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推定 第22章

作者:莓果冰 标签: 破镜重圆 强强 年下 HE 近代现代

谌意往靠椅上一躺,翻开闻途给的辩护意见准备细细品阅,余光忽然瞥见楼下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转头看向窗外,看到闻途正穿过检察院大楼外的空地,身边还跟着另一个人。

谌意眯眼,立即认出对方是谁,化成灰他都认得的秦徽。

他唰的一下坐直了身子。

闻途带着秦徽往自己停车的方向走,秦徽和他有说有笑,还伸出胳膊虚揽着闻途的背,从三楼错位的角度看下去举止很是亲密。

“师兄,没想到能在这碰到你,你忙完直接回律所吗?”

秦徽说:“嗯,你捎我到轻轨站就好,我回天阖再处理一些收尾工作,下周就正式离职。”

闻途莞尔:“欢迎你来恒景。”

“温老师特意说了,你正对面的工位是给我留的。”

“行,以后又是邻居。”

秦徽上了副驾,闻途也坐上驾驶位,刚把安全带系好,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小意:请您现在回来一趟,我还有事情没说完。】

闻途顿了片刻,抬眼对上秦徽狐疑的目光,他抱歉一笑:“稍等一下,我回个信息。”

【闻途:我等会有工作安排,您有什么问题可以明天上午给我打电话。】

对面没再回复,秦徽打量着闻途的表情,试探着开口:“你新接的案子,又遇上谌意了吧。”

闻途简单回答:“是啊,挺巧。”

秦徽收回视线,没再说什么,闻途刚想启动车,手机又响了一声:

【小意:关于我们新建立的关系,我还有个附加要求。】

【小意:在关系存续期间,双方都不能和第三人上床,因为我有洁癖,你能做到吗?】

闻途有些无奈,不知道他又在闹什么脾气。

他们互相了解,都深知对方不是喜欢乱搞的人,这个附加要求可谓是多此一举。

【闻途:可以。】

对面立即得寸进尺:

【小意:不能和其他人走得太近,这个能做到吗?】

闻途:“……”

谌意眼睁睁看着闻途的奔驰车驶离检察院大门,旁边的齐乐青还在拱火:“凭什么后来者居上,因为前者不争不抢。”

谌意顺起桌上的《刑法一本通》往他怀里砸。

在齐乐青的哀叫声中,他咬紧后槽牙,默默靠在椅子上生闷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估计是一看到秦徽,心底那些不美好的回忆就被唤醒。

他讨厌秦徽,所以想让自己的床伴离他远点罢了,嗯,合情合理。

大约过了半小时他才得到闻途的回复:

【赵霖案辩护人:不好意思谌检,我不是你的所有物,你想要的时候可以通知我,我随时过来,但是此外的时间你无权干涉,希望你能理解,谢谢。】

作者有话说:

谌意:┻━┻︵╰(‵□′)╯︵┻━┻全世界姓秦的男人都不准接近我老婆!

今晚还要更一章,可能会很晚,这周我要支棱起来!flag先立了

关于容许风险理论,参考自李昱:《论故意法定犯中的容许风险—兼论非法行医罪的行为不法与结果归责》,载《中国政法大学学报》2024年第1期,第277页

文中的案子放到现实无罪的概率比较小,这里存在我个人的价值取向

第24章 置身事内

父亲生日这天,闻途特意空闲了一上午出来,准备和余苒一起去看望他。

这天早上,余苒凌晨四点就起了,说自己睡不着,起床便开始捯饬要携带的东西,闻途见她大大小小装了一包,也没问具体都是些什么。

汽车上了高速,驶向郊区,余苒望着车窗外的风景沉默不语,闻途也不说话,每到这个日子,他们之间的气氛一如既往的沉重。

抵达陵园,闻途把车停好,对余苒说:“到了,妈。”

这个公墓是余苒选的,她知道闻仕裕喜欢安静,所以挑了个依山傍水、环境清幽的地方给他。

闻途抱起菊花花束,提着包裹下车,和余苒一起来到闻仕裕的墓地。

他把花放到父亲的墓碑旁边,看着余苒把包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有各种水果、糕点和酒,还有一封很厚的信。

“这些都是你老爸以前最爱吃的。”余苒半跪在墓地前,低头轻声说,“他嘴馋,也不知道他那边能不能买到这些。”

闻途也跪下来,扶着余苒的肩膀道:“你给他带这么多,够他吃很久了。”

五年前法院对闻仕裕受贿案进行二审,维持原判的裁定书出来的当日,闻仕裕就突发心梗去世。

监狱作出医疗鉴定,证明闻仕裕是疾病死亡,但这个消息没有向社会公布,在公检法系统内部也被压了下去,官方给了个很简单的理由:公职人员犯罪,社会影响不好。

秦徽舅舅时任高院刑庭庭长,曾经在受贿案上助过闻途一臂之力,他当年也不知道闻仕裕去世了,就连秦徽也是前两年才得知的,更别说外界的人,估计现在还以为闻仕裕在服刑。

从这方面来说,闻仕裕走得并不体面,生前风光无限的全市十佳优秀法官,就这么无人问津地离开了,还背着罪犯的臭名。

“小途,你说人活这一辈子是为了什么呢?”余苒擦着墓碑,语调苦涩,“你看你爸,从高位跌落下来,只是一夜之间的事。”

闻途没回答,他知道事实就是如此,所有功名、金钱、地位,父亲花一辈子建立起来的所有信念,在被判无期徒刑的那刻化为乌有,一切转变来得天翻地覆。

他把一生献给了所热爱的司法事业,到头来落得这么个下场。

“我也不知道。”闻途确实很迷茫,从父亲的案子,到李呈昊的案子,他早就意识到现实和他当初在象牙塔里所设想的天差地别,他有时不明白自己的努力是为了什么,有多大价值。

风乍起,墓边的野草簌簌作响,余苒的手停在墓碑上,沧桑的手指一笔一画描摹着闻仕裕的名字,隔了很久才说:“你真的相信他受贿了吗。”

“爸爸当年亲口认罪了。”闻途声音很沉,余苒每年今天都会问这个问题,他依旧给不出能让余苒满意的答案,“各种证据也都指向他……”

余苒抬头,眼圈有些发红:“我是问,你相不相信。”

闻途没吭声,她又说:“你爸一生清正廉洁,他曾经为了平反一件冤案,殚精竭虑,连续几个月没睡过好觉,头发都白了一半,你真的相信这样善良的人会为了钱去枉法裁判吗?”

闻途噎了半天才抖出几个字:“我不相信。”

余苒拔高语调,情绪逐渐激动起来:“你也觉得他是被陷害的,对吧?当年一定是有人逼他认罪,他不可能做那样的事。”

父亲是被陷害的,闻途确信,可谁会害他?

父亲从前的每次判决都把握有度,能让各方都心服口服,宽不至于鼓励犯罪、严不至于让人同情,他一辈子恪守本分,不与人结仇,闻途不知道究竟是谁会置父亲于死地,想不通也无从查证。

他没有把已知的隐情告诉余苒,因为自己也无能为力,让余苒知道了只是给她平添烦恼。

闻途拍了拍余苒的背安抚道:“妈,我找不到证据,但凡我得到一丝线索,也不至于五年了还没能启动再审,对不起,是我没用……”

余苒伏在他肩头哭了出来,闻途怀抱着她,她的低泣声如同锋利的刀扎进耳膜,扎进心里,捅出汩汩鲜血,叫他喘息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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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检察院又要搞演讲比赛了,谌意傍晚在食堂得知这个消息后把领导班子挨个问候了一遍,回办公室的路上又缩头缩脑,将衣领立起来遮住自己下半张脸。

“谌检,演讲比赛我擅作主张给您报名了昂。”一旁办公室的行政小李向他传来噩耗。

“我请问呢。”谌意一气之下把衣领扯下来,“最近不是要评查了吗,到底是谁还有精力搞这个,还有,去年是我,今年还是我,辩论赛也有我,知识竞赛也有我,检察院没其他人了么。”

小李靠近他说:“嗐,那些大姐大哥们都快退休了,哪还有兴致参加这些,只有你们年轻人顶上,别担心,顶着顶着,你们也就老了,到时候就换新的一批年轻人顶上。”

“……”

谌意心想,这破烂人生真是一眼就望到头了。

他叹了口气,拖着疲惫的身子往楼上走,到办公室时有人告诉他赵霖的妻子来了,正在接待室等他。

谌意立即过去,赵霖的妻子见了他,缓慢站起身来:“检察官你好……”

妇女大概五十五岁的年纪,身上的外套旧得起了褶皱,她拽着自己布满补丁的布包,眼中透着小心翼翼。

“您好,坐吧。”谌意说。

她坐回沙发上,斟酌后开口:“检察官,我来是问问老赵的案子。”

谌意大致把审办情况告诉了她,说自己打算做不批捕决定,让她安心等着公安那边撤案就好了。

妇女听了眼中带泪,连忙道谢,随后低头拉开自己的布包,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纸。

谌意见她一张张翻开,听她缓慢开口:“这些都是我们来海州这一年接诊过的病人,老赵每次都记录得很认真,这都是他的心血。”

谌意接过,看到纸上写着每个病人的病情、治疗方案以及后续的康复过程,还有一些是他收集的药方。

年近六十的他不太擅长用电子产品,所以以最原始的方式把患者的病历写得密密麻麻,长篇大段的文字看得谌意心头一颤。

“老赵真的是个好人,他一辈子都在行医做善事,这次事故他肯定内疚了很久,我们治病救人不求什么,只图个心安理得,谢谢你愿意帮我们。”

谌意说:“我帮他不是因为他是好人,而是从法律上说,他本来就不构成犯罪,这是依法办事。”

“还是要谢谢你,检察官,除了谢谢我不知道还该说什么。”

“但是赵霖要面临民事赔偿,你们要做好这个心理准备,具体金额可以和死者家属先行协商。”

她说:“嗯,赔偿是应该的,我们会给死者家属一个交代。”

谌意又问:“您家里就您和丈夫两个人?没有别的儿女了么。”

“是,我们唯一的儿子五年前在一场矿难中死了。”

谌意抿紧了唇,不知道如何作答,赵霖家条件艰苦,他们行医多年不求报酬,估计也没什么存款,巨额的赔偿金对他们来说是个天文数字,谌意不知道他们两个年近六旬的老人该怎么承担。

谌意没有过问,面对这些事他总是有心无力,送走了赵霖的妻子后,一时觉得思绪万千。

现在的工作让他感到矛盾,他是个不习惯被管束的人,体制内的条条框框让他憋闷。

谌意时常想如果闻途当初成功进了检察院,他现在也许会失望,毕竟理想和现实差距很远。

百分之六十的工作是在为人民干实事,百分之三十都是在践行繁琐的形式主义,剩下的百分之十还要拍拍领导的马屁。

他这五年学会了阿谀奉承,懂了人情世故,知道怎么周旋在领导之间获得青睐,忍着过敏也要适应酒桌文化,努力贯彻上级的意志后,自身施展拳脚的空间所剩无几,什么惩恶扬善、匡扶正义,太难太难了。

但与此同时,他有机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了解到诸如赵霖这样的人间疾苦,这些人和事都在拨弄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让他没办法置身事外。

“谌意!你没批捕?”韩主任冲进了办公室,那气势汹汹像是要杀了他,“怎么回事,上周不是开过联席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