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不可貌相 第53章

作者:海苔卷 标签: 强强 HE 近代现代

保活仰着头,眼神晶亮地咧嘴。段立轩见她高兴,又开始撩闲:“哎。瞅给咱大马哈鱼公主乐的。”

保活听到这话,又立马收起嘴。正襟危坐地绷起脸,反惹得大人笑一片。那天彩绘摊上放着童谣《小白船》,稚嫩的童声咿咿呀呀地唱: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有条小白船。渡过那条银河水,走向云彩国。走过那个云彩国,再向哪儿去。

欢快可爱的旋律,如今想来却只剩悲伤。看着被罗美华抱着的保活,还真像坐上了一条小白船。悠啊飘呀,往遥远的地方去。

保活趴在妈妈肩上,向着段立轩伸出手。眼睛看得用力,嘴唇不停地拱。

陈熙南和罗美华说着话,都没注意到保活的异常。只有段立轩看到了,但也没多想,还强颜欢笑地逗着:“今儿鲫瓜子不新鲜了,紧着吐泡呢。”

但保活没有像往常一样傲娇地别开脸。还是一个劲儿地说着:“噗。噗。噗哈。”

从走廊到电梯,再到一楼大厅。几人一路走,保活一路噗噗。

直到走出医院大门,段立轩忽然福至心灵。风掀起保活帽子的鱼尾巴,也吹红了他的眼。

“噗哈。噗哈。啪。啪。”

这时罗美华和陈熙南也听到了,惊奇地看向孩子。

“这是要说话?”“乖说啥了?”

“噗啪。啪。”

从八月初到现在,这是保活第一次开口说话。俩人都满怀期待地看着孩子,段立轩却开始挥手撵人:“走吧走吧,吹感冒了!”说着他一路小跑出院门,要去拉黑本田的车门。

可保活的声音在后面一路追着,顺着风清楚地送过来:“啊啪。啊叭。叭。爸波。”

多少日夜,他指着自己的脸一遍遍地教。可她就是学不会,像他的一厢情愿。

要是注定缘短,那就宁可一厢情愿。把孩子送走,碎的心自己粘。可偏在缘尽这天,她学会了。仿佛是冥冥之中知道要离别,所以逼着自己学会了。想用这句千辛万苦的爸波,来回应那份慷慨的爱。

“爸波。爸波。爸波!!”稚嫩的童音越来越清晰,在天地间震荡。冻得阴凉凉的车窗上,段立轩看见自己淌着泪的脸庞。

可他不能回应。不能抱她。也不能再用胡茬蹭她的脸。他能给她的最后一份爱,只有两个字:放手。

段立轩没得到过完整的母爱,所以他希望,至少保活能够在妈妈身边长大。旁人再好,终也抵不上亲娘。

保活还在叫着爸波。越来越清晰,带着满杯的骄傲与期待。直到罗美华抱着她坐到车后座,而段立轩却没有上前。

她这才意识到,爸波不会跟着走。她忽然大哭起来,在妈妈怀里不住地扑腾:“爸波!阿爸波!爸啊!爸波!!!”

撕心裂肺的爸波,惹得人直心酸。可段立轩不敢答应,甚至都不敢看。怕多看一眼,都舍不得放手。罗美华正有几分犹豫,他砰地甩上车后门。别开脸大挥着手,示意瘦猴把车开走。

发动机轰轰地响,车走了。

段立轩站在路口目送,淌着眼泪挥手。漆黑的柏油路,延伸到天边。

层层叠叠的银杏红枫下,跑着越来越小的黑本田。轧卷着一地缤纷的落叶,像飞散的记忆碎片。太阳从云层的缝隙里垂下来,在路上燃着红黄相间的火焰。

黑本田转弯了,不见了。段立轩放下手臂,无措地四下看看。又虚摸摸腿边,好似鲫瓜子还在一般。暗云纹的黑唐装在寒风里飞着,显得人异常单薄。

陈熙南站在他身后,没说话也没上前。只在朔风铺面时,从镜托下蜿蜒出一道细细的清泪。

第62章 和鸣铿锵-62

天一冷,人就起不来。段立轩缩在被窝里看手机,磨磨蹭蹭地不想起。厨房传来排油烟机的呼呼声,还有热油下锅的滋啦声。

保活走那天,陈熙南硬去他家把行李收拾了。连拉带拽地搬过来,美其名曰:不让二哥独自伤心。

从11月初到现在,俩人同居了一个半月,生活上也差不多彼此习惯了。

段二爷虽说不管家务,但也不糟蹋房间。换下来的衣服扔洗衣机,从不往水池里堆东西。浴室用完了冲一圈,马桶溅脏了拿纸擦。

而陈大夫比他更干净。除了养蛇加变态,真挑不出毛病。平日由于超长待机,一直处于节能模式。干什么都慢慢腾腾,恨不得连喘气都省两拍。可一到休息日,就化身那满月日的狼人,会各种意义上‘大干一场’。

他二哥是时针,他自己是分针。十二点,一点,三点,六点,钉着就是走,不到电池耗尽不罢休。

等到次日,醒了就开始收拾。

刷厕所、倒垃圾、擦蛇缸,拖地板、别说毫无怨言,简直乐在其中。

在所有的家务里,他最喜欢洗衣服。比起说当任务,更像是完成任务后的奖赏项目。等家里都差不多收拾干净了,他美滋滋地撅在洗衣机滚筒前。挖宝藏一般翻找二哥的原味内库,美其名曰:“和其他衣物混洗,容易沾上外衣的微生物。”

寻完宝藏后装入透明盆,架上小搓板,摆上抗菌皂,再接一大桶清水。

对陈大夫来说,手搓裤衩,是比手打奶茶更讲究的事。要挑个有阳光的地方,还要放上有声书。掰开枣木清漆的小马扎,和面似的搓。搓一会儿闻两下,间隔发出点变态动静儿。涮干净后拿专门的衣架挂好,抬到书房里晾。瘫在一排衩旗里小憩,继续美其名曰:“暖气片太多了,空气有点干。”

按理说,空气干买个加湿器就行了。再不济你搭俩湿毛巾呢。随身携带一排裤衩加湿,着实是有伤风化。

不过一般段二爷这会儿也没空理他,正忙着来回跑厕所。蹲上了吧,没东西。躺回去吧,又想上。栝约肌胡乱给大脑发信号,像是狼来了。可又不敢不信,只能叉着腿来回跋涉,嘴里骂得直起沫。

总之两个人在一起,就比一个人热闹。心里不孤独,心上的伤好得也就快一点。

天气冷了,有人可偎。想孩子了,有人能说。

陈熙南建了个群,起名叫‘成长监护群’。不仅有他俩和罗美华,还有保活的姥姥姥爷。家人每天都会在群里发视频,分享着孩子的进步。从那声‘爸波’开始,保活极快地找回了语言功能。不仅会清楚地叫段立轩‘爸爸’,昨天都会叫‘乐医生’了。不过前后鼻音还不分,听起来像是‘累一星’。

没一会儿,排油烟机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客厅电视,正在播放晨间天气预报:“受较强冷空气影响,我省大部分地区都将出现大风降温和雨雪天气…”

“二哥,起床吃饭了。”陈熙南进来拉开窗帘,仔细地吸上绑绳,“今天中午下雪,咱们早点出发。”

原本两人定好立冬回老家。段二爷信守承诺,但陈大夫临时变卦€€€€无他,唯加班尔。见面日期一推再推,老家的饺子馅一剁再剁。转眼都进了12月,许廷秀气得直接放话:再不带回来,别管我叫妈。

“小雪封山,大雪封河。”段立轩放下手机,打着哈欠道,“á~à~!今年冬天你就瞅吧,能冻死几个。”

陈熙南拄着暖气片,看着窗外零星的小雪花:“骨科有的忙了。”

“哎,你磨叽你的,我等会儿起。”段立轩放下手机,准备来个回笼觉,“我十分钟就能出门。”

“不行,早饭要吃。”陈熙南坐到床边,拍着他肩膀哄,“今天好不容易休息,你起来尝尝我的手艺。喷香。”

“拉倒。又不是没吃过。”段立轩翻了个身,哼哼唧唧地抱怨,“那菜薅下来啥味儿,端上来啥味儿。鱼杀前儿啥味儿,出锅啥味儿。像他妈野人吃的。”

“是二哥口太重了。吃一阵清淡的,味觉灵敏度就回来了。起来尝尝吧,好不好?”

段立轩这回不说话了,打着假呼噜装死。

陈熙南见‘好不好’失效,又开始唐僧念经:“快起来呀。周末睡懒觉,会导致昼夜节律的紊乱,出现社会时差。长期处于倒时差的状态,会影响到脑功能。学习、情绪、调节能力都会下降…”

段立轩烦得要死,干脆整个缩进被子。陈熙南摘掉眼镜,一拱一拱地钻进去。脸对脸地追着嘟囔:“早上起来一个小时内,大脑最清楚。哪怕你拿来锻炼,也不要拿来滑手机…”

“哎我草了!五分钟!就五分钟!别他妈嘟囔了!”

“再不起来,我体检了啊?”陈熙南说着,就开始上手。

他刚做完饭,手被水激得冰凉。往肉上一贴,冰得人直起鸡皮疙瘩。段立轩来回打挺,连推带蹬地躲:“起!起!他妈的我起!”

他要起了,陈熙南反有点舍不得。搂着他的腰往怀里一扣,揪着嘴含麦丽素。

“…陈乐乐…哈…陈…哎我草你大爷!!!”段立轩猛坐起来,低头掀睡衣查看。一大圈红印子,像是拔了火罐。

“你那嘴是皮搋子啊!”

陈熙南支着脸颊,笑眯眯地道:“现在你知道,那句话怎么来的了。”

“啥?”

“使出吃乃的力气。”他指着自己的嘴,还撒娇地嘟了两下,“嘴唇越丰满,密封性越好。”

陈熙南的确长了一张好嘴。不仅能嘟囔,还好看。红润饱满,口角微翘。只是对他本人来说,嘴唇不过是口腔黏膜外翻的产物。翻出来多一些,并没什么好高兴。

直到他发现二哥喜欢。没事儿就拿拇指摁,还总盯着看。

在进化学上讲,圆润嘴唇是幼态持续的重要表现。看来他这两片外翻的黏膜,激起了段立轩的保护欲。既然如此,他何不美而自知、物尽其用?

他死皮赖脸地拱进段立轩怀里,又朝巧克力努了努嘴:“好二哥,再来一口。”

“滚滚滚。”段立轩推开人形的大皮搋子,着急忙慌地下床,“就他妈衬俩,别再给我裹掉一个。”

“那你嘬我。”陈熙南掀起毛衣,一脸严肃地不正经,“来而不往非礼也。”

“再犯der不跟你去了啊。”

“诶,我妈饺子馅儿都剁完了。”陈熙南蹭到他躺过的地方,大口嗅着床单上的余温,“全家都盼着小轩来呢。”

段立轩脱掉睡袍,攒了攒扔他脑袋上。趿拉着拖鞋走了,没说一句话。

但陈熙南知道,这话讲得二哥高兴了。站在水池边哼哼着刷牙,早饭也塞得着急忙慌。连水果都没吃,就紧着上小仓库拎礼物。

什么火腿腊肉五粮液,化妆品按摩仪。掏一样介绍一样,像是小孩儿分享宝贝。

陈熙南端着装水果的碗,拿小叉子插着空喂食。看段立轩折腾得可爱,像只搜罗橡果的小花栗鼠。

但随着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贵重,他的宠笑逐渐变成担忧。那些年货他高兴,酒茶也不错。化妆品勉强接受,中药材略显多余。而剩下的,大可不必。

“貂皮什么时候买的?”他问。

“你别管啥前儿买的。就瞅好不好看吧!”段立轩自信满满地介绍,“这不是貂儿。现在谁还穿貂儿啊,穷穿貂富穿棉,大款穿休闲。人这是羊毛的,皮毛一体。就这版型,你妈往广场上一站,哪个老娘们也比不上啊。”说罢他又顿了下,想起什么一般拍了下大腿,“坏菜,没问你妈现在胖瘦。这要胖乎点,估摸还穿不进。”

“穿是能穿,就是…”

“能穿就行!”段立轩又高兴了,兴致勃勃地继续介绍,“还有帽子,围脖儿,都配套的。哎,你不说你爹研究字画儿么,这你知道啥不?”他又掏出一个红漆木盒,献宝一样地缓缓揭开,“宋坑端砚。这石品才好,我托人买的。”

“这些拢共花多少?”

“啧,那你别问。二哥不能给你拿差的。”

“我是怕你拿差的么。”陈熙南抽走砚台,和果盘一并撂上茶几。蹲在礼物里来回翻找,终于捡到一张遗落的小票。没想到仅是一件大衣,就要四万六。看着那一排零,他气得眉毛都红了。起身抓住段立轩腕子,照着手背狠打一下,“衬几千万啊,见天儿就这么花!”

不算疼的一巴掌。别说段立轩误伤的那些铁砂掌,就俩人闹着玩,都比这个力道大。

但这确是陈熙南第一回气动手。段立轩明显被打懵了,瞪着眼睛呆愣。睡呛的头发斜支棱着,嘴巴子里兜着俩块火龙果。

陈熙南打完又觉得心疼,揉着他被扇红的手背:“前脚送了个120万的翡翠牌儿,后脚保活又花进去40万。买房子重装修,这会儿还置办这么些见面礼。怎么的,你那钱是大风刮来的?二哥,我是要跟你过日子,不是要给你当傍家儿。”

“又没给外人儿花。这不见老丈人丈母娘么。”段立轩把火龙果咽下去,委屈地嘟囔,“花了再挣呗。”

“再挣。怎么挣?前两天换下来的衣服,一股汽油味儿。问了,就跟我俩掉腰子。那老蔫儿是什么人,手上沾了多少血,你当我没数?”陈熙南摘了眼镜,拿手背抵压着口鼻,让话里带上鼻音,“我还看不上余远洲呢,我又比他强了多少。花你刀尖卖命的钱…”

“哎!好么央儿的又咋地了啊。”段立轩迈过一地纸袋,往下拉着他胳膊哄,“那我买都买了,还能顺窗户撇了啊?”

“砚台的电话给我。大衣我自己去店里退。”

他一说退,段立轩眼珠子都要瞪掉了:“买完的还能退啊!”

“知道你不好意思。我来退。”

“不退!”段立轩吼了一嗓子,蹲着归拢那堆纸袋,“买不起别买。买了,我就是买得起。还退,草,我段二就没干过这么磕碜的事儿!”

陈熙南瞄着那后脑勺上的小发旋,缩着眼睑盘算。

他早知道段立轩花钱大,也本不打算把手伸那么远。不过他最近算是发现了,段立轩的钱,基本都花在了旁人身上。

自己住的房子,估价都不能上三十万。虽说有七台车,但三台都是圆春名下的本田。一台奥迪A6,一台吉普牧马人,一台宝马X3,全是别人送的。就连最爱开的那台欧陆,也是段昌龙留下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