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鸢
即便他失忆了忘记了爱也忘记了他,即便他对他恶语相向给了他不知道多少次直白的拒绝。怜南觉得自己也失忆了,他明明记得很清楚,但他已经没有这些的记忆了。
“......怜南。”
宋津言喘气了一声,最后还是喊出了他的名字。
周围一圈人面面相觑,林灿眼眸深了一瞬后将人都带了出去,顺便关上了门。护士们七嘴八舌问着林灿什么情况,林灿耸耸肩说自己怎么知道。
科室里,怜南仿佛没有听见宋津言的称呼一样,还是死死地抱着他。仔细看,就会发现怜南浑身都在颤抖,连着流下的泪水都似乎饱含着主人的惶恐。
怜南已经很久没有抱过宋津言,贪婪的每一秒都像是上天的恩赐,他将头埋在宋津言怀中,细软的长发就这样扫过宋津言的手心,露出的一节脖颈上只剩下淡淡的红点,比起几个月前他又白了些,像书中描写的西方上世纪的吸血鬼。
宋津言眸色复杂地看着怀中的人,他的一只手上是刚刚救人受的伤,被草草包裹之后现在还淌着血,他的另一只完好的手臂上却淌着怜南的泪。
泪是从怜南眼中流下的,从温热到冰冷,随后变成刺痛的存在。作为一名医生,宋津言不知道为什么怜南的泪会比血更含着痛苦。
“怜南。”宋津言又开了口。
怜南没有回应他,只是把他抱得更紧了些,宋津言还想说话,就被怜南一下捂住了嘴。
“你不要说话,宋津言,你先不要说话......”
你先不要说那些难听的话......先不要.......
怜南的眼泪和声音是一起出来的,他并没有看宋津言,只是一点一点将自己埋入宋津言怀中,连带着满心的害怕惶恐和满眼的泪。
宋津言一点点感受到了怜南的重量,青年细软的发丝埋在他因为泪水濡湿而湿润的脖颈,轻声的哽咽在他的怀中响起。
他的嘴被怜南的一只手捂着,怜南的手指在某几个瞬间擦过了他的唇,宋津言侧目望向怀中的人,有一刻他的心的某一部分塌了又软了下来。
到最后,怜南几乎是整个人瘫在宋津言怀中。他的手指缓慢地从宋津言唇上移开,眼睫颤动着,像蝴蝶抖落身上的露水。
宋津言感受到怜南的手爬上了他有伤口的那一只手,触碰到纱布的那一刻怜南整个人都颤动了一瞬,于是宋津言又沉默了。
“疼吗?”他听见怜南小心翼翼问道。
宋津言淡淡地看着怜南,怜南甚至还半在他怀中,对上他的眼睛的时候,眼睛颤着努力不眨眼,像胆子很小被发现做了坏事明明很害怕却死咬着牙不愿意松口的小动物。
“你先起来。”
怜南这才起来,低着头蹲在他身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手上的伤。
青年的声音很轻,又问着同样的话:“宋津言,疼吗?”
宋津言不知道自己心中什么感觉,冷漠一时间压不上来,淡淡道:“还好。”
......
怜南手小心翼翼摸了摸纱布:“会影响你以后的手术吗?”
宋津言:“不会。”
怜南像是松了一口气,又问道:“会留疤吗?”
宋津言:“不知道。”
怜南蹲在他身前,宋津言垂眸就能看见怜南脖颈上那一道细长的疤痕。怜南始终低垂着头,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宋津言手上那一处血红,良久之后才轻声说道:“真的不可以原谅我吗?”
说着,他牵起宋津言垂在一旁的手,轻声道:“我保证我会改的,好吗,或者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原谅我,我......我尽量都去做。”
宋津言蹙眉看着面前的怜南,他应该挣开手,可那只手好像因为沾染上了怜南的泪,移动一下都变得很困难。
“我没有什么需要你做的。”宋津言如实回答,他能很明显感受到怜南的身体僵直了一瞬,但很快怜南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那可以原谅我之前做的事情吗,我真的知道错了,警察叔叔教育过我了,也罚款了......”
宋津言一句“不可以”哑在嗓子里,他看了怜南许久,怜南没有抬起头,并不知道在他低头的时候宋津言一直眸色复杂地看着他。
怜南感觉自己的手被一点点挣开,他颤抖着抬起眸望向宋津言,对上眼神的那一瞬怜南有些恍惚。
很像......
他几乎以为宋津言恢复了记忆,但下一刻宋津言就打破了他的梦,宋津言同他对视片刻,语气已经是他们相遇以来前所未有的柔和,但说出的话依旧让怜南冰寒刺骨。
宋津言说:“怜南,我不可以。”
怜南冥冥之中觉得宋津言好像不是在说原谅不原谅的事情,但他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迷失在宋津言几乎是妥协的下一句:“你想住在那就住在那吧,我本来也无法决定你住在哪。”
后来的无数次怜南想起来以为这会是他和宋津言重新的开始,未来发生的一切会花团锦簇,一如他们从前的很多岁月。
就像这一刻,怜南几乎是听见宋津言回答的那一瞬间眼眸就亮了起来。陷入喜悦中的怜南并没有注意到宋津言渐而平静的眸光。
宋津言要承认,要不止一次地承认。
他心动过。
在见到怜南的第一眼,在后来怜南出现的每一个瞬间,在怜南拨开人群扑到他怀中的那一刻,在怜南所流下的每一滴眼泪中。
可就只是心动。
他一往无前的路上,终于向怜南做出了第一次妥协。
可他又清晰地明白,他们不可能。
*
怜南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他陷入一种天上掉了馅饼的欢喜中,走一步,咬一口,走一步,咬一口,恨不得现在就能把这个馅饼一口吞下,等馅饼完完全全在他肚子里了,他的心才能真正的安下一分。
可宋津言不是馅饼,他也不能吃了宋津言。
走在路上的时候,怜南好几次撞到了人,一句句说了抱歉之后,怜南在公园的一角坐了下来。
小猫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怜南于是又蹲下身,小猫主动来蹭他的手,怜南翻遍了口袋,发现自己身上的确什么都没有,他看着一直闻着他的手的小猫,声音很轻地开口:“对不起啊,我明天给你带吃的好不好,今天......今天没有带过来,明天,明天就给你带过来好不好。”
猫猫好像听懂了,又用她的头滚怜南的手,怜南弯眸笑意清浅。
深秋的风吹黄了树叶,怜南又给自己多加了一层衣服。
答应去给小猫送饭,隔天怜南就买了猫条和猫罐头过去了。是宠物店员推荐的,听说对猫猫很好。怜南走了一圈选了最贵的一款,店员笑着说做你的猫猫真有福气,怜南忙摇头说不是我的。
店员就说:“那您有没有想过可以自己养一只猫?”怜南摇头,付了款提着东西赶紧离开了。
怜南学着店员的样子给小猫介绍手中的东西。
“这是用三文鱼和虾做的罐头,适口性很好,店员小姐说猫猫一般都很喜欢,我不知道小猫你喜不喜欢,吃一吃,不喜欢的话我还买了牛肉的。”
“这是猫条,店员小姐说是猫猫届的垃圾食品,说只要是猫猫都爱的,就是有一点点不健康,可以少吃一点。”
怜南正喂着,一个背着包的女大学生蹙眉走了上来。
“你要是真的喜欢小猫,就应该把小猫接回家让它不用再流浪,而不是在这里投喂。”
怜南茫然地抬起头,望向对着他说话的人。
他想解释,开口却又被来人打断:“你这样是不负责,这里是医院附近,车流量很大,公园外面就是马路,这里也经常有过来玩的熊孩子,小猫一旦遇上了都是危险,应激了还可能直接抓人。”
怜南起身,轻声解释:“这不是我的小猫。”
女生蹙眉:“小猫绝过育,后面那一块有好几个猫窝和一堆猫用品,这不是你的小猫?你手中的罐头牌子和那个都一模一样,小猫和你这么亲,别狡辩了。”
怜南蹙眉:“真的不是我的,小猫只是比较亲人。”
“你这样是不负责。”女生冷声道。
怜南站了起来,倒也没有生气,只是重新将事情说了一遍:“这不是我养的小猫,帮猫猫绝育、猫窝和那些猫用品应该是别人做的。”
女生语气软和了一些:“可是猫猫流浪对猫猫真的不好,如果你可以的话其实可以把猫猫带回家,你给它买的罐头和猫条都很好,这么大的猫也好养的。”
怜南很轻地摇了摇头,轻声道:“抱歉,我不太适合。”
小猫还在蹭着怜南的手,女生看了又看,嘟囔几句走了。女生走了之后,怜南蹲下身来看向小猫:“那个女生说的其实也没错,你是不是有主人,让你主人带你回家吧,A城的冬天太冷了,今年我不能日日都来了,小猫,和你主人回家吧。”
小猫喵呜喵呜了几声,怜南又摸了摸小猫的头,转身走了。
他没有说谎。
他没办法对另一条生命负责。
怜南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林灿的页面敲了敲,最后还是删了没有发出去。上次已经麻烦林医生了,于情于理,他都不太应该开口了。
深秋的风吹着,怜南戴着帽子,呼呼的风吹起路边的落叶,偶尔一两片会吹入路边一片小小的湖中。枯黄的叶子啊就那样漂浮在水面上,又顺着风在水面上晃荡,看起来自由又快活,并不知道,等到再过一段时间自己就会腐烂或者被水深深地浸入无底黑暗。
*
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的呢?
怜南其实说不上来。
好像没有什么不对,但又好像哪里都不对。
他和宋津言的关系不再像以前一样说上一句话都困难,但也就仅仅止于此了。他寻葵花拿到了宋津言的微信,加了三次宋津言都没有通过。他制造巧遇,电梯里面两个人见到了他打招呼宋津言也会回,但也就仅限于淡淡回一句了。
怜南到底还是没有勇气问出那一句:“为什么你不加我的微信?”
他的勇气向来是消耗的玩意,用一次少一次,怜南感觉自己靠最后的一口气缓慢地撑着,勇气一点点在消散,他也是。
他茫然地望向宋津言,他又开始想流泪。
但这样的日子,比起从前,又实在好受太多。过久了,怜南好像也习惯了。还有很多东西一起成了习惯,怜南的记忆力开始变得很差,葵花上一周和他说的事情有时候他下一周就忘了。
葵花最近一段时间没有那么忙了,说了好几次要上门来看他,还说要带他去医院。怜南只觉得葵花过于担心了,一会回拒一边让葵花先忙自己的,葵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值得一提的是,卫茵真的病了。
怜南是从新闻上看到这个消息的,听说是一种罕见病,治愈的可能性很小。看见消息的那个下午,怜南感冒了。
那一日在草地上两个人笑着。
葵花:“祝我暴富~”
怜南:“祝你暴富。”
葵花:“祝我天天幸福。”
怜南:“祝你天天幸福。”
葵花:“祝我嫁的人是个病秧子。”
怜南:“祝你嫁的人是个病秧子。”
怜南趴在马桶边,一把呕吐了出来,他垂下眸,耳边仿佛想起滚轮的声音。很久之后,他问自己那是什么声音?
命运。
是命运啊。
而此刻的怜南只是吐了口中漱口的水,苍白着一张脸靠在墙上,顺着墙滑下来,又一次给宋津言发去了好友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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