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生姜太郎
俞昼的唇角被沈惊的齿尖划破,渗出了一丝血。
他用指腹揩掉鲜血,温和地问:“沈惊,怎么了?”
那抹血让他的唇角变得鲜红,与他漆黑的瞳孔形成了强烈反差,冷峻得像是书里居住在古堡中的贵族。
沈惊伸出左手,撩起衣袖,露出一条伶仃的手臂。
“冷不冷?”俞昼朝沈惊走近一步。
“哥哥,你别过来!”沈惊制止他,“你先别过来。”
他会被他哥哥蛊惑的,他的脑子本来就不聪明。
凛冽的寒风从俞昼身后呼啸着刮过,而他脸上的笑容却如春风般温煦:“沈惊,别闹脾气了。如果你是因为今晚的事情和我生气,我向你道歉。我承认,我是故意这么做的,你和阿亭相处得很愉快,我很嫉妒。”
“嫉妒?”沈惊轻蹙眉心,“哥哥,你有什么可嫉妒的,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司亭,我和他根本——”
不对,俞昼在转移话题。
俞昼太聪明了,偏离主题的手段太高明了,轻而易举就把沈惊带跑了。
“哥哥,你看我的手。”
沈惊让俞昼看他手腕上那个狼狈的伤痕,小时候就被烙下了无数个烟疤,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丑陋不堪。
除了陈年的疤痕,那上面还遍布着掐痕和咬痕,沈惊对自己下手从来都很重,他时常觉得身体越痛,心里就越爽。
“这样也算是正常人吗?”沈惊抿了抿嘴唇,把自己最不堪的想法向俞昼袒露,“正常人会这样吗?”
“沈惊,这没什么,我也有。”
俞昼的笑容仿佛焊在了脸上,他同样向沈惊伸出一只手,解开袖扣,挽起衣袖,摘下手串。
他的手腕上也有疤,一道蜿蜒的刀疤,像是完美的艺术品上出现的一道瑕疵。
“第一刀是我妈妈割的,”俞昼声音平静,语调毫无起伏,“后来疤痕淡了,我又往上面补过,一共四刀。我也不正常吗?”
沈惊心脏抽痛,他按着心口:“哥哥,我们都有问题,我们一起去看病,好吗?”
“沈惊,我们没有问题。”俞昼的眼眸古井无波,细看却会发现幽幽井底正在酝酿着深不见底的漩涡,“你的小狗被扔掉,你被同学们嘲笑,你无家可归所以只能在垃圾桶边过夜,你为了不被侵犯所以随身携带砖块,这些都是你的问题吗?”
沈惊垂下头,他又忍不住掐手腕了,委屈地说:“不是的,哥哥,不是我的错。”
俞昼的一番话唤起了沈惊记忆里那些难堪的画面,他掐手腕的力气加大,脸上也随之浮起阴郁的冷笑。
他嗓音尖利:“哥哥,我爸爸很该死,那些人都该死!我想回下风,我拿着板砖打他们的头,挨个打过去,把他们全部都打得头破血流,再把他们拖到垃圾桶旁边叠在一起,让脏水留在他们身上,再把他们的手腕当成烟灰缸,给他们胸前挂一个牌子,用大红色油漆写‘脏东西’三个大大的字!”
说着说着,沈惊发出阴恻恻的笑声,仿佛他幻想中的这一幕已经实现了。
俞昼说:“沈惊,所以不正常的不是我们,是他们。”
沈惊被刺激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他又是想哭又是想笑,面部肌肉失控地抽搐。
俞昼朝他伸出手:“沈惊,你说过的,只有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对吗?”
对啊,只有俞昼知道。
沈惊看见俞昼手腕上的疤,丑死了,和他的一样。
俞昼说:“你乖。”
沈惊脸颊一热,眼泪不受控制地掉出眼眶。
他伸出手,要去牵住俞昼。
指尖相接的前一秒,沈惊的手调转了方向,他抬起手,狠狠地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俞昼蹙眉:“沈惊!”
沈惊抹掉眼泪:“哥哥,我们真的应该去看医生。这样,如果你不接受,我先去看病好吗?我先好起来,然后我就可以帮你......”
如果他好起来,他会知道怎么去爱人,他不会让俞昼再像现在这样患得患失。
俞昼静静看着沈惊,沉默了很久才说:“沈惊,不要,好吗?”
沈惊不能离开属于他们的这个世界,他不想再剩自己一个人,就像那个地下室,了无生趣。
沈惊摇头:“哥哥,我要去看病,我要看心理医生,我想好起来,我想变得和我的同学们一样,想交很多朋友,我也想有很好的人缘,被很多人喜欢。”
他在发抖,但是眼神很坚定。
沈惊转身要进屋:“哥哥,很晚了,我们先休息吧。”
俞昼的脸色却“唰”一下变得惨白,他右手抓着左心口,难以支撑身体重量一般,缓慢地蹲了下去。
沈惊喊道:“哥哥!”
他冲上去搀着俞昼,声音里带着浓烈的哭腔:“哥哥,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啊?我带你去医院吧,你不要这样好吗,我们有病就要去看病的,你别这样吓我好吗?”
俞昼偏头,鼻尖轻轻擦过沈惊的鬓角:“沈惊,我没事,我只是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有点头晕。”
“那我给你煮面吃,”沈惊眼圈红了,“哥哥,吃面好吗?”
“好,”俞昼说,“沈惊煮面,我吃面。”
沈惊搀着俞昼进屋,俞昼把一部分的身体重量压在了沈惊身上,沈惊的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哥哥,”沈惊说,“我是认真的,我要去看医生,你......”
余光瞥见俞昼蹙起的眉峰,沈惊噤声。
算了,虽然他不知道俞昼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但是俞昼显然不爱听,那他就不在俞昼面前提了。
他不和俞昼吵架,如果俞昼不要他了怎么办,他会像个脏东西那样被俞昼丢掉的。
回到了温暖的屋子里,俞昼问:“还生气吗?”
沈惊在厨房烧水煮方便面:“哥哥,如果你继续气我,那我就会——”
他拿着泡面桶扭头,瞧见俞昼双手环胸,倚在玻璃门边看着他:“嗯?”
怎么长得啊,这么帅。
沈惊吸了吸鼻子:“那我就会变得气鼓鼓。”
滚烫的开水冲进泡面桶,香气四溢。
俞昼低笑出声,沈惊也笑,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沈惊又轻飘飘地翻过了这一页,就像他常常为了遮掉旧的伤疤,就在上面添一道新的伤疤。
“哥哥,”沈惊把泡面端到俞昼面前,“我是一个很乖很乖的沈惊。”
俞昼接过泡面:“谢谢沈惊。”
沈惊去了一趟洗手间,他看着镜子里面的人,笑容满面,但是像个假人。
·
很快就迎来了春节,俞家的春节没什么节日氛围,还是那样冷冰冰的。
还没出正月就要开学了,寒假统共就只有二十多天,一眨眼就过完了。
沈惊这个假期没怎么出门,他查了很多关于心理治疗这方面的资料,查着查着就感觉自己没救了,要被抓到精神病院关起来了。
网上有个诊疗师,沈惊给他打电话,那诊疗师给沈惊一通分析,把沈惊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最后,诊疗师让沈惊先给他打三万块钱的治疗规划费,沈惊瞬间清醒了,妈的,遇到骗子了。
骗他的感情可以,骗他的钱绝不可能。
沈惊琢磨着还是得去正规医院治疗才行,俞昼不愿意他去,他得找个人帮忙。
三月初发生了一件大事,俞守泽宣布退出俞氏管理层,他要出国定居。
第100章
俞家父子这场不动声色的争斗中,到底是俞昼赢了。
沈惊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大腿上放着一台电脑,他在刷论坛。
论坛上边好多人在讨论这件事,都在说儿子干倒老子,俞家少爷雷厉风行、手腕强硬,俞氏要变天喽。
沈惊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偷笑,妈呀,俞昼真厉害,太牛|逼了。
他找了俞昼当男朋友,他更牛|逼。
帖子往下翻着翻着就不对劲了,有人推测俞昼是天煞孤星转世,克死亲妈在前,又把亲爸克出了权力中心;还有人说俞昼看面相就很不好,天庭烧阴火,是投胎来报仇的厉鬼。
沈惊看得津津有味,就当看故事了。
俞守泽从楼上下来,乔潇潇跟在他身后。
赵管家站在门口说:“先生,车已经准备好了。”
沈惊从沙发上站起身,礼貌地说:“俞叔叔,您要出发了吗?”
俞守泽点头,和蔼地看着沈惊,说道:“沈惊,来家里多久了?快一年了?”
沈惊笑容乖巧灿烂:“已经十一个月了,俞叔叔,还有一个月就满一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俞守泽缓步下楼,走到沈惊身前,拍了拍沈惊的肩膀,“沈惊,我在这栋房子里住了将近三十年,还是很有感情的。以后啊,这里就留给你和小昼了,把这里打理好。”
“俞叔叔,”沈惊满面感伤地垂下头,假惺惺地说,“您只是暂时出国度假了,又不是不回来了,这里永远都是您的家呀。”
这老登,不回来才好呢,赶紧去污染洋人的空气。
俞守泽笑笑:“对了,小昼呢?一天没见他。爸爸要走了,他也不出来送送?”
沈惊挠挠头,不知道啊。
他一觉睡到大中午,醒来就没看见俞昼,给俞昼发消息也没回。
“可能是公司有事吧,”沈惊说,“俞叔叔没事的,您这么大的人了,不用送。”
俞守泽开怀大笑:“走了走了。”
走到门边,他停下脚步,转身,缓缓环视这间他居住了三十年的别墅,目光里满是留恋。
认识俞守泽这么久,这是沈惊第一次在他眼睛里看到一丝还算真实的情绪。
最后,俞守泽的目光定格在客厅电视墙上挂的那幅画上,蝴蝶振翅欲飞,却被永远困在了画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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