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需要保护的人
初春天地暖早就关掉，哪怕隔着地毯坐久也会凉。
夜已经很深很深，客厅一片死寂，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轻响两声，三五名眼熟的黑衣保镖上楼，搬走这个家中所有可以通讯的电子设备，囊括计算机游戏机，以及尹橙的手机。
别墅前院大门、后院大门开始24小时轮流值守。
柯阿姨走进客厅，抚摸尹橙发心：“好孩子，休息吧。”
半晌，尹橙抬起头来，露出一双肿到不成样的眼睛，“阿姨，你支持我吗。”
“刚刚听了一点。”柯阿姨慢声细语地说，“听爸爸妈妈的话吧。”
尹橙很慢很慢地眨了下眼睛，姿势僵硬地从地上爬起来，拖着一瘸一拐的腿上楼，回到房间到阳台一看，寂寂院落内，两名保镖已然站在雕花大门旁。
转身回到卧室，现在甚至没有手机给楚子攸报平安，尹橙睡不着，去洗澡放水，站在浴缸旁呆呆不动，蒸腾弥漫的热气让他发梢睫毛染上一片濡湿，哭得次数多了，眼泪变得异常滚烫，一颗、两颗、三颗落在浴缸水面。
小小的，连水花都无法溅起，泛起微末的涟漪后消失殆尽。
等到水满溢出淅淅沥沥滴到脚背，他回神清醒，宛若提线木偶般脱掉衣服跨进，浑浑噩噩地泡完出来，行尸走肉地栽进床里，头发也没吹，湿湿地裹进被子里。
暂时找不到应对方式，然而可怕的是生物钟催人醒。
早晨七点半，明媚生机的阳光洒满大地。
尹橙下楼吃早饭，尹向士在厨房和柯阿姨交代煮什么粥，还有准备吃药喝的水。
尹橙默默听着，去到孟姝元和尹向士的卧室，卧室采光极好，两扇推拉门大大敞着，和煦的微风诺大的露台吹进。
孟姝元阖着眼睛，半躺在大床上，听到脚步虚弱地说：“向士，别准备了，我吃不下。”
按照惯例，孟姝元几乎9、10点才会起床，因为美容觉比任何护肤品都有效，起床吃的东西非常细致，是燕窝鱼胶等美容养颜的滋补品，还要健身运动，总之绝对不是现在这样脸色苍白，说话有气无力，发丝凌乱地躺在床上。
久久没等到回复，孟姝元睁开眼睛看来，尹橙赶紧跑到床边趴着。
“都肿成单眼皮了，让阿姨拿冰袋敷一敷。”孟姝元摸着尹橙脸颊，“爸爸说早上吃粥，你去帮妈妈吃点吧，冰袋别忘记裹上毛巾。”
“对不起。”尹橙把脸埋进她手心，“对不起......”
“没事。”孟姝元温声说，“这件事到此为止就好，别担心，一切有我跟爸爸。”
她已经病了，却还要说别担心一切有我们，她和尹向士从头到尾没有一句责怪，尹橙愧疚万分，也还是要争取，他不会放弃。
“楚子攸一定会对我好的。”尹橙竭力证明，“我也一定不会变心的，可不可以让我们在一起。”
孟姝元红了眼睛，却说不可以。
尹向士端着药和粥进来：“出去，让你妈妈好好休息。”
尹橙不能再说其他，接下来一整天尹向士没出门，在家里陪孟姝元，尹橙屡次尝试出门，次次都被保镖拦下，而且一点面子都不给。
没办法，尹橙回到房间，一直在阳台眺望小区入口，可惜看不太清楚，小区绿植覆盖率高达70%，新抽芽的银杏树叶挡住大半部分入口，只能看见进出车辆尾灯。
怀揣着最后的希望，尹橙一直在等楚子攸，楚子攸口才很好，他说一定比自己管用。
就这样等啊等，上午过去了，太阳晒得尹橙脸颊发红，额头冒汗。
楚子攸没有来。
肯定是上午办出院所以没时间，尹橙安慰自己，不吃不喝等到下午，他开始急躁，想用柯阿姨手机打电话，柯阿姨被打过招呼，说什么都不借。
暮色四合，楚子攸还是没有来。
尹橙明白了，不是楚子攸不来，是尹向士不想见，所以楚子攸根本进不来。
一天过去，尹橙消沉不少，憔悴不足形容，眼白全是红血丝。
前一晚还能因为心力交瘁很累自主入睡，这一夜步入难熬的阶段，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想楚子攸现在是不是很难受，会不会楚宗宪又被叫回家打......
熬到天亮，四位老人来了。
尹橙意识到，这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风一般地冲下楼。
第42章 到此为止
家中不复往日欢乐气氛, 一反常态的凝重。
热茶在客厅茶几冒着袅袅白汽，孟姝元拖着病体，披了床小毛毯靠在软垫沙发里, 尹向士揽着她的肩膀陪在一旁, 尹橙坐在他俩旁边, 正对面大沙发坐着四位老人。
“要不是楚家那小子找到我这里来。”孟老爷子沉声道, “这么大的事你们打算瞒多久？”
尹橙浑身一僵，尹向士不见楚子攸，楚子攸竟然找他姥爷，就像自己当初对楚宗宪放狠话一样，楚子攸一语成谶。
他们发生了什么、交谈了什么？
尹橙不吭声，局势不明朗之前观察每个人的态度, 辨清之后再做决定。
这是楚子攸教给他的，他学得很好。
“爸。”尹向士头疼地解释，“没提是因为我跟姝元能处理，你们年纪大就不要管了。”
“遇到问题妥善解决。”孟老爷子说, “不同意就把不同意的理由原原本本告诉楚子攸, 两人好聚好散, 一味冷处理，难道你想给陶儿埋祸事的种子？”
原来......四位老人不是来表态，他们早就有了定论，只是来批评尹向士处理这件事不对的方式。
尹老爷子说：“不管如何你代表咱们家去做出决定, 好好沟通，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你是长辈，先开口是最好的局面。”
骤夜之间发生这么大的事，尹向士怒火实在难消。
尹橙忍不住了：“你们不支持我吗？”
尹老爷子到底心疼孙子, 哀叹不已：“楚子攸千不该万不该......他要真对你好，首先应该取得我们同意，再跟你......他把你带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啊！”
“楚家人没一个好东西。”孟老爷子冷哼，“做事不为他人考虑全凭自己心意，想要的一定要得到，不同意按着头都要让人同意，你们才接触短短3个月！”
“楚砚初当年跟我当同事就是那个样子，生了个一模一样的好儿子楚宗宪，代代相传，没想到孙子楚子攸也不遑多让。”
“手腕对外人.硬就罢了，怎么能对我们家......都相识多少年了......唉......”尹老爷子不住摇头，对尹向士说，“今天去把事情处理好，昨天我跟老孟虽然对他讲清楚了其中利害关系，我们当姥爷的终归不是你们当父母的，你们自己再去解释清楚，至于陶儿以后怎么生活，咱们再商量。”
不过问、不征求意见，一切就安排得明明白白？
尹橙唰地站起：“我不答应！”他跑到奶奶和姥姥身边，恳求的目光溢于言表，奶奶老泪纵横地拉过他的手，“陶陶，以后做事情要考虑后果知道么。”
姥姥欲言又止，半晌小声问，“有没有受过伤？”
这都什么跟什么！尹橙崩溃，看看姥爷爷爷，又看看孟姝元和尹向士。
“求你们别这样，楚子攸对我很好，楚子攸......”
他不断细数楚子攸所有优秀良好的质量。
“他很照顾我，教我管理公司，教我为人处事，就算一开始我很烦他也没有嫌弃我，乱传性取向他没有生气，生病的时候还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楚子攸不会变心的，我也不会变心的，他不会觊觎财产，他那么有钱能力又那么强，那么优秀什么都懂......”
“就算分开他也不会报复我，而且我们不会分开啊.......”
客厅一片死寂，六个人全部沉默地看着他。
“你们非说他强势，楚子攸是强势，可是他也有柔情的一面，在拉萨抛弃利益都要做利民的好事，还给天使之家捐赠了那么多物资，他的朋友也很喜欢我，很祝福我们......”
“求求你，爷爷。”他拉扯尹老爷子的手，“你之前夸过他的啊。”
尹老爷不言不语，尹橙急躁不已，又去求孟老爷子，抱着孟老爷子的腿，“你也夸过他，他那么好你们都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让我们在一起啊！！”
“因为你没有兄弟姐妹。”孟老爷子说，“我们百年后你就是一个人，你才23岁，而我和你奶奶，你姥姥姥爷，我们已经八十多了，我们还能活几年？你父母五十多岁，他们还能陪你多少年？！”
“将来的路只有你的结婚......你的伴侣陪你走完余生，找对象，哪怕对方经济条件差一些也无所谓，就像你爸爸说的，最好找一个依附你生活的人。”
“我们从未对你讲过这些话，今天就彻底把话讲明白。”
“你还小，不懂得人心险恶，往后家大业大你孤身一人，现在之所以没人找你麻烦那是因为我们还在，等我们都走了还是这样风平浪静的情形吗？所以你爸爸着急，想你尽快接手集团，像楚子攸这样强势的人，往后对你来说就是最大的威胁！”
“现在这个社会，多少人打着爱情的名义其实只爱自己。”
“未来你会面对多少诱惑，楚子攸会面对多少诱惑，你也就算了，认死理一根筋，偏偏楚子攸他……如今都没人能限制他，以后更不用提。”
“姝元昨晚还在考虑你们的感情，依我看这份感情忽略不计。”
“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让我们把你交托给一个才认识四个月、不考虑你的未来，个人能力、性格那么强势的外人，我们怎么会放心？”
“楚子攸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坏！”尹橙疯了，“就算是婚姻关系也不是那么牢固，就算是男女在一起也会分开，就算有了结婚证也会撕破脸皮，谁也不能替谁保证未来......”
“正是因为这个道理。”尹老爷子说，“所以我们没有像其他家庭那样早早为你安排门当户对的女孩子，你爸爸为什么要让你学习管理公司，就是在为这些事情做准备，你还没有学会承担、没有责任心，现在娶妻生子也是祸害别人，结婚当然有可能分开，可是还有一层最低底线的法律保障着婚姻合法平等的关系，社会关系分割、财产分割......你跟楚子攸在一起，你吃苦受委屈，谁能帮你？再说他这样绝情狠心的人，能跟父母断绝关系，往后也能跟你断绝关系，我们万万不敢把你交给他。”
“那不是楚子攸的错！”尹橙再也冷静不了大哭起来，“姥爷都说了，你们明明知道他父母是怎样的人啊。”
然而无论对错，事情就是有两面性，断绝关系可以说楚子攸有魄力，也可以说他绝情冷性。
尹橙挪到孟姝元脚边，眼泪大颗大颗掉在毛毯上，“妈妈，其实你不是那么反对，对吗？你只是担心我没有保障，就像你们一样，你们保护不了我一辈子，到头来还是我自己保护自己。”他又看向尹向士，“从今天起我会承担公司责任，我一定会好好学习如何管理，爸爸，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你最惯我不是吗，我爱你求求你。”
其实在尹橙很小的时候他跟尹向士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密，因为尹橙一开始认人认的不是他，是孟姝元，可是孟姝元身体不好，尹向士工作也忙，只是再忙他也会亲自去接送尹橙上学，校门口，不知哪个无良家长瞎逗，问尹橙每天都是爸爸来接，是不是喜欢爸爸多一点。
尹橙不回答，那人又拐弯抹角地问喜欢爸爸还是妈妈，尹橙望着尹向士高大的身影，小声说喜欢爸爸多一点，那次尹向士笑得特别开心，不是奇怪的胜负欲，而是尹橙第一次说喜欢他。
后来尹橙不想去上学，知道这招好用，耍赖反复说喜欢爸爸爱爸爸，后来父子俩关系好，尹橙就不那么挂嘴边。
现在儿子恍惚回到了小时侯，像不想上学哭着哀求，你爱我你喜欢我你惯着我。
“求求你让和我楚子攸在一起......”
尹向士了解楚子攸人品，可是人心幽微，将来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知。
人心可以赌恶，一定不能赌善。
他不敢想象尹橙往后要是因为楚子攸过得不好，而自己当父亲的当初明明可以阻止......现下哪怕尹向士心如刀绞，强行稳住心神说：“这件事到此为止。”
话音落，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尹橙绝望、悲��地环顾众人。
����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到此为止就是到此为止，下午时分尹向士出门一趟，四位老人留在家中看着尹橙，跑是跑不出去的，主要是怕他想不开，也是照顾孟姝元。
黄昏时分，尹向士一脸疲惫地回来，来到房间说：“都解决好了。”
澄透的余晖洒进卧室，尹橙静静坐在一片金光中，也不说话也不哭闹。
春天是好时节，橙黄橘绿也是好时节，尹橙这个名字代表父母对他来到这个世界最美好的期盼，所以就连寒冷的冬天，也因祝愿他而成为好时节。
只是对于尹橙现在而言，他的日子都是灰暗的。
伤心到一定程度，人是感知不到饥饿、寒冷、困倦的，他在沙发坐到晚上、坐到天明，不吃饭不喝水不说话，在某一刻，重重栽倒在地板上。
伤心过余生病也是正常的，高烧不退，胡言乱语。
四位老人没回家属院就在家中住下，每天唉声叹气，都想着熬过这段时间就好，虽然从来没见过尹橙这么伤心，但是熬一熬总会过去的。
他忘性那么大、那么年轻，喜欢一个人总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渐渐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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