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报纸糊墙
“不晚,我们明天去买苗。”
“再种几棵葡萄树怎么样?”
“嗯,我喜欢吃葡萄,陆叶秋也喜欢。”
“再种点西瓜,香瓜也要种,黄瓜西红柿也挺好的……”
夜里把陆叶秋抱会自己的房间,叶程和陆明远也一起上了两个人的新床,这是一张宽大结实的木板床,看看底下那几条粗壮的床腿就知道了,用料十分舍得,叶程坐上去,就感觉像是坐在了地面上一样,很稳很牢固。
“试试新床怎么样?”这么煽情的一天,陆明远不可能不做点什么就这么乖乖睡觉。
“我还没好。”虽然叶程也很想满足陆明远,但是以他现在的身体条件显然不行,负伤上阵不肯能有好结果。
“我来……”无论是那种体位,陆明远都不介意,他知道自己绝对是个天生的同性恋,搞不就是从陆震南那个死老头的那里遗传下来的,那老头子一辈子鄙视同性恋,但是陆明远不止一次怀疑过他的性向。
每次被叶程压在身下的时候,他心里总会有一种异样的满足,也许他是个天生的零号也很难说。他喜欢叶程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喜欢这个男人温热的体温和咸涩的汗水,喜欢他被自己紧紧包裹吮吸的时候,忍不住溢出的轻哼,还有那些火热的呼吸。
80、末章
叶程现在的生活很好,如果非说要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没有办法把陆明远和陆叶秋带回老家,光明正大的介绍给自己的亲人,虽然陆明远并不十分在意。
这一年夏天,叶程和陆明远开车回了一趟家乡,但是回村子的却只有叶程一个人,陆明远带着女儿住在镇上的旅馆里。蔡金枝看到叶程回来很高兴,她从叶萍那里听说叶程在国外的美术学院学画画,现在一幅作品能卖到好几万,就觉得分外神气,当年村里许多人都看不起叶程,没爹没妈的孩子能长大不容易。
蔡金枝扯着叶程的手说从前,说他们过去怎么怎么不容易,现在好了,大伙儿都挺顺利,钱守万包的那片山啊,也赚钱了,说到这片山,叶程其实也有份,当初他也是掏了不少钱的,那年头的钱值钱,也来得不容易,钱守万和罗月玲也说过,等叶程回来了他们就把账好好算算。
叶程哪里还要他们的钱,这么些年了,山上的核桃都是钱守万在照顾,自己没有付出过一点劳动,而且他和陆明远叶萍三个,打小就是吃钱守万种出来的粮食长大的,给点钱怎么了,那都是应该的。
对于叶程的婚姻问题,大伙儿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就蔡金枝稍微问他一句说找女朋友没有,打没打算结婚,叶程摇摇头说没有,她就不再多说了。叶程的性向在村里被许多人说道过,当初他在高三的时候辍学,就是为了这个事。听说这些年叶程和叶萍兄妹俩在外头过得好了,可能挣钱,村里更是把这事拿出来当笑话说,就是过个嘴瘾。
叶程去了一趟钱兴良家,刚好这一天他在,就拉着叶程喝起了小酒。钱兴良在经历了一场牢狱之灾以后,生活得很不顺,身体又不好,曾经还因为讨要工资跟人起了矛盾,对方显然是觉得他有案底不敢把事情闹大,但那一次钱兴良豁出去了,他聚集了一群工友把工头堵了,他那会儿满头满脑就是俩儿子的学费,啥也顾不上了,那工头嘴里说得挺硬,这一被堵,立马就怂了。
钱兴良说这社会他娘的就这样,你缩头缩尾小心做人,没用,谁都敢踩你一脚,你要不怕死横着走,谁都得让着你。他后来就当了工头,凭良心做人,没坑工友的钱,但也绝不是好欺负的,不管是跟那些管着自己的人还是被自己管着的人,这些年都唱了不少戏,也没少赚钱。
这不,家里的房子都起了,俩儿子都供上了大学,现在都在城里工作呢,他和老伴就还在村里住着,村里好,住了大半辈子了,有房有地,每个月还不用交水费卫生费物业管理费,自个儿种出来的菜天然无污染。
说到从前他和叶程在C市的时候,钱兴良笑了:“你说他娘的人要是穷起来,怎么就能那么没出息呢?我那时候真是见钱眼开,你讨饭要来的钱我也得分一半,后来还被猪油蒙了心,老实说被警察抓吧,现在想想还真是半点没冤枉我。”
钱兴良也听说陆明远现在成老总了:“你说逗不逗,从前躺在包子铺对面没人管的野孩子,这会儿都成人上人了,他也是个可怜的,人啊,在小时候要是苦到了,这一辈子就都带着苦味,到死那一天想起来,还得掉眼泪。”
那一晚叶程心事重重地去了镇上的旅馆,其实镇上和村子之间的消息灵通得很,他和陆明远住在旅馆里,罗月玲他们不可能不听说。但是听说就听说吧,叶程也不是真的不敢让他们知道,只是不想直接把这层窗户纸捅破,让大伙儿觉得尴尬,毕竟对大部分人来说,两个男人在一起,还是一件十分难以接受的事,特别对钱守万这种正常的男人来说,大概恶心得很。
等陆叶秋睡了,叶程静静地躺在陆明远身边,想着钱兴良今天说的话,他说人这一辈子就算以后过得再好,也难忘记小时候受到的苦,陆明远他忘记了吗?
“你今天怎么了?回家挨外婆的骂了?”陆明远亲吻着叶程的额头,一下一下地把他的头发往后抚。
“没有,别摸我头发,明天还得出门。”躺着的时候总把头发往后抹,爬起来以后头发就都冲天了,而且还只有额头前的那一片冲天,要多丑有多丑。
“叶程,我有点怀念你剃板寸的时候了。”
“怀念什么?”
“那会儿你在班级里头个子最矮,还是个班长,呵呵,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跑起来还飞快……”
“你在班里不是最矮?”他俩因为跳级比班上的同学小好几岁呢,那会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两三年谁都能长出一大截,他俩不显得矮才怪。
“我没你严肃啊,十三四还硬要装得比十六七岁还老成,叶程你是怎么办到的?”
“那不是装的。”他才多大就当家了?能不老成吗?
“叶程你还在想着以前的事吗?”陆明远又把叶程往自己身边揽了揽。
“什么时候的?”
“就是以前,最苦的时候。”就像是心有灵犀一样,叶程没问出口,陆明远倒先提起了。
“我都没有觉得苦过。”是啊,在他走出他家的院子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苦是什么,等陆明远出现了,两个相互取暖的孩子,也不知道苦为何物,要说最不好的,就是以乞讨为生的那一段时间,其实那也不叫苦,只是有些难堪。
“跟你在一起我也没觉得苦过。”陆明远这样说。
“之前呢?”比如他一个人从人贩子手上溜出来的时候,又比如说他一个人躺在屋檐下发着高烧的时候,还有被人领养却受到虐待的时候。
“之前啊?最早的时候,那个女人觉得陆震南很爱她,你要知道,那老头子年轻的时候有点魅力,据说当时想嫁给他的女人不少。那个女人真是蠢,人家随便吹几个泡泡,她就能靠那些有的没的自我陶醉好几年,那几年她都沉浸在公主终于嫁给了王子的美梦里,我就被当小王子一样养着,嗯,要什么有什么,除了不怎么能见到陆震南那个老头以外。”
“呵呵,好笑的是,那时候我什么都听那个女人的,对陆震南那个死老头还崇拜得很,觉得他是个无所不能的男人。所以刚走丢那阵子还挺难过的,总想着怎么自己的爸爸那么厉害,为什么一直都没能找过来呢?你知道那时候陆震南在干嘛呢?”
“他好像合并了一家公司,然后对方那家公司老董的女儿还怀了他的种。他要忙着扩展业务,而她老婆就耍性子去了国外,她在F国的亲戚很麻烦,就算把走丢的小孩找回去,以当时陆震南的实力,也很难抢到监护权。加上当时信息网络不发达,找个孩子确实不容易,所以他干脆就不找了,反正当时我那二妈也已经怀上了他的种,再生一个就是了。”
这些事陆明远也是后来才慢慢知道的,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就是对叶程,他其实也有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是今天晚上的气氛太好,被叶程一问,他就忍不住说了。说了也没关系,因为这个男人总是那么体贴,就算是对陌生人,也做不出在别人伤口上撒盐的事,何况陆明远相信自己对叶程来说是不同的。
“那后来你母亲呢?”叶程又问,也许这个女人会比陆震南好一点,毕竟女人大多都有母性。就像蔡金枝在自己父母去世之后,无论多难都会来照顾自己;就像罗月玲,虽然说话不好听但还是会常常给自己端吃的过来,还会为了叶萍和村里人大吵大闹;就像叶秋兰,一直都把叶萍当成女儿一样养着;还有高金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就因为他和陆明远在她的摊子里面睡了一觉,以后就一直通过各种方式帮着他们。
“那个女人嫁了三次,生了很多个孩子,但是她当自己是公主殿下,就算割破一个手指头都能自怜好几天,小孩对她来说就像是情景剧里的道具。”陆明远显然对他母亲不想多说,相对于这个陆震南,他好像更看不上这个女人。
叶程沉默了,陆明远的世界,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荒芜,他忍不住要想,当初自己要是能放弃一切带着陆明远逃走,现在他们两个人是不是会更幸福一点,陆明远心里的苦涩,会不会淡一点?
但是放弃一切,也包括叶萍吗?他做不到。
“叶程,你知不知道我小时候很怕坐车?”陆明远突然又说,他今天晚上话匣子被打开了,这会儿怎么也关不上。
“我不知道。”陆明远小的时候,叶程也那么小,他并没能从这个沉默的小孩身上,看出对方惧怕什么。
“因为自己不小心被人贩子给骗了,在车上一觉醒来就不知道在哪里了,所以很害怕,以后只要一坐上车,就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到哪里去……”陆明远懒懒地靠在叶程身边躺着,从前无法说出口的事,现在终于说出来了,他不想让自己的这些秘密烂在肚子里,他想告诉叶程。
“所以你就一直走路?”叶程的鼻子有些酸意,从前他在路边要饭的时候,陆明远总是会走很长的一段路,从出租屋来到他要饭的地方,然后跟他一起吃饭,在路边坐两三个小时,然后又调头往回走,因为他如果走得晚了,很可能会赶不上吃晚饭。
“叶程,那条路太长了,还有好多个分叉路口,我走错过很多次,夏天太阳那么大……”
“对不起。”对不起,我从来没有陪你走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