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报纸糊墙
“啧,几十年的老交情了,老张我是那种人吗!”
“那你这次到底是为啥?”
“还不就是我那个老先生吗,九十大寿眼看就要到了,老爷子没啥喜好,就爱搜集画作,我们自个儿画的他还不爱要,说是看了大几十年了,看都看厌了,要咱去弄点新鲜的过来。”说着那人伸手摸了摸光头,看起来确实挺苦恼。“你说那老爷子活了这么久,还就这点爱好,这都快成精了,画坛里还哪些名家名作是他没见过的,啥新鲜的那么好找?”
“确实是不好办,一般水平的他也看不上啊。”旁边的人听了不胜唏嘘,大概那个传说中的老爷子真的是不太好应付。
“你是觉得,这幅画他能看得上?”韩教授问了。
“我看着还成,可你这学生不是不肯卖吗?”
韩教授看了叶程一眼,暗示意味已经十分明显了,叶程就不再坚持,点点头说:“老师做主就好。”
“老张我可跟你说好了啊,这幅画就先让你带回去,老爷子要是看得上,就让他收下了,他要是看不上,你得给我送回来,我自己也喜欢得紧,这都还没来得及跟叶程开这个口呢,就让你给抢先了。”
“嘿,嘿,好说,好说,要是能把老爷子哄开心了,我就欠你个人情。”
就这样,等那群人散去的时候,叶程的新作也被带走了,不过韩教授说,老张的老师姓仲,要是这幅画能被他看上,那也是对叶程的一种肯定,以后就算叶程行事低调,圈内的人不会太过小瞧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仲老是一种更高层次的权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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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5 章 ...
陆震南也不知道是因为年纪大了,还是身体不好死之将至,最近他常常会忍不住做一些年轻的时候自己颇为不屑的事情。就比如刚刚,他突然想去看看自己儿子陆明远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是怎么过的,那小子在公司的时候总是板着一张脸,做起事来铁血果断不亚于当年的自己。
他陆震南是什么人,从来都是敢想敢干的主,不过就是想去看看自己儿子,有什么好犹豫的,于是他就去了。陆明远现在住着的房子是他让秘书帮忙准备的,房卡他这里也有一张,甚至都不用敲门,直接把卡一刷就拄着拐杖进去了,因为病魔的折磨,他现在走路已经不太利索了。
话说陆明远的房子可真够乱的,乌七八糟一堆一堆的东西也都不知道是些什么,陆震南走近一看,脸色就不好了,客厅里零散地堆放着许多纸箱,有些纸箱上面,还晾着油画,碎了以后再粘起来的那种。刚好陆明远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见他老子来了,撇撇嘴也不觉得很新奇。
“你要是这么闲的话,我也可以多给你布置点工作。”陆震南的口气一如既往的不好。
“你给我布置的工作已经够多的了。”陆明远小心翼翼地避开客厅里那些纸箱和油画,七拐八拐地走到沙发前做下,拿起挂在肩膀上的干毛巾擦头发。
“看来还不够多。”陆震南用拐杖挑起一张油画看了看,然后又一脸嫌弃地丢回去。
“哼,不过是我的个人消遣罢了,你别管这么宽。”
“不管你?想得倒美,你还是咒我早点死吧,老子活着一天,你就别想跟那个男人成事。”在陆明远眼里,就算已经病得七倒八歪了,陆震南依旧是个难对付的老顽固。
“我不着急,我们还年轻。”意思就是说,你可以不用急着死,多活几年也没多大妨碍。
“那你可有的等了,我觉得自己大概还有许多个年头好活。”
“那你就活活看好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陆震南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找个女人结婚,然后你爱玩男人还是玩女人我都不管。”陆震南不得不妥协,因为他不可能活得过陆明远,他就要死了,可是他唯一的儿子却是个同性恋。
“这事没商量。”
“连孙子都没有了,我还要儿子做什么,还不如捐给红十字会,这么多钱,够他们歌功颂德好几十年了,老子年年都能上报纸……”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心,却又拿陆明远无可奈何,陆震南现在也落下了碎碎念的毛病,一边用拐杖很有气势地敲打着地面,一边说得铿锵有力,但是再怎么有气势再怎么铿锵有力,也改变不了他正在碎碎念的实事。
“最多找个女人代孕,你自己拿主意吧。”这是陆明远最后的让步了,因为他不确定这个老头子到底还能活几年,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那个耐性等到他死的那一天。
“代孕?然后让那个男人跟你一起养?这种畸形的环境下能养出正常的孩子吗?啊?”老头子很气愤,拐杖更用力地敲打地面,楼下的住户这会儿也不知道在不在家。
“啧,怎么养不出来啊?不然我找个女人结婚,接着自己到外面找情人,就能养出正常的孩子了?我小时候还没人养呢,不照样也活得好好的。”陆明远对这个冥顽不灵的老头子很是不以为然,看着在公司里挺有手腕的,其实脑子里边就是一根筋,绕都绕不过来。
“你这也叫好!好个屁!”陆震南终于跳脚了,站起来爆喝了一句,然后提着拐杖就出了门,看着他的矫健硬朗的身姿,陆明远又有点不确定了,搞不好这个老家伙真的还有许多年好活。
自从上次送了一打照片过去之后,陆明远已经有很久没在叶程前面露脸了,他和陆震南之间迟迟不能达成统一意见。而且他也知道,叶程最近心情不太好,这个时候最好还是让他自己缓缓,顺便他这边的事情也尽快处理好。
虽然陆氏被陆震南经营得相当不错,但这并不代表陆明远可以轻松接手,陆震南手底下的那些干将,有一大部分都是跟随他许多年的老骨干,在企业里难免也会有些倚老卖老,陆明远对总公司这边的业务还不十分熟悉,但是他必须尽量避免出差错,不然很容易会被人看轻。
现在陆震南还活着,陆氏肯定是很安宁的,但是等哪天陆震南突然死了,这些老狐狸,陆明远也必须要把他都弹压住了,不然陆氏就要乱。一个企业要是乱了,就很容易给外人可趁之机,商场如战场,从来都是很残酷的,没谁会对你手软。
至于陆震南最近整天念叨的,要把公司捐给红十字会那回事,陆明远渐渐也知道他那是气话,这个老家伙会舍得才有鬼。不过陆明远也不敢太过忤逆陆震南的意思,担心把把他惹毛了,老不死的会对叶程下手。
而叶程这边,在他的老师韩教授做主送出那幅画之后不久,仲老就让老张带话过来,说是让叶程有时间去C市,也就是仲老现在居住的城市去一趟,老人家有心要指点指点年轻人。
这不是变相抢人家徒弟吗?韩教授非常不满:“我说老张,你们那一窝怎么都这德行啊?先抢我的画再抢我的徒弟,当我老韩是死人呢?”
“哎呀,老韩啊,别说这么难听啊,几十年的老交情了。老爷子不也就是一时兴起吗,你说这老爷子吧,一把年纪了,咱也就是想让他乐乐呵呵地把后边几年过完,你说,他都这把岁数了,还能乐呵几年?”
“少跟我来这一套,每年都这么说,每年不都活得好好的,搞不好比我还长命呢。”人家是行业内人人尊敬的老泰山,韩教授也不能真跟他较这个真,而且叶程要是跟着他学上一年半载的,对他个人以后的发展也很有帮助。他不过就是心里头不平衡,都说那那老头活不了几年了,咱都得让着他,可韩教授自己还退休了呢,这人一老了,谁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年?
“呸,呸,乌鸦嘴,你徒弟都二十七八了还年幼无知呢,咱现在这是正当壮年呢,一辈子里头最好的时候……”
总之不管韩教授嘴上怎么抱怨,他最后还是跟叶程说了这个事,让他去C市住一阵子,跟着那仲老,要真能学到点什么那也是叶程个人的造化,没学到东西的话就当是给自个儿名字镀层金了,在圈子里都好使。所以说起来,这真的是一个稳赚不赔的好买卖,韩教授也不能真狠心把这么好的机会帮自己徒弟推了。
叶程知道韩教授这是帮他打算呢,也没什么意见,稍稍收拾了一下东西,跟叶萍他们说一声,然后就去往C市了。刚好吴老头的房子还空着,他这一趟过去,就打算住在那条老巷子里。
独自一个人坐在火车上,叶程也不是不怀念那些年少的时光,记忆中每一次坐火车都是两个人的,那个人总是紧紧地跟着自己,到哪儿都得跟着,他也从不会觉得麻烦,好像必须就得有一个人跟着,心里才觉得踏实似地。
在别人看来都是陆明远依赖自己,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很能干很坚强,就算所有的事都是他和陆明远两个人一起做的,大家还是会觉得那个小小的家是靠叶程才撑起来的。
这种说法实在是不怎么公平,陆明远干的活从来都不会比自己少,他对那个家来说到底有多重要,只有叶程最清楚。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地依赖着陆明远的,有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总是无条件地跟随,无条件地认同,无条件地支持,叶程不可能不上瘾。
那个人好像是从生命的开始就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一样,对自己来说,是比叶萍还要更亲的人。流浪的那几年,其实一点都不像叶萍做的那个博客那样文艺浪漫,只不过是一个心里空荡荡的人,漫无边际的自我放逐,但是无论他走到那哪里,孤单和缺憾总是如影随形。
然后,叶然出生了,吴老头过世了,谭小松结婚了,叶萍和钟万里走到一起了,叶程却蓦然发现自己还依旧停留在原地。
叶程发现这个世界上的人这么多,一个人就像是一粒沙,那么无关紧要,无论你是开心了难过了痴情了还是绝望了,都是那么无足轻重,太阳每天还是东升西落,草木依旧还是一年一轮回。
一个人,跟这个世界较什么真呢?就像是路边的野草,就算你再怎么不愿意,秋天到了,也总是要枯萎的。于是他也努力想要展开新的生活,就像一颗野草,跟随着生命的本能,尽量让自己长得更加葱郁。
只可惜他还是把生活想得太简单了,看来就算是一棵草,想要安安稳稳地活到秋天的到来,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到了C市以后,叶程每天上午会把修鞋摊摆开,吴老头的修鞋工具都还在,叶程许多年没用,开始的时候难免会有些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