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闻 第74章

作者:一颗杭白菜 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近代现代

那他收回刚才说应蔚闻恶意大的话。

因为没有比这更大更疯狂的恶意了,光是想到就让贺宇航严重生理不适。

真那样他感觉自己杀了应蔚闻都不为过。

贺宇航找了个理由把贺珣骗下了楼,说想吃他单位附近那家店烤的栗子饼,贺珣以前经常给他买了带回来,上两次去没找到路。

郝卉月怪他大冷天的折腾人,那店早搬走了,搬得离这儿远远的,还在不在都不知道,不过贺珣愿意出去走动她倒也乐见,就说一块去吧,顺便把明天的菜买了。

贺宇航在他俩出门的时候,特意递了件不常穿的外套给贺珣。

等人一走,他飞快把剩下几件外套的口袋里里外外挨个翻了一遍,却什么也没翻到。

贺宇航有些沮丧,眼前这张书桌有些年头了,从他小的时候就在,但凡稍微用点力都要担心它撑不撑得住,那样还不如直接跟贺珣摊牌了。

他试着拉了两下,又翻起贺珣留在桌上的笔记本,随着这一动作,一把小小的银色钥匙顺着纸页,从笔记本的夹层里掉了出来。

抽屉被拉开,入眼是一叠未动过的印有xx报社抬头的空白信纸,下面压着郝卉月口中贺珣在写的稿子,厚厚一摞,贺宇航没看,他把信纸掀开,果然在最底下发现了那支笔。

外观跟他丢的一模一样,他迫不及待地拧开,不出所料地在笔尖的位置找到了纵向刻着的HY两个字母。

所以究竟为什么会在贺珣这里?

还把被他摔坏的笔尖给修好了。

如果在这之前说是贺珣捡到的贺宇航可能还会信,但在他修好了它,并且将它锁起来不打算归还的时候,再多的无意也成了故意。

应蔚闻能一眼看出不同,应该是有除此之外别的记号在,贺宇航没注意到过的。

他躬身凑近了台灯,在笔身上仔细检查,一寸寸摸过去,不放过任何细节,终于让他在笔帽里面,边缘的位置上发现了异常。

如果没看错,那是同样的两个字母。

HX。

贺珣,贺宇航的第一反应。

他有些不敢相信,指尖在灯下反复转动着,也因此那两个字母变得越发清晰起来。

HX对应人名的话,那HY呢。

贺宇航觉得自己都没用到“想”这个过程,记忆里听到的那个名字就已经跳了进来。

胡方那天怎么说的,说那个人来不了,他来替他敬酒。

来不了是因为去世了吗。

身后传来脚步声,僵硬的身体来不及反应,笔被抽走,贺宇航随即转身,对上的却是郝卉月不可置信的脸。

“拿的什么,哪来的?”郝卉月眉头蹙起,朝贺宇航质问道。

见他不作声,她神色立刻变得有几分怪异,“问你话呢,贺宇航,这东西你哪来的?!”

郝卉月推开他,走到书桌前,一把将半开的抽屉整个拉了下来。

信纸四散,无声地掉在椅子上,地上,贺宇航脚边,他只要稍稍低头,哪怕看不全内容,也一眼能看到那上面,几乎每一页上都写着的“华祎亲启”四个字。

贺珣没有在写稿子,夜以继日在写的是给别人的信,写了厚厚一摞,数不清多少封。

贺宇航看向另外两个抽屉,毫不怀疑现在把它们打开,同样会有无数的信纸飞出来。

郝卉月抽出其中一叠飞快翻阅着,贺宇航看到她手在抖,他弯下腰,捡起其中一封,发现日期正好是昨天。

贺珣在信里没有提及任何人,从今日下了一场雨说起,聊他最近在看的一本书,有些感悟要跟人分享,于是一条条罗列,询问对方意见,言辞间还有些晦涩难懂,仿佛那是独属于他与收信人的交流方式。

结尾的地方他说回自己,说最近一段时间总感觉身体很累,时而沉重,时而又轻飘,医生给他积极的回复,并安慰他,但实际他并不恐惧,反而欣喜于他们之间的距离在一天天靠近。

明明没有一句出格的话,也没有任何突兀露骨的字眼,初读只觉得是朋友知己间的惺惺相惜,可深埋在一众感情宣泄和人生领悟文字中间的温柔缱绻,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这两人清白。

郝卉月朝后退了两步,贺宇航察觉到她肩膀细微的颤抖,他放下东西,扶她在椅子上坐下,郝卉月紧紧抓着他胳膊,哭声细碎溢出,“……这么多年他竟然还放不下。”

她是知道的,贺宇航恍然反应过来,否则以她的脾气,必定会更大声地质问,会立刻给贺珣打电话让他把事情说清楚,而不是坐在这里忍下委屈,连最基本的情绪发泄都竭力压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贺宇航蹲下身,看着她,问出心里的疑惑,“这人是谁?是我爸以前的同事吗,我爸为什么会给他写信,他们是什么关系?”

郝卉月没听他说话,她拿手盖在眼睛上,半晌一动不动,贺宇航尽力让自己还能有思考的理智,又问了一遍,“他是谁?”

他等郝卉月告诉他真相,可郝卉月始终没接他话,没多久她擦干眼泪,让贺宇航把东西都整理好放回去,别让贺珣发现,“我上来给你爸拿水杯的,他人还在楼下等着。”

眼看她起身要走,贺宇航一下没控制住,沉声道:“他都背叛你了,你就这样算了吗。”

“什么背叛,那人早死了,你爸他老来糊涂,你也跟着犯浑吗。”郝卉月同样冲起他来。

“死了又怎么样,死了他不也还记得。”这不是郝卉月不回答他问题的理由。

“那你想怎么做。”郝卉月反过来问他,“去提醒你爸说这人已经死了?他不知道吗。”

“……”

“还是你想让我现在去跟他提离婚?我们离婚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两个选择都不好,都不是贺宇航想要的,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只知道郝卉月没有否认,“这么说我爸他真的是同性恋,他跟那个叫华祎的在一起过?”

“写几封信互相送点不值钱的东西就算在一起?”郝卉月冷笑,“那你不妨去问问他,看他承不承认有这一段。”

“他白纸黑字写了那么多还用我问吗。”贺宇航从来不知道,他眼里一向雷厉果决的妈,居然也会用这样的理由来逃避问题。

就算他们当年没真的在一起,但谁能否认这个人在贺珣心里的分量呢。

比起应蔚闻其实是贺珣在外面的私生子,好像也没好到哪去,贺宇航突然有些想笑。

“你笑什么。”郝卉月被他的态度惹恼,倒水的时候差点烫到自己,“我问你,那支笔哪来的,是不是你给他的?我明明已经扔了,怎么还会到他手里?”

“扔了?”如果扔的是这支,郝卉月不会是现在这个反应,至少在扔之前她就会看到信,贺宇航想到刻字的顺序,明白了过来,“是另一支。”

这样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互相送的便宜东西。

“扔得好,扔得没错。”他笑,盯着郝卉月的一举一动,“你既然要扔,说明你也觉得这东西碍眼,那能告诉我你是什么角色吗,在里面,是受害者?受害者为什么要帮他说话?”

“我什么也不是,当年所有决定,包括我们结婚,生下你,一起走到现在,都是我和你爸一起做下的,他是什么不是什么轮不到你来说,你过好你自己的。”

“所以你什么都知道,结婚前就知道,还是他出轨的时候才知道?”

贺宇航觉得这问题已经不用问了,郝卉月都说了,他和贺珣共同的决定,那就是结婚前,即便这样他们也还是结婚了,贺珣在婚后的几年里遇到了华祎,但又是他们共同的决定,他没跟华祎在一起,并在后来生下了贺宇航。

贺宇航在质问她,他以为郝卉月会暴跳如雷,再不济也会骂他两句,但她却只是拧杯盖的时候用力了点,然后背转过身,说这是她和贺珣之间的事,让贺宇航没事早点回去上班。

她的情绪看似在崩溃边缘,但出门前还是冷静下来,收拾好了自己,“你要想让他多活几年,就别去问他,这件事到此为止,明白了吗。”

白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被惊扰,如同是活了般迎风而起,将贺宇航困在往事织就的巨大牢笼里,他一动不动,全身血液如同凝固了般,叫他每根神经都在感受极端静止下,微弱呼吸带来的剧烈痛意。

到这时候他还觉得是自己异想天开了,怎么可能呢,应蔚闻一直在说的,那个给他童年带来无数创伤的同性恋父亲,当年跟贺珣有过一段?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巧的事。

应蔚闻不知道吗?

不,他只是没告诉贺宇航。

是故意瞒着他,怕他接受不了事实?

贺宇航一边否定自己,一边又不愿意去想那个最接近的答案,应蔚闻当年那样认真地问过他,同性恋会遗传吗,他怎么说的来着,好像说了会,那他现在这样算什么,现身说法?

他慢慢坐了下来,尽可能地折叠身体,妄图缓解痛苦,可他手在抖,即便抓着头发也抖到停不下来,他想难怪应蔚闻会在金柏帆的事上对他网开一面,因为那根本不是他的目的。

他是冲着让贺宇航“被遗传”来的,所以即便不喜欢,也要“千方百计”地留在身边。

华祎当年对贺珣有恨吗,在贺珣做下划清界限的决定的时候,有的话,那眼前就是一场迟来的借他人之手的报复。

他和应蔚闻,谁都没有摆脱命运。

而他毫无疑问地,成了最低等的猎物,成了这一场荒唐事里,唯一被动的牺牲品。

第79章 有【P】

【应蔚闻, 我以前夸过你名字好听吗?】

【没有。】应蔚闻回他,【是要现在夸吗?】

【你有个不错的姓。】贺宇航说:【你要是跟着你爸姓华,叫华蔚闻, 就没那种感觉了。】

应蔚闻的电话下一秒打了过来,贺宇航接起, 听到他问:“你知道什么了?”

“你觉得呢。”贺宇航笑, “把那支笔给我的时候,想过会有这一天的吧。”

应蔚闻沉默了。

贺宇航以为他会很爽快地说想过,日思夜想,满怀期待,可他居然沉默了。

如果要他准确形容那是种什么感觉, 大概是绵里藏针吧, 应蔚闻的心思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初听只觉得温柔,一遍遍叫进去了, 会发现就连笔画里都透着不见底的凉意。

“怎么不说话了?这问题这么叫你难回答吗。”

“你现在是在开车?”应蔚闻从背景音里听出了什么,“那等合适的时候我们再聊……”

“就这样聊。”贺宇航需要在说这些的时候,让他有必须要转移注意力的事情, 否则又会是新一轮的, 像在书房里时那样, 整个人坠在无法自控的沼泽里越陷越深。

“放心, 出车祸死了怪不到你头上。”

应蔚闻把电话挂了。

“操。”贺宇航猛地朝方向盘上砸了拳, 他又开了会,把车停在路边,给应蔚闻打过去,叫应蔚闻听到他从车上下来的声音。

此时已经是夜里九点多,路上空无一人, 贺宇航不知道自己在哪,街道两边低矮的民房黑暗里延伸出一排模糊的轮廓,他朝前走,避开偶尔经过的车辆,最终停在一幢无人居住的小楼前,背光的墙面破旧斑驳,将他的身影完全笼罩。

电话一直通着,起初他贴在耳边,走得久了放下来,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应该是他情绪最激烈的时候,郝卉月都在他面前哭了,可因为有贺珣的事在先,让他没“来得及”顾及自己。

到这会面对应蔚闻,完完全全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那种被欺瞒、伤害的委屈才真正在贺宇航心里爆发开来,千军万马哽在喉咙口,同他吞咽的本能作对。

“那支笔是你爸留给你的,它还是一对,另一支很多年前被我妈扔了。”贺宇航声音微微发哑,“你什么都知道,所以你故意接近我,觉得同性恋的恶疾,至少我也该被沾染上。”

“是这样吗,我猜得没错吧。”贺宇航耐心等了一会,“又不说话,都这时候了,不承认有意思吗,还是你想说你其实也不知道,可你也一点都不惊讶呢。”

应蔚闻在医院里陪他妈妈,贺宇航不可能选在这个时候去找他当面对峙,所以这些话只能留到电话里说,这样也好,面对面的话,他完全有可能因为情绪失控而把局面搞得很难看。

“我给过你机会。”应蔚闻声音压得很低,“好几次我都想放过你,偏偏你自己找上门来。”

小卖部里是,面馆是,学校也是,多的是贺宇航主动,所以他这话一点不假,应蔚闻给他留了余地的,尤其现在回过头来细想,他一直都很为自己考虑,就连这会都担心他会不会因为情绪激动而在路上撞死。

“是,你是给过,可挡不住我不要脸,对你死缠烂打,一直都是。”贺宇航笑,“你要这样说,我就不怪你了。”

“本来我也不能怎么怪你。”他望向远处不断虚化的灯影,喃喃自语一般,“谁叫我喜欢你呢,应蔚闻,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换个人来,随便谁,这出戏等不到开场就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