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别雀
“人家以为投胎成簕世成的儿子是多好的命呢,但是我跟你们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压根就不一样,你们生来就高人一等,但是我呢?我那时候连活着都成问题,长大了也没人喜欢我!那我现在想走了,想离开这种生活!有什么问题吗?”
“我这么多年,我怎么对你的?我追着你跑,喊了你这么多年哥哥,我想方设法地逗你开心,我把你当真正的知己!我没问你要过任何东西!”
“只有这一次!怎么了!”
“我也没有很贪心!我又没有像簕衍戈那娘俩一样谋财害命!”簕不安几乎歇斯底里:“你们抢着要的这些东西对我来说都是狗屁!”
“老子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你们一样!老子就想要他妈的自由!”
“好。”簕崈打断簕不安越来越气愤的话,透过簕不安房间的窗户,他看到簕不安往常能看到的月色。
——和自己窗户外的月亮没有很大的区别。
最近簕不安行为荒唐,害怕出事,他派了人保护簕不安,然后今天,保镖发来簕不安和苏可在路边拥抱的照片。
原来那样的姿势才叫拥抱。
早桂已经开始开花了,散发着朦胧的香味,伴随着蝉鸣。
数十年间,荻山的夏天都是这样的味道,这样的蝉鸣。
听多了,确实也枯燥,簕崈想。
“我妈后天回荻城,想跟你吃个饭。”
实际上是簕崈的委托,他觉得世界上能够开解簕不安的人不太多,解铃还须系铃人,可是身为系铃人的簕世成和汪裴早都烂成一堆了。
簕崈特意拜托唐栀回来一趟,他不想看簕不安这样堕落下去。
簕崈重复:“她后天就回来了。”
第30章 你劝劝我啊!
簕崈为什么找唐栀回来,簕不安十分不解。
离开荻城的这几年,唐栀身体貌似好了很多,去年的有段时间,有传言说唐栀也有了婚外情,有段时间簕世成每天阴着个脸,对谁都没有好脸色,但是开放关系是他先提的,也是他先出的轨。
簕不安觉得唐栀应该不是那种婚姻还没结束就在外面开展新关系的人,所以可能只是追求者之类的,再者,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唐栀真的接受了所谓的开放关系,那也是簕世成活该,只有一顶帽子有点少,配不上那老不死的排面。
不对,眼下的问题是怎么面对唐栀。
唐栀不可能专程为自己回来一趟,肯定是簕崈找回来的,也就是说,簕崈知道自己对唐阿姨的心思,首先这一点上,他很难为情,其次,他没经历过跟长辈谈心的场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别看他平常生人熟人张口就来,见唐栀这件事对他来说是很大的困难,他在唐栀面前一直都放不开,崇拜濡慕等等的有仰望含义的情感都带着充足的距离感,只适合发生在无人知晓的时候。
簕不安酒醒了大半,想拒绝,大着舌头诶了几句,电话挂断了。
荻园灯火通明,簕不安摇摇晃晃回荻园,趁夜收拾行李,预备离家出走。
找了个背包简单装了几件衣服,想着不能浪费簕崈一番好心,好歹知会他一声,于是打开翻盖手机,逐字输入:谢谢,不见,走了,别找我
点击右键发送,簕不安挎上包出门,然后,电话很迅速地震动起来。
“诶?”簕不安歪着头疑惑,摸出电话接通:“你还没睡着吗?失眠了?”
“……喂?”电话那头不是簕崈清冷的声线,而是有点闷,刻意压低的女声。
是苏可。
苏可:“你的短信是什么意思?不见谁?你要去哪儿?”
看了看窗外漆黑燥热的夜,确定不是盗梦空间,簕不安挠着头:“怎么是你?你也没睡?”
苏可正在看书,她给自己定了期末进入班级前十,年级前一百的目标,放学那会儿去酒吧耽误了时间,所以在开夜车刷题,刚准备休息,就看到了簕不安的消息。
簕不安终于意识到自己发错消息了,懊恼地拍了下自己脑门:“没什么,遇到点麻烦,去外面避避风头。”
听上去像混社会惹了麻烦,准备潜逃。
苏可坐直身体,一下子不瞌睡了,很严肃地问:“你怎么了?”
簕不安说:“算了,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等有时间再跟你解释,我先走了。”
“你到底去哪儿?”苏可喊住簕不安:“三更半夜,突然发这种消息给我,万一你出事了,警察来找我怎么办?”
簕不安说:“那你就告诉警察,我畏罪潜逃了。”
苏可:“……”
簕不安一屁股坐在屋檐下,叹了口气,决定诉一诉苦:“那既然这么有缘分地把短信发给你了,就跟你说说吧。”
苏可表示洗耳恭听。
原本,张嘴就想开始骂人,骂簕崈自作主张,骂自己那对滥情的父母,像以前很多年那样,想骂谁就骂谁,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一连串的抱怨到了嘴边,才想起听筒另一端的女孩子是自己分手不久的前女友。
对方生活幸福家庭美满,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很见不得人的身份,也不知道自己憋在心里那些话有多难听。
——要知道,虽然追苏可这个决定很儿戏,但除此以外,他都很认真,提出分手的那天,他也真真切切觉得舍不得,觉得难过,还在簕崈面前掉眼泪了。
簕不安想要用轻松调侃的语气讲自己的故事,还没开口,感觉咽喉之间弥漫着化不开拂之不去的苦涩。
小的时候,他在外面玩中暑了,然后热感,呼吸困难,嗓子肿的说不出话,阿花泡黄连水,说能解暑,那是他这辈子喝过最苦最难以下咽的东西,但是不及眼下的十分之一。
他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的不堪,不止身世,他同时意识到某些阴暗的话好像只能对特定的人说出来,很显然,那个人不是苏可。
他和苏可的关系很干净,讲这些话就是往装满糖的玻璃罐里吐口水。
“早点休息。”簕不安说:“熬夜会变丑,你说的。”
苏可哼了一声:“你有病吧?”
“有的。”簕不安趁机内涵荻园所有人:“家族遗传。”
再一次道了晚安,簕不安换了个人骚扰,给簕崈打电话,忙音两声,不确定簕崈睡下没有,万一簕崈睡了就有点冒昧了。
为了不让入睡困难的簕崈被自己深夜的电话骚扰,簕不安选择背着预备离家出走的行囊翻墙,轻车熟路来到簕崈窗口,自某次窗户落锁,他已经习惯了走门,簕崈身边没有碎嘴的人,这么多年他偷偷摸摸翻太子爷后院墙的事从来没人泄露。
但是敲门就意味着要吵人起来,这有点违背初心,犹豫了一下,簕不安决定走窗户试试,可是,还没试探着开窗,门就开了。
簕崈穿着深色的睡袍出现在门口,睡袍没有一个褶皱,发型也整整齐齐,表情很清醒地站在微弱的壁灯下看着鬼鬼祟祟的人。
簕不安动作一僵,有点心虚,看了看天,强装镇定:“诶……今晚月亮还挺好看……还……没睡啊?”
“打电话做什么?”簕崈问。
“……”簕不安更心虚,以为簕崈是被自己那个很快挂断的电话吵醒,讪讪道:“啊……真睡了?”
已经很久没跟簕崈打晚安电话了,原来,没有晚安电话的日子,簕崈也是能睡着的啊?
还是说,这么好几年过去,簕崈的失眠症好转了?
簕不安有点好奇:“你的病治好了?”
簕崈:“什么?”
簕不安往前走了几步,从他身边挤进去,簕崈看到簕不安肩上的背包。
“我对你的关心好像有点不够。”簕不安说。
“……”
好奇怪的话,心脏处出现怪异的酥麻。
但是簕崈早就习惯了,他清楚,因为他心里有不一般的想法,所以总能在簕不安很普通的话里听出不普通的含义。
他明白,他习惯。
闭了下眼,冷漠且习以为常地按下心脏不规则的跳动,簕崈等着簕不安的下文。
果然,簕不安说:“每天都给你打电话,但是老是讲一些废话,没有问过你失眠的问题好一点了没有,你是不是早就不需要跟人聊天才能睡着了。”
“没有每天。”簕崈反驳。
“嗯……?”簕不安愣了一下,疑心在簕崈语气中听出责备,两步跨过去,霸占了簕崈的沙发,回头看簕崈,还是十年如一日的面无表情。
“最近……”簕不安仰过头,捂着脸有点苍凉地笑了一下,无奈道:“哥,最近是特殊情况。”
簕崈:“以后呢?”
好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簕崈有时候也还是有一点活人情绪的,比如现在,簕不安就听出来他想继续那些晚安电话。
但……
簕不安放下手,露出通红的两只眼睛,有点困惑。
“哥,不是你先嫌弃的我吗?……你先对我冷淡的,你知道我的,你不嫌弃我,我能一直维持原样下去,但是我不是那种看出来你不喜欢还能继续的人。”有点自嘲的笑了一下:“当然了,我不是说你这么做不对,就是……你不能把责任推在我身上……我一个人身上。”
四目相对,他们在弥漫桂花香气的安静空气中对视良久,直到簕不安坚持不下去,故作轻松地长舒一口气,避开视线。
簕崈静静开口:“我没有嫌弃你,也没想过推开你。”
那就是说,都是自己的问题?簕不安不认,他揉着发烫的眼眶,跟不知道是谁赌着气,很倔地说:“簕崈,我知道我现在不像样,但是我没办法,又没人在乎我,我就想这么玩,你也别管我。”
“我不是想劝你回头是岸。”簕崈说:“请我妈回来也不是为了找长辈教育你。”
簕不安眨了眨眼,非常不解地看着簕崈——那是为了什么呢?
簕崈说:“我只是希望你高兴一点。”
无论想要离开还是想要关心,对簕不安来说能够高兴一点的事情,簕崈觉得自己都能尝试着做一做,比起这些年簕不安对自己的付出,这些都不算什么,用簕不安的话来讲,这些报酬微不足道。
至于辍学染发、混迹乌烟瘴气的场所这些事,他不喜欢,但是明白,好比烟瘾酒瘾赌瘾,是为了逃避现实伤害,不能解决痛苦,只是为了暂时解脱。
“如果可以的话,适度发泄,不要伤害自己。”为了避免歧义,簕崈认真地解释:“这是建议。”
簕不安十几年人生中遭遇的不公和不幸,那一年的簕崈怀着同情,怀着怜惜,怀着不止兄长和朋友的关心,谨慎地行使权力和责任。
“……为什么?”簕不安更不解:“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印象里,簕崈对谁都不冷不热,怎么学会关心人了,还说这么肉麻的话?
簕崈的人性和温情扎根在唐栀和簕不安身上。
簕崈说:“你应得的。”以德报德,簕不安赠予簕崈很多。
簕不安愣了一下,发觉这话真是簕崈说的,再往前一品,找唐栀回来不是为了劝自己不要继续堕落,是为了安慰自己。
就算再怎么流血流泪铁骨铮铮也彻底忍不住了,簕不安把脸埋在簕崈的沙发里大哭:“不是……你有病吧?……忽然说这种话……有毛病!”
高高在上那么多年的人突然煽情,简直有毛病!
“都他妈神经病!一群神经病!”
干什么多管闲事?自己就想破罐子破摔,反正也没人在乎,干嘛突然表现得这么关心自己,还把唐阿姨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