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魔 第100章

作者:吴沉水 标签: 总攻 强强 近代现代

陈子南、吴博辉、郑明修、程秀珠、曾杰中,所有因涉案而死去的人一一浮现在他脑海,早先有些自己以为多想了疑点,此时又如电影放映机一样在脑子里重新转动播放。

只是这个播放,像有丝线缠住了心脏,看一遍,痛一遍。

他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此刻脸色惨白得不像人,但是他必须命令自己做一些事,做一些督察黎承睿必须要做的事。他冲席一桦点点头,冷声说:“我知道了,如果,如果事实真如你所说的那样,我为之前误解你而道歉。”

席一桦目光有些担忧,说:“阿睿,你没事吧?”

黎承睿看着他,几乎有种将事情向他和盘托出的欲望,这毕竟是他最信赖的兄长,可是他不能,以席一桦的精明,只要他此刻说出林翊的名字,席一桦不出一天就能查出前因后果。

在他心里,始终不舍得对林翊不利。

黎承睿摇摇头,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朝电梯口走去。

“阿睿……”席一桦在他身后叫他,“你去哪?”

“去,查证你说的是不是真的。”黎承睿头也不回,艰难地往外吐出字,“我不信你,桦哥,对不起,我不能就这么信你。”

第80章

这个晚上,黎承睿把自己锁在警局办公室里,对着电脑看了一晚上。

直到黄品锡突然闯了进来,他才抬起头,睁着疲惫的双眼,浑浑噩噩地问:“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该我问你,你怎么突然回来?你不是正在休假?”黄品锡皱眉看他。

“哦,”黎承睿呆滞地点了点头,看了看窗外,这才发现,天色早已大亮,外面的大办公室熙熙攘攘,同事们已经陆续上班。

“几点了?”他问。

“八点五十。”黄品锡看了看表,担忧地问,“你不会一晚上都在这吧?”

黎承睿揉了揉脸颊,甩甩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尽量用平静的口吻说:“几天没回来,有点挂念手上的工作而已。”

“阿睿,你脸色很差,没事吧……”黄品锡狐疑地盯着他,“有事不怕讲的,兄弟们都撑你。”

黎承睿勉强扯了扯嘴角说:“没事,劳烦你帮我弄杯咖啡,斋的就行,不加糖不加奶。”

黄品锡点了点头,转身出去。

黎承睿目送他离开,不动声色地删掉了自己电脑的查询记录,利落地关了电脑,然后站了起来,趁着人还没到齐,走出了办公室。

他每走一步都觉得像踩在破棉絮中,浑身像别人从脊柱处抽取了支撑这个身躯的力量,从办公室走到停车场居然令他冒出虚弱的冷汗。黎承睿闭上眼喘了喘气,又睁开眼,钻进车子发动汽车,朝一个地方开去。

他彻夜查了阿凌的档案,包括他的自杀鉴定,十六岁的少年被官方认定从三十层高的楼上跳楼自杀,在他刚过完自己生日没几天,这个乐天爽朗,照片上一派阳光健康的男孩被一锤定音死于自己厌倦了自己的生命。

那个自杀认定做得很粗糙,可是他与重案组的同事却从未怀疑过,因为他们都先入为主了,他们事先知道少年曾经遭受惨无人道的虐待,他们潜意识里都以为人在被那样对待后不想活了是正常的。

可是直到真正认真端详阿凌的照片,看到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洋溢的蓬勃生气,黎承睿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厉害。

阿凌就像会自我发光的温暖所在,笑容可掬,感染力极强,笑起来嘴角甚至有天然的弯度和小酒窝,这是一个单看笑容就能令人心生好感的年轻人,如果他还活着,他想必会很慷慨地将笑容赠送给许多人。

这样的少年怎么会想死?

可是因为两个衣冠禽兽的行为他受尽折磨,因为一场警方与黑帮的私下交易,这个少年甚至被剥夺了沉冤得雪的机会。

黎承睿通宵将连环凶杀案的全部档案都调出看,包括许多后来用不上的证据,许多他之前没留意的细节因为换了思路突然都能被得以连贯。他还看了当初从郑明修那搜到的视频,那里面记录了这两个变态如何非人地对待一个未成年人。黎承睿浑身颤抖,他明白了为什么像黄品锡看了会心怀恻隐,而冷静到冷酷如席一桦,看了少年的尸体也会愧疚满怀。

他们无论如何都是警察,有些犯罪,针对妇孺,针对未成年人,总是能挑起执法者最基本的是非观。

席一桦没有撒谎,黎承睿认识了他几十年,其实心里清清楚楚他没有撒谎。

可是有人在撒谎。

那个人,就跟骗他有去上学其实逃课,骗他有在吃饭其实偏食一样,轻轻巧巧,不费难度地骗了他。

也许在那个少年心底,这样严重的事,撒起谎来就跟无关紧要的琐事一样,没什么大不了?

黎承睿心底一片冰凉,他不着边际地想,原来人痛苦到极致是这样,真正的绝望并不是带来嚎啕大哭或者捶胸顿足,而是带来一片无声无息的静默,从内在到外在,一点点枯萎,一点点无望。

他还有最后几件事情要求证,他行尸走肉一样开车直接奔往赤柱监狱,庄翌晨在那服刑。

他用了点关系才见到庄翌晨。监狱那边以为他有案情要问,单独给了他一间会客室,黎承睿再见到庄翌晨,发现他除了头发理得可笑,身上的囚服样式难看以外,这位洪门掌舵人气势丝毫不减,或许因为在监狱里需要震慑其他犯人,他看起来比在监狱外戾气更重。

但他一看到黎承睿就笑了,像个老熟人一样随随便便坐下,举起戴手铐的手打招呼:“黎sir,今天怎么这么难得来探我?”

黎承睿没有开口,只是看了看边上的警察,示意他出去。

警察客气地说:“黎督察,你有二十分钟,慢慢问,我们就在门外。”

黎承睿说:“谢谢。”

对方出去后,黎承睿从口袋掏出烟盒,推给庄翌晨,庄翌晨抽出一根,黎承睿半起身替他点了烟。庄翌晨深深吸了一口,笑着说:“真是不坐监不知道,现在连这种廉价烟都居然让我觉得味道好正。”

“你以后会习惯。”黎承睿淡淡地说。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庄翌晨好整以暇地瞥了他一眼,“我欠你人情,只要不是挖我老底,我不会拒绝回答。”

“我想请庄老大回忆一件事。”黎承睿半垂着头,平板无波地问,“两年多以前,你是不是委托席一桦帮了郑明修一个大忙?”

庄翌晨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只吸烟不说话。

“郑明修,弄死了一个男孩,你完全可以命人照洪门的方式处理尸体,为什么找席一桦?”黎承睿抬头盯着他。

庄翌晨缓缓吐出烟圈,仰头问:“你今天来的问题就是这件事?”

“是。”

“不让席一桦手上沾点血,我怎么信他?”庄翌晨淡淡一笑,“虽然他就算手上沾血了,我也不会信他。可我太了解这种装腔作势的伪君子了,他为了任务能在当时装得比我们还狠,但事情一过,这种事他会记一辈子,我就是要他记一辈子,阿修在地下就算变成灰,他席一桦也别想安安乐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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