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成性 第56章

作者:戒糖失败 标签: 近代现代

凌晨的繁华路段依旧热闹非凡,打扮光鲜亮丽的年轻人们出入着街边的酒吧和餐馆。

喝醉酒的林研和平日里大不相同,他摇摇晃晃地独自走着,走到一处人流不多的地方,他忽然停了下来,大声念出了那部电影里的台词:“oh captain,my captain。”

街上三三两两的人纷纷转过头,好奇地盯着他。

顾成阳连忙走过去拉住他的手,再一次被甩开,林研不耐烦地说:“我没醉,别烦我。”

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他用力抓了抓头发,直到那头发在路灯下变得凌乱不堪。

顾成阳看着他的身影,不知为何脑海里响起电影里的台词。

我步入丛林,因为我希望生活得有意义。并汲取生命中所有的精华,把非生命的一切都击溃。以免让我在生命终结时,却发现自己从未活过。

他慢吞吞地走在前面,顾成阳寸步不离地跟在他后头。放在平日里林研非常抗拒运动,能坐着绝不站着,能坐车就绝不走路,可喝醉酒的林研不一样。从这个商场回出租屋的路程并不短,等两人走出繁华路段,来到人烟稀少的旧城区,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那是他们最常路过的街区,此时两边的店铺早已门窗紧闭,街道上空无一人。

林研原本就不多的醉意在晚风中渐渐消逝,他走在前面,路灯下的影子拉得很长,又慢慢缩短,紧接着再变长,周而复始。

顾成阳一路盯着面前的影子,直到这团黑色的倒影不再发生变化,他抬头看见林研直直站立在某个路灯下,一动不动,在充斥着蝉鸣声的夜晚里显得格外孤独清冷。

“都是狗屁。”林研突然说。

“什么?”顾成阳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问,理想主义究竟有什么意义吗?”林研扭过头去看他,在明亮的路灯下整张脸都格外清晰,脸上的醉意也淡去了大半,“我以前觉得,只有死亡才能打破现实的绝望,你却说这个世界上有和死亡一样能够战胜绝望的东西,那就是理想。你当时向我描绘你理想中的世界,带我来到这座城市。现在却问这样的问题。”

林研笑了,有些许嘲讽的意味:“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当初信誓旦旦告诉我的一切和我们现在所坚持的东西都是狗屁。”

凌晨的街头异常安静,除他们之外只有皎洁的月亮挂在天边。

顾成阳没想到林研还会记得这件事。

他无法赞同,却又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他颓唐地用手搓了一把脸,说:“我会写下这个问题,是因为我这段时间状态不太好,没灵感,写不出好的歌词……好像感觉一切都有点力不从心。”

“我知道。”林研回头瞥了一眼路灯边上的地面,然后不嫌脏地在马路牙子上拉着顾成阳坐了下来。林研扯着他的衣袖,像是在若无其事地拉家常:“我们一起做音乐多久了,两年多?三年?”

顾成阳说:“三年零一个月。”

“这么久了啊。”林研感叹着。

“这么久却还没能做出一点成绩来,”顾成阳坦言了自己的忧虑,“老实说,这会让我觉得有些对不起你。”

在专辑的成绩不尽人意之后,顾成阳变得有些不太自信,甚至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去研究如今的音乐平台的榜单里那些热门说唱歌曲,研究完了以后,他照着模板写了那么一首歌,在落笔写完最后一个词,并且在脑海里想好这首歌的编排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如果他把这首歌给林研听,林研绝对会毫不犹豫把它扔进垃圾桶,并且把他骂一通。

那绝不是他想做的音乐。所以他撕掉了这一页稿纸,然后再下一页用圆珠笔重重写下了理想二字,他知道自己不该屈服于现实和金钱,但他也知道他们如今的生活不该这样一直下去。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所爱的人。爱是常觉亏欠,他可以庸碌拮据,但林研不可以。尤其是当他确认一段关系之后,他迫切地想证明自己拥有创造理想国的能力。可事实却总是事与愿违。

“对不起我?”林研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仿佛觉得不可思议,“你这话说得好像你做歌写词完全是为了我似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顾成阳连忙解释,“如果未来五年、十年我依旧是这个样子,永远无法登上更大的舞台的话。”

他沉默良久才开口道:“我无法想象这样的未来。同样我也担心你会不会对我失望。”

他想起一年前他们在城市广场用廉价的音响和麦克风唱歌,那个时候林研说他应该要站在更大的舞台上唱歌。

那时候他意气风发,对未来抱有诸多幻想,而如今却陷入了无止境的迷茫。

可林研却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秒,毫不犹豫地回答:“不会。”

他随手捡起地上一节树枝,拿着它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涂涂画画:“我知道我平时脾气不太好,不管是音乐上还是生活上我都没少骂过你。但是…我从来没有对你失望过,这是实话。”

顾成阳呼吸一滞,好像有一个沉重的鼓点在此时敲击了他的心脏。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听专辑里的歌,从头听到尾也挑不出任何毛病,我觉得它不仅仅是你,也是整个说唱界近三年最好的作品。”林研顿了顿,说,“现在这些歌没有什么反响,只能说明现在听众的审美还跟不上,况且专辑才发布了多久,两个月还不到吧?好的东西就算过去十年也不会被人遗忘,顾成阳,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也要对我有信心。”

顾成阳听完他说的话,恍然间那画在歌词本上犹如绳结般混乱交错的线条被通通解开了,他一直以来对未来的惶恐和焦虑在这浓郁的夜色中不复存在,转而变成了一种更加坚定而有力量的东西。

“你说得对。”顾成阳拾起脚边一颗石子,在地面上画下一个白色的正方形,他沉沉地呼了一口气,“是我太杞人忧天了。”

林研过去打死都想不到,他这样的人有一天会站在心灵导师的位置帮别人解心结。

一年多前林研因躁郁症躯体化最严重的时候,顾成阳寸步不离地陪伴他,瞻前又顾后。那时顾成阳写了一首歌叫做《帕罗西汀》,被收录进专辑里,引起了不少粉丝的共鸣。这首歌当时反响不大,却在很多年后爆火,与那个时代的年轻人产生碰撞,评论区甚至成了很多失眠患者的聚集地。

那个看似不靠谱的心理医生告诉他的话还算准确。因为擅长共情所以能写出引起人共鸣的歌词,可越是这样他的内心就越敏感,也容易陷入精神内耗。

林研拿出手机,从里面翻出一条条留言给顾成阳看,“这些歌的评论里面,有刚结束高考的,有因为抑郁而彻夜难眠的,还有从我们发布第一首歌就一直在关注的粉丝。你应该知道,这些歌只要能帮助到哪怕一个人,它的存在就是有价值的。”

顾成阳注视着屏幕上闪着的微光和那些来自四海八方的留言,心中忽然涌上了前所未有的暖意,来自那些素未谋面的人,也来自身边的那个人。

“理想本身是空洞的,是人赋予了它价值。无数人为它奋不顾身,赴汤蹈火,甚至愿意为它死去。可理想赐予人希望的前提是,它是因为人的存在才熠熠生辉。”

林研把手机放下,长叹一口气:“你不用担心我会离你而去,因为从一开始我们的理想就是同一个。你愿意为它奋不顾身,我也是一样的。”

他很少会说这么多话,说完话没有去看顾成阳的反应,而是望向空无一人的街道。像是月亮和路灯的光亮杂糅在一起都洒在了他的脸上,衬得整个人安静又柔和。

两个人静静地坐在路灯下,间或看见街道上驶过几辆车。林研拿出耳机给顾成阳听前段时间做的伴奏。

这首伴奏没有用到复杂的编曲,甚至没有用到鼓点,贯穿始终的只有一个音色并不明亮的钢琴,到间奏时响起的弦乐晦暗却并不恢宏,让顾成阳的脑中浮现出的是漫天灰尘的工地,混杂着汽车尾气的老旧街道,以及暗无天日潮湿发霉的出租屋和熠熠生辉的理想。

在昏暗的路灯下,顾成阳执笔写词,黑笔摩擦着纸张在夜色中沙沙作响。

那灵感犹如泉水般涌入脑海,顾成阳几乎一刻不停地将歌词写满了一整页纸。

林研拿起一根地上的树枝,扬起手,将它分叉的地方对准头顶的月亮,像是把整个月亮都收入囊中。

顾成阳把歌词写完后,跟着伴奏轻声唱出来,林研靠着他的肩膀,用树枝在地上敲起节奏,仔细听着他的歌词,为他调整修正每个段落。仿佛找到了他与顾成阳最初做音乐时的青涩与执着。

为了录下最初始的demo,顾成阳在路灯下唱了一遍又一遍,声音在空无一人的街道回荡盘旋。

在这个简陋的舞台上,只有月亮是他们的听众。

◇ 第70章 生日

天气一天天炎热起来,东大街那家琴行终于要倒闭了。

林研那天傍晚路过的时候看见琴行门口停着一辆大货车,那架钢琴被纸箱和塑料膜层层包裹,两个工人正小心翼翼地把钢琴搬上货运车。

冯程在离开C城前,准备把能带走的贵重乐器都打包带走,带不走的就放在店里骨折价卖掉。

周边的居民不知都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当晚店内涌满了人,挂在墙上的吉他、尤克里里、电子琴上都用显眼的标签贴着前所未有的便宜价格,乍一看让人以为是某个服装大卖场。

林研走到门口的时候冯程看见了他,还特地从人堆里挤出来和他打招呼。他把林研拉进店里让他随意选一样乐器带回去,林研没有像店里其他顾客那样,争先恐后地挑选贴着骨折价的乐器,反而是注意到角落的一把没人关注的口琴。

他毫不犹豫地挑选了它,没有别的原因,这是顾成阳唯一会的乐器。

虽然知道琴行倒闭造成的几十万亏损对于冯程来说无关痛痒,但林研没有白拿人好处的习惯,争执半天最后还是把该付的钱付了。

问及未来的去向,冯程说他可能会回首都,但大概率可能会出国留学,因为他忽然找到了自己人生的目标,想努力成为一个能开设音乐鉴赏课的老师。

那天他还兴致高昂地向林研讨要联系方式,林研拒绝了他,说萍水相逢,有缘自会再见。

拿着口琴从琴行里出来,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林研发现街对面不知何时开起了一家蛋糕店。在路灯边站了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个穿洛丽塔的女孩儿走到他边上递给他一张传单,是这家蛋糕店的宣传广告。女孩说自己是店员,让林研加她微信,订蛋糕可以优惠还能送货上门。

穿洛丽塔的女孩儿活泼可爱,宣传起来非常卖力:“咱家款式多多,给家人、爱人、男朋友女朋友,甚至宠物定生日蛋糕都可以哦!”

最终林研还是加了她的联系方式,因为莫名想到顾成阳的生日好像就在不久之后。

七月份的C城酷暑难耐,即便到了傍晚空气里也像是弥漫着滚烫的热气。

这段时间厂里特别繁忙,需要工作的日子里顾成阳常常加班到很晚才会回来。林研早已习惯了这种节奏。

他在路边摊打包了一份炒饭就回家了,回去的路上他盯着手上那张传单,对顾成阳的生日感到模糊。

先前聊天时顾成阳好像提起过自己生在七月份的尾巴,是狮子座。

可7月23号到月底,哪一天才是顾成阳的生日?那时候林研对这档子事完全漠不关心,顾成阳也从未庆祝过自己的生日。

现在想来,他和顾成阳认识这么久却连对方的生日都不知道,未免有些太过意不去,可如果直接开口问又显得过于刻意。

这个问题困扰了林研好多天,他上网一通搜索终于找到了方法。他执行力很强,当天就抓住机会趁着顾成阳去洗澡的功夫翻开了他的钱包。因为网上说身份证上肯定会有出生日期。

打开那个外皮磨损严重的旧皮夹,林研第一眼没见着身份证,反而意外看到了里面有一张他自己的照片。这张照片不知道是顾成阳什么时候拍下来的,是一张侧脸照,他坐在电脑前不知是在做歌还是玩游戏,身上的白色宽大短袖没好好穿,若隐若现还露出了白皙的锁骨。

根据彼时的穿着和照片的磨损来看,兴许是去年夏天。

可此时林研没有时间去管这个,他连忙拿出顾成阳的身份证,却发现上面的时间并不是七月末,甚至还不在狮子座的范围内。

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停止,顾成阳一边擦头一边从里面出来,看见林研表情复杂地拿着他的钱包,意识到他放里面的照片很有可能被看到了,立刻走到他面前,神情慌乱得像是做过坏事一样。

林研当下却没有追究照片的事,而是举着他的身份证,放在他面前与他真人比对,照片上的顾成阳还不到十七岁,那张脸还带着一股学校的书卷气,远比现在要青涩得多。

过了半晌,林研问他:“你这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不对吧?”

“啊?”顾成阳凑过去看,后知后觉才意识到,然后告诉林研,“嗯,大概是当初上户口的时候写错了时间。”

林研:“这还能写错时间?”

顾成阳说:“那时候挺正常的,我们那儿有父母为了让孩子早上学,身份证上写早两年的都有。”

意识到这个方法根本没办法知道顾成阳的生日,林研心里来气却无话可说,最后抬手往他肩膀上锤了一拳。

“?”顾成阳眨巴眼睛,没明白,“打我干什么。”

生怕顾成阳察觉到他的心思,林研二话不说立刻把自己那张的照片从钱包夹里抽出来,“照片没收,谁准你偷拍我照片打印出来放钱包里的。”

顾成阳顿时急了,擦头发的毛巾掉到了地上也不去管,连忙凑过来要抢,小声恳求道:“我没事的时候看看还不行吗?”

林研把照片举得很高:“什么年代了还搞睹物思人那一套,我又不是死了。”

“……哦。”

顾成阳神情复杂地瞅瞅林研,又瞅瞅他手上的照片,尽管他能很轻松地从林研手上抢过照片,但还是不敢妄动。他泄了气,湿漉漉的头发没精打采地垂在额头上,不时滴下几滴水珠。

林研看他的模样,特别像一只受了委屈的狗。

想到别的方法是在两天后,那天林研坐在电脑前修改音轨,顾成阳正拿着一盒用清水洗过的葡萄过来给他吃。

看到顾成阳过来,林研立刻关掉了音乐制作软件,转而打开了游戏界面。

“过来陪我玩游戏。”林研说。

顾成阳看着完全陌生的游戏界面,和那些花里胡哨的像素小人,颇有些犹豫:“我不会玩这个。”

“很简单的,我教你。”

在林研简单的介绍过后,顾成阳大致了解这是一款双人游戏,需要两人默契配合才能通关。顾成阳对自己的游戏水平心知肚明,因此他更犹豫了:“我要是拖你后腿怎么办?”

“让你玩你就玩。”

林研不耐烦地拍了下桌子,顾成阳立刻乖乖坐下了,他嘴里还咬着一颗葡萄,林研方才拍桌子吓得他还来不及嚼,就连忙像捣蒜似的点头,含混说:“好。”

玩游戏的第一步是注册名字,这游戏取名不能用中文,只能用英文字母和数字。顾成阳不知道给自己的像素小人取什么名字,瞥见林研给自己取的名字是:linyan0330

“你为什么在后面加上自己的生日?”顾成阳问他。

林研拿起一颗葡萄,回答他:“因为linyan被人注册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