖牙利爪的无害生物?
搞不懂。
只思考了很短的几秒钟,李由就感觉小老板的目光仿佛要洞穿自己后背,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原因都是自己看着簕不安走神,想明白原因的李由走得飞快,门带上之后,簕不安就端着乌龟缸卧倒在簕崈面前的沙发里:“唉呀,终于说完了,这就是大忙人吗?出来玩还要跟大内总管见缝插针地忙一会儿?”
洗了把脸不足以降下运动后的燥热,簕不安的躺姿东倒西歪,一边说话一边很不讲究地撩起卫衣下摆擦了把脸,露出半截腰线。
“你……”簕崈移开目光,也还是难以避免看到簕不安乱糟糟的衣服下摆,视线上移,对上簕不安问询的目光。
就是这个动作,让簕崈把一部分责任推卸给没有边界感的簕不安,他说:“你是不是应该注意一下自己的行为?”
簕不安:“什么?”
他掏了掏耳朵难以置信:“我行为怎么了?不就用了下你洗手间躺了下你沙发吗?我怎么了?这都不行?你也太小气了吧?”
根本不是洗手间和沙发的事,簕崈说:“我是说,你是不是要注意一下,跟我保持距离?”
簕不安先是震惊,然后气炸毛了:“不是,谁要跟我重修旧好的?现在又让我保持距离,你……你有毛病吧!”
重修旧好这个词不对,簕不安很多时候成语都用得很不对劲,簕崈尽力避免联想这些词本该出现的场合。
可是簕不安受不了这种气,端着乌龟大剌剌往簕崈的豪华大床上一躺,还故意用被水沾湿的前额头发蹭簕崈的床品:“我就睡,我就躺!诶!你打死我,我还跟你的乌龟一起躺,来,大侄儿,出来走两步!”
面对簕不安的挑衅,簕崈有冲动把这个人提起来从窗户里扔出去,最终隐忍地再一次警告簕不安:“下来。”
“我不!”簕不安冷哼:“我就躺,气死你!”
簕崈闭着眼,默默顺气十几秒,然后转身出卧室,去阳台透气。
簕不安根本想不到簕崈这么说的原因会是他最近这段时间日思夜梦自己,也根本不可能想到簕崈已经连续好几天没能忍住魔盒的诱惑,把柜子里的蚕丝被拿出来陪他睡觉了。
——簕崈最后的坚强就是把‘簕不安的阿贝贝’整齐地摆放在床的另一边,没像簕不安描述的那样抱着搂着,对一床被子谨遵君子之礼。
居然真的有改善,能睡着了。
但是睡着之后的事情更加不可控,蚕丝被上仿佛残留着簕不安不安分的灵魂,在他入眠后也不安分地叽叽喳喳,时而讲说他白天和朋友们多么开心,街机出了什么新游戏多么有趣,程蓝崧又给他带了自制早饭如何美味。
从白天跟到夜里阴魂不散,他本来就够煎熬,何况簕不安不是蚕丝被,不会安安分分躺在床的另一边一动不动地陪他到天亮。
他有胳膊有腿,一上床就把自己的床滚出来几个大的褶皱和水渍痕迹,然后嚣张地霸占了三分之二的位置,又把剩下的三分之一放上了乌龟。
簕不安不是被子,不可能由他想或不想地选择取出来还是折起来放回去,何况他连那床被子的诱惑也没能经受住。
——在认识到见过程蓝崧一次就对程蓝崧的注意上升到奇怪的高度之后,他不得不面对现实:自己的占有欲在不知道哪个瞬间发酵变质,变得更加扭曲和奇怪。
那是他不敢轻易看清和放出铁笼的欲望,控制它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放出来。
簕崈心想,要是簕不安真是一床会安安分分待在床上的被子就好了。
见簕崈转身走了,簕不安反倒不好意思闹了,见好就收地跟过去:“不是,没生气吧?我跟你闹着玩的……我那边床单被子都没用,我待会给你拿过来换了不就行了嘛,你……”
“没事。”簕崈打断簕不安的话,再一次重申:“以后不要这样……稳重一点,好吗?”
很稀奇,是征询的口吻,建议的角度。
簕不安愣了一下,有点不习惯,然后揉了揉揉鼻子开玩笑:“怎么了,嫌我烦啊?”
“……不是。”簕崈看着远处陷入黄昏朦胧的山,和山一样陷入沉寂。
接受自我有的时候真是很难的一件事。
簕不安故作深沉叹着气,假装失望:“好吧,我知道了,一切都变了,你再也不是我的亲亲哥哥了,你长大了,需要私人空间,我就这样被抛弃了……我都明白的,我单知道我喜欢亲亲哥哥喜欢的不行,完全没想过亲亲哥哥有一天会想要跟他的宝贝弟弟保持距离……我都了解,理解的,这就是伤人的现实,我都会接受的,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呜呜呜,我知道,亲亲哥哥迟早都会忘了我的,嘤嘤嘤,终究是回不去了……”
簕崈有点头疼,也忘了刚才看到簕不安在自己床上打滚的时候茫然出神的一瞬间,对于簕不安毫无分寸的玩闹他十分无措。
簕不安不需要把控尺度,可他需要,那种感觉糟糕透顶。
他需要安静思考一下怎么办,所以打断簕不安仿佛永远都不会休息的嘴皮子:“你真的很吵。”
安静了很少的一瞬间,簕不安反而更来,假意大哭:“嫌我幼稚,还嫌我吵!朝三暮四朝令夕改朝不保夕!这日子没法过了……哇啊!”
簕崈:“……”
乱七八糟的思绪彻底扫空,只剩下一个念头:好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