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常叁思
那个摆件,要不是这个梦,严耕云真的把它忘了。
但它再现之后,他就到这个工厂来了。
严耕云有种预感,他能在这里找到他一直在漫无目的捕捉的东西。
“做的,”这里不是细说的地方,胡振也不知道小王,严耕云懒得跟他从头再讲,就只说,“我出来松松脑子。”
胡振听完叫他好好松,又说:“我下午没事干,在你这儿翻个缸,啊?”
严耕云随他去了,但是要他还是用他上次打烂的那个25的缸。胡振说他抠,严耕云叫他V500,随他整,胡振不V,严耕云就把视频挂了。
挂之前他听见豌豆被激发了,在对面喊:V我500,卖屁股去啰。
严耕云心想:啥啊,他明明教的是买房子。
第2章 开门
刚出君悦的酒店大堂,一股闷热凝滞的热风就扑了李霖一身。
天际也乌压压的,预示着一场大雨将至。
但李霖心里却很轻快,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得意。
这种感觉,叫做飘。
快45岁的周文祥站他旁边,理智上觉得他不该这么嘚瑟,还是得低调一点,可情感上却也忍不住,拍他的时候,自己先笑出了声。
李霖转过头,先是狐疑地看了他2秒,接着也像是被传染了,伸手把他肩膀一搭,乱七八糟地笑开了。
“咋样老周?刚刚李总我这表现,”他说着拿左手往自个胸前拍了两拍,“没给咱公司丢人吧?”
随着他那两拍,他肋排上挂着的紫黑色嘉宾证跟着晃了晃。
周文祥的目光从“嘉宾证”3个大字上面的“2024年私募基金年会暨‘金排奖’颁奖典礼”上匆匆掠过,心里竟然有点感动。
这其实也不是一个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奖,特别是前几年疫情期间,只要平台够富,买狗屎都能得它。
但今年无论公募还是私募都在炸雷,炸了一堆,还有一大堆。
而且他们还是,如此草根的一个迷你私募。
套用下午典礼上男主持人的一句话,那就是:现在市场上还赚得到钱的,都是神仙。
这话多少有点夸张,但在周文祥心里,小王这两年以来的预测确实越来越准了,李霖说他是自己的golden goose(摇钱树),那真不是吹的。
然后托王醒的福,他也没干啥,跟着沾光了。
“没,”周文祥笑眯眯地说,“你是头牌,到哪儿都有门面,丢不了人。”
李霖这人骚包,天天早上在家穿啊搭的,净迟到,身上也喷得全公司最香,他的合伙人王醒叫他别来了,去洗脚店里当头牌。
他也是个能开玩笑的二代,头牌就是帅嘛,他认了。但特么的,为什么是洗脚店?
“滚蛋。”李霖笑意僵了1秒,但因为实在高兴,又化开了,不无感慨地说,“嗳,社会可真够现实的。”
周文祥没吭声,他比这小伙子大一轮多,心气更少、身体更坏、负担更重,所以曾经他连这句感慨都说累了。
但是去年年中呢,他遇到了人生中最不期而遇的一次援手,所以他又相信人间还是有点真情在的了。
李霖不知道他在旁边感恩,自个儿还在回味世态炎凉。
“前两年,咱想去参加个策略会、调研啥的,狗都不理你。好不容易熬死熬活,现在自己能挣5毛了,好家伙,一窝蜂地全来套近乎了。”
“还要加微信,请我吃饭,饭局上探讨探讨新质生产力产业的未来趋。真是笑得人都裂开,我特么懂屁的生产力啊,业务口纯粹是你跟王醒在管。”
他呢,以前负责在外面卖笑。结果苹果肌都笑颤抖了,也没笑到钱。后面他就不出去笑了,窝在公司里卖东西。
什么车啊表啊,还有他名下唯一的一套大平层,都卖了。
周文祥摆了下手:“我也没咋管,都是小王推啥,我就买啥。”
这是个本分人,不会抢功,也不屑于,是王醒那种技术派愿意善待的类型。但是这种人在社会关系里,竞争性确实略逊一筹。
因为蛋糕就是那么小,你不去切、不去抢,等着人给你端过来,你以为你是谁?
李霖在他背心里一拍,说:“哥,不用一味放大他的价值,咱俩识货,荣华富贵,这都是咱俩该得的!”
周文祥顺势把腰杆一挺,嘴里却没能说出豪言壮语,卡在了那里。
李霖还在等他捧哏,周文祥一卡,两人面面相觑片刻,李霖也跟着破功了,乐道:“靠!都怪王醒,丫的天天泼冷水,把我的企业文化都浇死了。”
周文祥也笑,但他进公司晚,因此有一丝不解,他说:“咱的企业文化,是啥啊?”
“是,”李霖把右手往身前一竖,捏成一个拳头,表情变得努力起来,“打鸡血啊,心态决定成败!”
“……”周文祥,“那小王是要说你的。”
他现在看问题基本没有情绪了,只剩解决路径,所以跟那种连问题在那里都不知道、唯有情绪在翻花样的人,说不到一起去。
“他是说了,”李霖敬谢不敏道,“老扎心了。”
他转发两句鸡汤,王醒说他鸡汤干尽,寸步不行。
他说希望,王醒又说希望有用的话?那你去信教吧。
他说悲观,人叫他先把钱赚了,再摇晃着高脚杯里的茅台哭。
真的,哥们儿这心境,要不是还有点半夜不睡觉,喜欢爬起来乱写乱画的毛病,基本就快赶上机器人了。
然而周文祥袒护机器人,安慰他说:“人嘛,心总是要硬的,他扎一扎,你加速硬化。完了该干嘛干嘛,没有情绪,全是努力,又专注成果翻倍,多好啊。”
李霖嘴上说:“老周,这么扭曲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但心里知道他是对的,自己是挺情绪化的,有时网上爆出一个谁谁谁自杀了,自己就能难受得上蹿下跳,好像死的是自己一样。
他总是会为很多的新闻或者热点难过,所以他挺羡慕王醒的,可以那么专注又冷酷。
周文祥说:“诶呀事实嘛。”
“事实事实,”李霖打着车说,“我这就打飞的回去了,叫你的小王继续扎我,使我进步。”
“他哪有空?”周文祥其实是有点担心的,因为王醒几乎不请假,但他有分寸,也没问,只说,“你忘了,他家里有事,请了一周的假。”
李霖没忘,这事儿挺大的,他想忘也忘不了。
王醒的弟弟没了,非常非常突然,而他跟王醒是高中同学,爹妈都是认识的。
不过王醒哪儿也没动态,李霖觉得他大概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也装得无事发生。
但是他有空,李霖知道,夜半三更的时候。
王醒在微博上有个账号,叫Qwer_ MacroEco,是个财经博主,主要发一些宏观金融和行业跟踪的想法和文章,粉丝还差一点到27万。
但他的粉丝都管他叫V总,因为更早的时候他混知乎,每次实在不知对方在说啥了,就会回一句:V我500,我想去北京买房子了。
他说A,对方非说B,那他就说C。
然后因为知乎上的财经懂王是微博的n倍,他叫这个V叫那个V,V着V着就成了个总。
不过那些不喜欢他的账号,就喊他是“网络乞丐”。
后面他嫌浪费时间,就把知乎注销了。至于微博,他平时用的也少,主要是存档和排解心情用。
所以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要找他其实很容易。
只要进他主页,在最新一条微博的评论区看有没有杠精。如果有,那他80%的几率都在下面,反驳别人。
李霖这几天得了空,就会去翻翻看。
然后他就发现,那一条的评论猛增了200多条,而且主要集中在最顶上那一条的楼中楼里。
一楼是一个叫[不再漂流的Robinhood]的id。
[不再漂流的Robinhood]:人民银行!人民银行!这年头当大V的门槛可真低啊。
而讣告当天的凌晨4点23分,王醒回了一条。
[Qwer_ MacroEco]:提醒一下评论区这位懂哥,是独立于财政,不是独立于人民。
谁料对面也是个阴间作息,没两分钟就回了。
[Robinhood]:谁是懂哥谁心里知道?在主权信用货币体系下,还讲得出央行要独立于财政这种鬼话,纯属逻辑混乱,啪啪打自己脸
再之后,他的几条回复,就全部都是凌晨2点啊4点出现的。
[Qwer_ 4月15日02:43]:去读一下Debelle and Fisher(1994)吧。
[Robinhood_ 4月15日04:20]:场论群对称性即独立性,没有对称轴立法均是空谈。
[Qwer_ 4月17日03:55]:。。。
[Robinhood_ 4月15日04:20]:所以说能不能买国债,和央行独立性根本就没什么关系!
[Qwer_ 4月17日03:55]:V我2000,你赢,我买房。
下面就是一堆哈哈哈,V总涨价了。
算算时间,今天也是他请假的最后一天了。
李霖琢磨了一会儿,跟周文祥说了句“我打个电话”,掉头又回了酒店里。
嘟过三声后,对面接了,但没人喂。
他就是这样,有点拽的,李霖也不计较,关心道:“喂?醒总啊,干嘛呢?”
对面回来一句:“等人开门。”
那声音听起来挺正常的,偏低沉的声线,尾音里还缀着一点磁性。
他竟然还有心思串门,那说明心情还可以了,李霖说:“哪个人?”
今晚的火烧云浓丽,铺得厂房前面那片天地都是金红的,很漂亮。
王醒把车刹在电动闸前面两米的地方,将视线从天上转向了门房,说:“保安。”
李霖对保安没兴趣,在问得他明天会正常回公司之后就挂了。
留下王醒在电动闸前面,等了快三分钟,也没人给他开门。
可门房的灯是亮的,看窗口的玻璃底下,也有一小截冒出来的黑顶,像是一个人趴在那里睡觉。
王醒的心情实在是不好,所以不管是开门还是睡觉,对他来说,都算雪上加霜。
窒息感在他肺腑里膨胀,他捏了下方向盘,用力得骨线都从手背上崩现了出来,但心里还是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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