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日天
纪文轩的血压是正常的,我递给他止痛片,他放在了一边,也并没有吃。
于是我知道了,那是他中止我们之间僵硬气氛的一个“小技巧”,类似的“小技巧”他已经用过了很多次,他在一步一步试探我的心思,然后在每一次我试图破罐子破摔的时候,谨慎地退回去。
我去游乐场的时候,有时候会看到那种专供孩子的充气迷宫。
孩子们在走不出来的时候,总会四处乱撞,但鼓起的柔软的气囊,可以有效地避免受伤。
而我好像不知不觉间,走进了纪文轩为我设立的、专属的“充气迷宫”,不会受伤,但也轻易无法离开。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有点不高兴了,瞅了纪文轩一眼。
纪文轩非常敏锐地回看向我,他笑了笑,说:“我们一起看电影吧。”
我知道他又想和我看那种电影,又想和我含糊不清地“互帮互助”,我虽然也有爽到,但今天不知道怎的,不想糊里糊涂地听他的了。
我“恶从胆生”,突兀地问:“纪文轩,你是不是该交个男朋友了?咱们兄弟两个,总凑在一起,也不太合适吧。”
纪文轩的眼睛微微睁大,他的眼神有些茫然无措,但他很快就低下了头,让我不再能看到他的表情、他的眼神。
我看着他低头坐在轮椅上的身影,一种名为懊悔的情绪迅速地席卷了我的全身。
我深吸了几口气,退让了一步,我说:“我们去看电影……”
“不,如果你不想看的话,我们可以不看的,”纪文轩依旧低着头,“萌萌,我不想让你不快乐。”
“……也没有不快乐。”
“我也不想勉强你。”
“……也没有勉强我,我是自愿的。”
“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如果你愿意的话……”
“别说出口,”我近乎慌张地打断了他的话,“纪文轩,别说出口,现在就很好,现在就很好,不是么?”
纪文轩缓缓地抬起了头,我和他的视线相交,他的眼神清凌凌的,仿佛能看透我心底最深的恐惧。
我不知不觉间也攥紧了我自己的手,逼迫我自己不要躲避他的视线,逼迫我面对现在的他。
“我不知道我还能忍多久。”他轻轻地说。
“纪文轩,我是个直男。”我同样轻轻地回答。
“你又没交过女朋友。”
“但我有过喜欢的女孩,我和你提过的,你忘了么?”
纪文轩没说话,他只是向前转了一圈轮椅,然后抬起手,握住了我的手。
“或许,你是个双性恋,也会喜欢男人呢?”
我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我说:“你看,我握着你的手,但其实没有一点心率加快的迹象,也不会肖想你的身体。”
“你很好看,我如果真的喜欢男人,一定会为你心动。”
“但我偏偏没有。”
第49章 (齐啦)
“能不能, 先不做这个定论。”纪文轩看着我,他其实身量很高,但坐在轮椅上的时候, 感觉整个人要碎掉了。
是真的要碎掉了。
我其实应该继续阐明“我是一个直男”,再不济也要沉默以对,但到最后, 我还是清醒地说出了“好,我再想想”。
下一瞬,纪文轩滑到了我的面前, 温柔地抱住了我。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摸上了他的后脑勺,他的后脑勺圆圆的,又好看又好摸, 我小时候就特别爱摸他。
他也好脾气,任由我摸, 但旁人是不可以的, 就算老师也不行。
我短暂地走了个神, 深吸了一口气, 问:“还想看电影么?我陪你去看。”
“不看了, 我们一起去公园转一转吧。”
“好。”
我还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父母很爱带着我一起去遛弯, 我家毗邻一个公园,我们总会在公园的健步道上, 看晚霞、观日落, 春日的柳絮、夏日的蝉鸣、秋日的大雁、冬日的小雪, 一年四季,风景各不相同。
那时候也不觉得日子过得有多幸福, 但很多年后,当我失去了这一切的时候,才发觉,原来我曾经那样地幸福过。
遛弯,特别是和家人一起遛弯,在我的眼中,从此被赋予了特殊的含义。
纪文轩应当是不知道我心里的想法的,但他还是邀请我去公园遛弯了。
或许,他也有把我当成他的家人,就像我将他看做我的家人一样。
我有一点点高兴,没过多久就被纪文轩看出来了。
他说:“这么高兴?”
“要去公园遛弯,当然高兴。”
“但你要推着我。”
“你又没有很重。”
纪文轩轻笑出声,他的手撑在轮椅的扶手上、托着下巴盯着我看。
我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于是对他说:“别看我。”
他摇了摇头,说:“就想看你。”
“收拾包有什么好看的。”
“你干什么都好看。”
我感觉他这句话像是在跟我调情似的,但我没有证据。
我和纪文轩出门的时候,天空还是晴朗的,但等车辆到了公园,天色就暗沉下来,雪花开始飘落。
我给纪文轩围上了厚实的围巾,又有些担忧地问他:“要不,咱们改天再遛弯。”
纪文轩摇了摇头,他的鼻尖碰了碰厚实的围巾,说:“就今天逛一逛吧。”
于是我们下了车。
下车之后,才发现我们前行的道路已经铺上了厚实的灰色毛毯,上面湿漉漉的,应该是提前撒好了融雪剂,以便于雪花落下时及时融化。
我推着他向前走,我们身边各自跟着一个撑着伞替我们挡雪的工作人员,身后还跟着大批的保镖。
这样的“遛弯”和我所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但如果我让所有工作人员离开,我一手撑着伞一手帮纪文轩推轮椅也不太现实,让纪文轩自己推轮椅,我又怕他大病初愈自己出什么事。
所以,这样的安排是最好的。
后面这些保镖,也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安全,他们连伞都没打。
“你在看他们?”纪文轩冷不防地说。
“嗯,他们没带伞。”我实话实说。
“他们的身体很好,帽子也可以挡雪,不需要伞。”
“哦哦。”
“想让他们撑伞?”
“……都行。”
纪文轩轻笑出声,他说:“怎么都行?”
“即使这次因为我的缘故,他们能撑起伞,下次我不在,他们还是没有伞。”
纪文轩没再说话,我也没再说什么,我们一起在雪中向前走。
雪中的花园也很美,有时候我会停下来,松开推轮椅的手,拍个照片,纪文轩也不会不耐烦。
他只是会低声介绍眼前的植物是什么,有时候还会讲一个与之相关的小故事,俨然一副专业讲解员的模样。
“你懂的好多。”我倒不是恭维他,而是真的这么觉得。
“有一段时间,我想当个植物学家。”
“什么时候?”
“刚回到这边的时候。”
“……”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他。
犹记得我们那年分别的时候,纪文轩先是不舍地看了我一眼,接下来又扭过头看了一眼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西装笔挺,虽然笑起来的模样我不太喜欢,但的确是英俊的。
我从纪文轩看他父亲的眼里看到了钦佩和亲近,我有些失落,但更多的,还是为他高兴。
他终于找到了属于他的、真正的家人。
从此以后,他将迎来他的新生。
谁能想到,后来会变成那样呢。
第50章
我没有问纪文轩“你为什么没有成为一个植物学家”, 答案显而易见,因为他要去夺回那些本属于他的东西——即使一开始,他可能会因为被亲情感化, 而选择放弃他们。
我们逛了大半圈公园,雪停了,纪文轩向后挥了挥手, 说:“你们去门口等我们,接下来这段路,我和甄萌两个人走。”
那些保镖和其他工作人员果然没有再跟上来。
雪后的空气很清新, 我深吸了一口气,就听纪文轩说:“喜欢这个公园?”
我的警惕心立刻起来了,我非常谨慎地回答:“我喜欢在这个公园和你一起遛弯, 但我对这个公园没有觊觎之心,也并不想让你送我这个公园。”
纪文轩轻笑出声:“别紧张, 我不会送让你不开心的礼物。”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又听纪文轩说:“但我真的想送你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