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公子轻尘
张乐天他们已经做好了裴将臣会在葬礼上崩溃的准备,甚至幻想过他会扒拉着棺木不让下葬等抓马画面。但裴将臣全程都非常冷静克制。
裴将臣就像一台AI机器人,面无表情,刻板但又流畅地执行着每一条指令。
裴将臣的耳鸣至今没有丝毫改善,但裴家对外把这个消息瞒得死死的。
裴将臣自己倒是也一点都不急着治病。变相失聪如一道城墙将他同嘈杂的外界隔离开来,在这段特殊的时刻给了他难得的宁静。
仪式结束后众人散去,裴将臣则和工人们一起铲着土,亲手将棺木掩埋。
这一刻,在无人看到的时候,裴将臣从AI恢复成了那个沐浴爱河之中的青年,正温柔地凝视着在臂弯里熟睡的恋人。
他的爱人在这块土地下长眠,以另外一种方式永远地留在了他的身边。
直到最后一铲泥土落下去,工人开始铺设草坪,裴将臣才离去。
刚刚走到车边,李哥领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臣少,”李哥一脸局促,但还是硬着头皮说,“这位先生有事找您。他自称是……闻助理的律师。”
裴将臣面具般的脸终于有了一点变化,他皱了皱眉。
律师走上前,说:“裴先生,很抱歉在这样的情况下打搅您,但我这里有一份文件需要递交给您。闻书玉先生生前在我这里立了一份遗嘱,如果他不幸离世后,他名下的一个农场将归您所有。”
阿曼达和张乐天的脑海里齐齐轰隆了一声雷鸣。
如果堰塞湖自己不能冲破堤坝,那就要人工炸堤。
现在,第一枚炸弹落下来了!
-
车驶过一望无际的稻田。
天高云低,大地上碧浪滚滚,风中已有了一点点稻花香。
裴将臣上一次来这里,还是春耕的时候。
插秧机的轰隆声,鸡群的惊叫,闻书玉的大笑,都随着越来越近的农场小楼扑面而来。
就像猛地沉入甜美回忆的海洋,裴将臣紧闭双目,屏住了呼吸。
翻新过后的农场同刚买下时判若两样。可每个人看到农场的新名字时,脑中都不免咯噔了一声。
敬业农场!
阿曼达懵了:闻书玉就算不用他和裴将臣的名字给农场起名,也至少起一个浪漫、文艺一点的名字呀。
敬业这个词是好,但用在爱巢上,着实让人有点萎……
裴将臣在小楼里慢慢转悠,脚步迟缓,像个刚刚恢复行走能力的病人。
这里的每一个块砖石、每一件家具,都是闻书玉精心挑选的。世上没有哪一处比这里有更多闻书玉的风格了。
可它的主人一天都没有住过就匆匆走了。
它本是裴将臣送给闻书玉的礼物,却成了闻书玉留给裴将臣的遗物。
裴将臣猛地停下脚步,被心头猛然窜起的绞痛逼得一时喘不过气。
“臣少?”张乐天刚刚伸出手,就被裴将臣一把挥开。
裴将臣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将自己武装起来,继续往楼上走。
闻书玉离开前最后待过的卧室还保留着那一天的样子,连保安破门时被撞坏的门锁都还没有修。
窗户依旧大开着,窗纱随风轻轻浮动,那道清瘦又挺拔的身影在窗纱后若隐若现。
仿佛只要掀开薄薄的窗纱,就能再度将那人拥入怀中。
裴将臣久久地凝视着那扇窗户。
你为什么来找我?
裴将臣无数次在心里问。
虽然事后调查过,但至今都没人能找出闻书玉那天会突然出现在袭击现场的合理理由。
当时场面异常混乱,特勤们都撤进了树林里,只有一两个人留意到闻书玉空降的画面,但也没把那个矫健的身影和平日文质彬彬的闻助理联系在一起。
事后,上级部门在裴老将军的授意下,宣称空降的是裴家的救援人员。这事便再无人提起。
至于闻书玉的出现,调查人员最后只给出了一个推测:闻书玉可能一早就从农场里溜了出去,一直尾随着裴将臣。
为什么尾随?是想亲眼看恋人向别的女人求婚吗?还是想一枪把渣男干掉?
旁人的猜想五花八门。
裴将臣最后把调查报告丢进了垃圾桶里。
轻风如恋人的手抚过脸颊,裴将臣闭目半晌后,才问:“农场负责人呢?”
负责人立刻从门外的人群里钻了出来,惴惴不安地站在裴将臣面前。
裴将臣平静地问:“最后那天,闻先生还说了什么?他看起来情绪怎么样?”
负责人努力回忆:“闻先生当时心情很好,很期待田里的收成,还盼着芒果树结果。还有就是,闻先生走后,我们被吩咐把这里的一切维持原状。但是前几天下雨,我老婆进来关窗……”
“别扯远了!”张乐天提醒,“臣少没问的你就别说!”
“不是的。”负责人大汗淋漓,硬着头皮说,“我老婆发现,闻先生好像留了一封信给臣少!”
张乐天和阿曼达的耳中又轰了一声。
第二枚炸弹落下了。
裴将臣却十分镇定,问:“什么信?”
负责人的太太立刻捧上来了一个纸盒,盒子上还放着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阿臣亲启”四个字,闻书玉的笔迹。
不论这封信里写的是什么,都会对裴将臣造成巨大的冲击。
阿曼达当机立断,采取了发现危险爆炸物时的正确处理方式:将所有无关人员疏散撤离到安全距离之外,自己和张乐天留守现场。
大堤将溃,旁人可以走,他们这些亲信必须奋斗在抗洪第一线。
但裴将臣的注意力只在眼前这两样东西上。
信的内容也是闻书玉手写的,行文简洁利落,语气温和平静,将一件残忍的事描写得风轻云淡。
“阿臣,我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离去。”
“不是赌气或者吃醋。我早就决定将我们的故事结束在这个时候。我担心你不能很好地接受,才选择悄悄离去。”
“相信你也很清楚,我们俩的人生发展方向大相径庭。能和你拥有这么一段美好的回忆,是过去的我从未想过的事。我也很感激你给予我的一切。我们一起度过的每一天都会是我回忆中闪耀的宝石。”
“但所有的假期都有结束的一天。我们俩最终还是要回到各自的世界里,继续原本的生活。”
“如果你很难接受,那就不要把这当成一次离别。不妨将它视作为重逢做准备吧。”
“我们将会在各自的人生里努力奋斗,实现梦想。并且期待如果有幸重逢,我们都成长为了更好的人,并且也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阿臣,不论我在哪里,我都会祝福你。我希望你今后一切顺遂如意,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也请相信,你曾得到过闻书玉这个人的真心。”
“另外,盒子里的是我向令堂讨要了配方后做的核桃酥。我记得你说过小时候她经常做给你吃,你非常怀念。希望我做的这个你能喜欢。”
末尾没有署名。
事情已经过去半个月,在苏曼这样的气候里,手工制作又没有真空包装的核桃酥已很不新鲜。
很显然,闻书玉以为这盒点心会很快被送到裴将臣手中,完全没料到自己会在短短一个小时后就命丧炮火之中。
阿曼达很怕裴将臣把那长着绿毛的饼干往嘴里塞。到时候她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恶心。
但出现的是更令人心惊的一幕。
颤抖从裴将臣握着信的手开始,迅速扩散到了全身。
就像对着胸口开了一枪,子弹洞穿胸膛,带着大片血肉从后心飞出。剧痛让裴将臣身体蜷缩,面孔扭曲,喉中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嘶喘气声。
书玉本是要走的!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又回来了。但是他本来是要走的。
轰隆巨响中,堰塞湖终于溃堤,海啸般的巨浪迎面打来。裴将臣除了在这摧枯拉朽的冲击下瑟瑟发抖,什么都不能做。
书玉本来是要离开自己,远远地走掉的。
裴将臣的脑海里反复回荡着这句话。
如果书玉真的走掉了,没有回来找自己,那他现在会不会还活着?
不论他会在哪里,还会不会原谅自己,至少他会还活着!
如果自己没有答应联姻,不去追随那些权力和地位,就守着书玉一个人,也许现在他们俩就正在这个农场里过着快乐的生活。
而他把这一切搞砸了!
爷爷说的对,做人要有取舍,不能得到所有你想要的。太过贪心,你就会遭到上天残酷的惩罚。
可惩罚为什么是夺走书玉的生命,而不是夺走我的?
死了许久的身躯在剧痛中复活,停止流动的血液重新涌向四肢百骸,全身泛起强烈的刺麻。
耳中的嗡嗡声终于减退。人们焦急的询问声,窗外的鸡鸣鸟叫,全部重新清晰了起来。
可书玉已经不在了。
他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他最后对自己说的话是哪一句?好像是问自己会不会去和他汇合?
他们终将在世界的另一端重逢,但他要怎么度过这漫长的,没有书玉在身边的岁月?
上天赐予了他一个珍贵的金苹果,他却眼睁睁看它在炮火中化为灰烬。
裴将臣高大的身躯蜷成一团,将信纸死死摁在胸口,泪水汹涌落下。
被封印许久的强烈的情绪如火山喷发,却又堵在了喉头,最后只化做呜咽声流泻出来。
这个男人哭得就像一只正在被虐待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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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从农场回来后,裴将臣大病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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