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泥下 第19章

作者:她行歌 标签: 近代现代

“过两天是几天?”程殊楠问。

梁北林笑了笑,在门口回过身来,看着程殊楠:“这要看你。”

程殊楠不知道要看自己什么,梁北林说的话他总是不太懂。事情发展到这个样子已经超出他的处理能力,不过他试着听话,乖顺,或许梁北林能让他回学校。

但事情总是一出接着一出,撕扯着他已经摇摇欲坠的认知和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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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北林推开门进来的时候,眼底猩红,身上酒气浓重。他边走边脱西装外套,然后将领带扯开,整个人像撕开獠牙的野兽,原本藏在阴暗中的凶性即将大发。

他直直地冲窝在沙发上的程殊楠走来,漆黑眼珠里映出程殊楠惊慌失措的脸,和出于本能要逃走的身体。

“我之前一直想,留着你干什么呢。”梁北林抓住程殊楠一条手臂,将他从沙发上拖下来,拽着他半个肩膀往浴室去。

柔软的长袖T恤被扯起来,露出一段细瘦的腰。

“你发什么疯啊!放开我!”

程殊楠跌在地板上,两只手抓着梁北林的衬衣,抬脚乱踢,试图制止对方的突然失控。

但失控都是有引线的,只是程殊楠不知道是什么。

这段期间梁北林虽然一直关着他,也从不给他好脸色看,但从未像今天这样。他之前闹得最厉害的时候,推了燕姨,砸了门,梁北林回来都只是将他捆起来,等他消停了再解开。

晚上两人虽然睡在一张床上,却各睡各的,梁北林没碰过他。倒有点像之前冷战的状态。

但今天梁北林喝了酒。程殊楠不知道他怎么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在一瞬间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战栗和危险。

“我甚至告诉自己,不行就算了,算了吧。” 梁北林将程殊楠拖进浴室,关上门,看程殊楠跌跌撞撞找地方躲。

梁北林靠在门边,深呼吸了几次。他看起来不比程殊楠好多少,焦躁和怒火袭击着他,是另一种备受打击的狼狈。

程殊楠吓坏了,T恤长裤都被扯得乱七八糟,脸色惨白。浴室就那么大,程殊楠无处可去,兵荒马乱之下竟然跳进浴缸里,紧紧扒住后面的防水帘。

梁北林拧开水龙头,撩水洗一把脸,然后两只手撑在洗手台上,低着头,眼神放得很空。

水珠沿着线条凌厉的下颌滴落下来,砸在瓷砖上,一滴接一滴,明明声音很小,却犹如雷鸣。

“即便你是程家人,可你没有错,如果你听话,我可以留着你,可以放你一马。道理谁都懂,你这么可怜,连老师都要让我考虑清楚。”

“可是谁都懂的道理,他们懂吗?那帮畜生懂吗?啊?”

“你问问你爸,他做那些事的时候,有考虑过无辜吗?”

梁北林慢慢抬起头,有太多的悲愤难以宣泄,眼前只有一个程殊楠,即便无辜,即便没错,可他姓程,身上流着程存之的血。

“我妈有错吗?他关了她整整三个月!”梁北林声音压抑,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三个月,她自杀过两回……”

程殊楠慢慢滑坐到冰凉的浴缸里,像是傻了,两只手无意识抓着缸壁,发出毫无规律的刺啦声。

他听过第二段录音,是江临眺起的头,并未说是否真正实行。而他当时也只是单纯地想把这些都给梁北林,其实就算他不给,唐青山也有别的办法让梁北林知道。

所以他没打算隐瞒,也瞒不了。

而今天,梁北林显然已经证实了这件事。

“程殊楠,这就是你的命。”

梁北林终于肯正视自己之前的内心——在床上大有用处,作为棋子制衡程存之,无处可去那便留着抵债,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无一不是他心软的烟雾弹。

他甚至曾经有过如果程殊楠听话,他愿意和他一直这样过下去的念头。

这个念头太可怕,像诱人的毒药,一遍遍侵蚀着他,诱惑着他。让他不断心软,不断生出贪恋。

可如今,这个念头让他觉得耻辱和背叛。

“程殊楠,你生下来就该是爱我的。”

梁北林一步一步向着浴缸走去,慢慢俯下身,按住程殊楠微抖的肩:“一直爱我吧,不求回报的,不讲条件的,无论我做什么,都得爱我。”

“这是你家欠我的。”

梁北林把那一堆东西扔到程殊楠身上时,程殊楠觉得对方一定是疯了。

梁北林疯了,而他自己即将成为疯子的磨刀石。

“小楠,”梁北林两根手指按住自己太阳穴揉了揉,闭着眼,状若温存地叫他名字,然后说着残忍的话,“我有点头疼,你自己来,别逼我动手。”

那些东西从程殊楠身上滚落到浴缸里,有的拆了封,有的没有,有的程殊楠认识,有的不认识。有两根细长的金属材质的东西,程殊楠不知道那是什么,跌落在浴缸底部,滚了几滚,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程殊楠声音发抖,人也发抖,赤脚靠在浴缸里,后背紧紧贴住墙,微弯的眉眼天生柔和多情,嘴唇抿在一起也能看到清晰的唇珠。

他这个样子,换成任何一个人,要么不舍得让他受丁点苦,要么就勾起强烈的破坏欲。

“大北……你喝多了,等你清醒点再做好不好?”

梁北林在性事中一直中规中矩,除了酒后偶尔会过分一些,其他时候并不热衷玩花样。这些东西之前家里就有,有的是买的,有的是私下别人送的。不过程殊楠很娇气,每每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因此从未用过。

程殊楠退无可退,那一堆东西看得他作呕,他只能求眼前人:“大北,你别这样,我害怕……”

“嘘,”梁北林竖起手指放在嘴边,“我刚说过什么你忘了吗?”

“你喝多了,”程殊楠颤着嗓子求,“别这样……”

梁北林确实是不太清醒的,红血丝让他的眼神浑浊恶劣,将他压抑很久的恨和疯狂全都逼了出来。

“既然不听话,”他往前一步,靠近浴缸,将那两根东西捡起来看了一眼,“那就都试试吧。”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入V,连更两章,么么哒

第23章 他想起很多事

圆形浴缸很滑,很大,像凿得深不见底的洞,无论怎么努力都爬不出去。

刚喜欢上梁北林那年,程殊楠只有18岁,单纯赤诚,觉得自己男朋友身上集合了人类所有的优秀品质。他最喜欢的一点,就是梁北林说到做到,从不屑撒谎。

比如说了都要试试,那就一个不落地全用在他身上。

比如从没说过爱他。

当那根很长的金属从前面完完全全刺进来,程殊楠已经哭到说不出话来。

身体发出一种无法控制的机械般的抽搐声,两只手徒劳地抓着,然而什么也抓不住,眼前只剩雾蒙蒙一片。

“疼……呜……”

单音节从胸腔里发出来,带着模糊的破碎,混杂在一片狼藉中。

“求……北……”

他最后哭得眼睛全肿了,睁不开,面前梁北林的身影依然衣冠整齐,阴森可怖。

汗水、眼泪还有其他的液体混合在一起,程殊楠只能任人宰割,曾经最想投靠的人变成深海怪物,撕咬着他,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夜很长,还有好多东西没试,程殊楠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梁北林的声音响起:“受不了吗?这才一个小时。”

模糊视线中梁北林又拿了一个什么,递到他眼前来,那东西像是个皮带,又不像,中间挂着一个圆球。

程殊楠不顾一切想躲,猛地往后仰头,哐当一声撞到缸沿上。他身上已经乱七八糟到完全不能看,像一条被扔到岸上的鱼拼命扑腾。这一撞下来,几乎要晕死过去。

他怕极了,在剧烈的绝望中意外发现一条生路,于是用尽全力往缸沿上撞。梁北林立刻发现了他的意图,一只手按住他,另一只手拧开水龙头。

温热的水漫上来,渐渐将他包围。程殊楠沉在水底,微睁的眼睛向上,吊顶水晶灯发出五彩绚烂的光。

他想起很多事。

15岁掉下泳池,水面上也是斑斓的光,他以为自己要死了,但有一只手将他牢牢抓住,托出水面。他躺在急救车上,四周是一场纷杂的闹剧,唯有梁北林的脸清晰可见。

18岁表白,周遭喧嚣热闹,唯有梁北林看过来的眼神让他狂跳的心脏安静下来。梁北林说“好”,梁北林冲着他笑。

19岁第一次上床,他疼得全身是汗,男人和男人做原来和视频里的不一样,原来那么撕裂和痛苦。他咬着牙说“没事”,梁北林很轻地吻他。

20岁第一次一起旅行,他太兴奋,穿着沙滩裤在海边狂奔,垒城堡、看夕阳,顺道将沙滩上的垃圾捡走。每次回头,梁北林都跟在他身后,帮他一起捡塑料袋和饮料瓶。

21岁,他们在一起第三年。

他以为还有很多个三年,以为梁北林永远爱他,以为家永远都在。

他被一只手提起来,口鼻露出水面,他没有咳嗽,呼吸都快要暂停。

人已经哭不出来,无声地张着嘴巴,像是吃东西太急被噎住了。

眼珠慢慢转动,光线渐渐散开,没有那些五彩斑斓的景色了,有的只是白色的浴缸,还有面前的梁北林。

痛感变得麻木,有东西拿出去,然后有更大更粗的东西进来。程殊楠没有太多反应了,只是短暂而轻微地抽搐几下,手背在水面上砸出一点水花,缓缓落到底。

他大概哭得很难看,眼里一点光彩没有,空洞地吓人。

梁北林抬起手,捂住程殊楠的眼睛。

从暴怒和醉酒中完全清醒过来时,梁北林已经在沙发上坐了半小时。

身上只围了一条浴巾,赤着的脚已经干了,凌晨三点的深夜,窗户半开着,他突然觉得很冷。

他原本不想去查证,因为知道经不住查,可还是抱着一点微弱的希望,自虐一般知悉了程存之和梁柔之间的一切。说落井下石强取豪夺都是好听的,关家破产后,程存之几乎把所有恶劣的手段都用到梁柔身上。

他不想知道细节,可唐青山和江临眺为了最大限度摆脱自己的干系,纷纷将责任往对方身上推,攀咬出的内幕原比梁北林知道的更多。

情绪无处宣泄,积攒了二十几年的恨让他头痛欲裂。

有那么几个瞬间,梁北林想杀人。他在父母溺亡的东野湖坐了很久,然后开车回家。又在负一层的酒窖里喝了很多酒,酒瓶扔了一地,也没缓过来。

程殊楠无辜又可怜,梁北林当然知道。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可世界不会因为你无辜就不作恶。

他有条不紊地发泄着愤怒,对着浴缸里毫无反抗能力的人,用工具惩罚,或是自己来,都没有一点快感。他觉得心脏像是闷在一个很小的玻璃瓶里,压缩得难受,瓶子外面是断断续续的声音,有哭声,水声,呼吸声,最后一点声音也没了,只剩下一双死寂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是让他心脏挣不开玻璃瓶桎梏的罪魁祸首。

他抬手捂上去,仍然不能让自己好受一点。

梁北林站起来关上窗,窗帘留了一道缝,外面微弱的灯光照进来,房间里光线很适合睡眠。

他返回浴室,用浴巾将程殊楠包起来,然后放到床上。

程殊楠一沾床便剧烈抖了一下,随后蜷缩起来,两只手抱住头,膝盖顶在胸前。他紧紧闭着眼,没醒,喉咙发出很长很轻的声音,类似于被惊吓到的呜咽,是从前梁北林没听过的。

他睡得很死,到最后怎么弄都不醒。梁北林怀疑他是晕过去了,不知道是不是装的,但应该不是,程殊楠一点也不会装,喜怒哀乐全放在一张脸上,世上再也没有这么蠢的人。

程殊楠露在外面的手腕和脖子上全是痕迹,梁北林站在床边,低头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