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寻秋野
白落枫回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阮千突然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她脸色阴沉,杀气腾腾地,白落枫吓了一跳。
她掠过白落枫,两手撑住供台,用力一跃,从上面翻了过去。
供台上的贡品噼里啪啦洒了一地。
众人惊叫,李城肆最为惊恐:“你干什么呢!”
阮千置之不理。
她一脚踹翻摆满灵位的供台,走到菩萨面前,抓住盖着菩萨的白布,狠狠一扯。
白布被从中上方撕裂开来。一声撕拉响声,白布被轻而易举地撕成两半,阮千手中的这一半就如同自尽的白绫一般,从房梁上飘飘而落。
白绫之后,一片虚无。
一片空空荡荡。
什么都没有。莲花座上,空无一物。
众人立即瞳孔一缩,庙外的野风高过了他们此刻停滞住的呼吸。
“白落枫,”阮千头也不回道,“手电筒。”
白落枫把揣在冲锋衣外套兜里的高射程手电筒扔给了她。
阮千随手接住,往里走了几大步,打开手电筒就往头顶一照。
支撑着那些白布的,竟然是几个钉在寺庙上方的木板。
阮千收起手电筒,回过身来:“被骗了,根本没有菩萨。”
“这……”
众人的脸色登时青的青白的白。
阮千把手电筒扔给白落枫,还给了他,说:“庙会是假的,就是个噱头,他们根本不信菩萨。”
白落枫不说话了,他低头望着那些被阮千踹得散落一地的灵位,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白落枫立刻回头,包也不拿,直接往寺庙外疾步走去,道:“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
“去找他一趟。”白落枫急匆匆地道。
“站住!”
略显苍老的声音突然声嘶力竭地向他喊。
白落枫停住了脚步。
他听到了刺啦一声,就像是什么带刃的东西划过了皮革。
他听到李城肆粗重起来的呼吸声,和向他走过来的声音。
李城肆本就在人群的最后端。他一向没什么存在感,怕丢命,也不怎么说话,更不积极参与游戏,就尾随着大部队走。
白落枫此刻刚要出门,一只脚都踩在了门槛上,李城肆反倒是离他最近的。
白落枫听到了众人猛地吸了口气,张孟屹更是条件反射地喊了句“别动”。
白落枫大概猜出发生什么了。
果不其然,三十余年的警察生涯让张孟屹继续条件反射:“把刀放下!”
李城肆喊:“不放!”
喊完张孟屹,他又朝着白落枫:“你转过来!白落枫!”
白落枫服了。
他收回踩着门槛的脚,举起双手,回头朝向李城肆。
李城肆两手举着一把短刀,刀尖闪着寒光,正颤颤悠悠地对着白落枫的鼻尖。
李城肆是农民工,老实本分了一辈子,估计就没干过这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哆嗦着,两只手跟抖筛糠似的。
“我……我,不想,杀你,”他哆哆嗦嗦地说,“但现在……现在,只有这一条路了。”
“白落枫……我……”
几人想压制住李城肆,作势要冲上去。张孟屹伸出手,把他们拦了下来。
他向几人摇摇头,嘘了一声。
“……我,我有两个女娃。”李城肆说,“我穷……我是,我是农村出来的,我想让,我两个姑娘,上城里的学校,跟,跟城里的娃一起……念书。”
“我两个女娃……听话,学习也好。可是……可是我一个女娃,那天来给我送饭,结果一脚踩空……从建筑工地的七楼……摔下去了。”
“你知道,那什么滋味儿。”
李城肆声音发抖,两只眼睛被脸上的情绪挤出绝望,“也有人在你面前死过……你知道的,她……她都摔成肉酱了……我好好的女娃……”
众人沉默,想上去拦的人被他这段往事说得木在原地,不知所措。
李城肆通红的眼里挤出两行老泪来。这段往事太令人伤心,他嘴巴都抽搐起来,看起来又哭又笑的。
“我……我,我后来,知道,是我工友忘了跟她说,那个地方板子撤了,她着急找我,才跑空了……我老婆哭得住院了,另一个女娃,因为这事儿被同学欺负,也抑郁症了……”
“我全家……我全家都塌了!”
“白落枫!!”
“我知道得靠自己,我当然知道这儿得靠我自己,可我自己靠不住!”他歇斯底里地喊起来,“你有底牌,你明明能放我们所有人出去,你凭什么不用他!”
白落枫淡淡道:“你女儿关我什么事。”
李城肆愣住。
他难以置信:“你说什么?你,你再说一遍?”
白落枫还真就重新说了一遍:“我说,你女儿关我什么事。”
李城肆气炸了:“你说什么!?你要、你要见死不救!?”
“是我把她推下去的?还是是我让她去给你送饭的?还是说,是我明知道工地有安全隐患,小女孩上去不安全,却还是让她进去了的?”
“她死的时候,难道我在场?我是原因之一?”
李城肆哑口无言:“你、我,这……”
“都不是,对吧。”
白落枫站在原地举着自己的双手,一动不动地继续平静道,“你很惨,那又怎么样?我也很惨,我这辈子没从轮椅上下来过,现在心脏里还有支架。我男朋友在这里被人当狗一样圈着,你现在还要把他当成过关的工具。我救你女儿,谁救我男朋友?”
“我没有……”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我没有!把嘴闭上!!”
李城肆大喊大叫,眼瞅着他激动得五官都要扭曲到分家了,白落枫只好把手举得更高了一点,应了几句好好好,沉默了下来。
李城肆气喘吁吁,朝他举着刀道:“听好了……我不管,反正……你,你一定要救我女儿!”
“我不想杀你,白落枫……我不会杀你,你跟我来!我……我们去老王家。”
白落枫立刻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哦,”白落枫说,“你想拿那把刀指着我的脖子,逼他放我们走,是吗?”
李城肆用力点了点头。
“只有这一条路了,”李城肆说,“我们……只有这一条路了。老王是做纸人的人……这村子怎么回事,他一定知道,只要威胁他……他就能放我们走!你跟我来……我不想杀你,但你要是现在不跟我来,我现在就捅了你!”
白落枫没有吭声。
他望着李城肆的眼睛,他看到那里面有要吃人一样的光。
比鬼都要吓人。
白落枫突然笑出了声。
他突然明白了,列车长是什么用意。
“原来如此。”他说,“原来如此,你……”
话音未落,苏茶突然一声尖叫。
白落枫一哆嗦,啧了一声:“吓我一跳,干什么!”
他转头一看,才发现众人的表情都十分惊恐,缩成一团,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俩。
一个人突然这样尚且有病,一群人都这样,这就不得不让白落枫怀疑有病的是自己了。
他迷茫地眨眨眼:“你们干什么?”
“背后!白落枫!”张孟屹指着他后面,“纸人!”
“?”
白落枫莫名其妙,回头一看,一个纸人就站在他背后。
白落枫一回头,就和纸人鼻尖对上了鼻尖。
那是一个几乎能亲上的距离,白落枫甚至和他对上了眼。
一瞬间,白落枫心脏骤停。
李城肆大叫出声,一屁股坐到地上,刀子也啪地从发抖的手上掉了下来。
白落枫听到一声闷闷的窃笑。
只听咔咔两声,纸人的脖子突然往旁一歪,发出颈骨在嘎嘣脆的声音。
接着,纸人朝着白落枫张开了嘴,那竟然是一张血盆大口。
只要一口咬下去,白落枫必定尸首分家。
白落枫眼疾手快,立刻蹲了下去,纸人没咬住他。
他往旁一个翻滚,抓住李城肆掉在地上的刀。纸人笨重地朝他张着血盆大口走来,白落枫拿着刀冲上去,一刀捅进对方心口上,之后手一转,重心稳住,握着刀向下一个直线,就嘶啦劈了下去。
纸人身上竟鲜血飞溅,李城肆尖声惨叫。
白落枫松开刀,抬身伸出手,顶着喷溅的鲜血,拉住纸人被刀捅出的两片纸的缺口,当场将它撕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