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江一树l
“你缺少对生命的敬畏。”
“医生不是你这样的,你如果做一个科学研究者,那你可以冷漠自私,可以麻木无畏,甚至不热爱职业,但你的项目是医学,你想往更高的地方走,却连最基本的情感水平都不具备,不能共情,不能体会跟理解治疗的意义,抢救车打开的时候,你接管的不是一个仪器,是一个人的余生,林预,秦兴为接管过的每一个病人奔走焦急,奋力拼命,他为什么不能赢过你?”
“抱歉,是我刷掉了你。”
林预这时的脸愣了下来,周遭的空间像是个真空塑料袋,难以呼吸,他沿着长长的走廊一步步地往前走出外科大楼,看见秦兴正站在太阳底下朝他笑了一下,且快步走了过来。
“刚送走了一个康复病人,今天留给你的蛋糕吃了吗。”
“扔掉了。”
秦兴一僵,很快又摆上笑容“扔掉也没关系,下次有机会再请你吃。”
“你经常送别康复的病人吗。”林预仰头看着太阳,被晒得微微眯眼,他问了一个正常的问题,秦兴点头,也抬头往上看去“有空的时候,有些患者出院前或者康复后也会特地过来急诊一趟,主动告别什么的。”
“告别什么呢?”
“当然是感谢了。”秦兴扯了扯唇角,才想起来以林预的德行估计是很少会主动搭理病人的,他今天心情显然挺好,拍了拍林预的肩膀“以后都交给你啦,也会有很多病人来感谢你。”
林预看着他的手抬起来落下去,想起秦兴留给他的半块蛋糕,其实他没有扔,放在了柜子里,可以留着当晚饭,但是他又想到中午江惟英说放了鸡蛋在包里,应该是吃不到蛋糕的了。
“谢谢。”
“嗯?”秦兴低头踢了踢砖块,听到谢谢迟疑地抬起头,林预很快又接上一句“也很对不起。”
“......”
林预掀起眼皮“我一定要进去的,不管是什么样的办法。”
秦兴玩味地看着他的背影,轻声哼笑,随后又摇摇头,觉得有些不可理喻。
49-3
冯泉作为一个相当全面又称职的秘书兼助手,此刻看着江惟英撑着额头皱眉阅览文件的样子竟有些紧张,不知道的人会以为这是份起码上亿的合同,然而这其实只是一份详细的动物园游览行程路线。
还是近郊。
但冯泉也没去过,心里没什么底,加上节期游览的人肯定会很多,别说老板看着皱眉,就算是他也不会在节期选择逛动物园的。
果然,江惟英叹了口气“要不还是买一个吧。”
“.......”
“三天能买个动物园吗。买了清场只有我自己逛那种”
“.......”
“说话啊,打电话问问”
冯泉张了张嘴“老板你是认真的吗?”
江惟英揉了揉眉心“嗯,要有大熊猫小熊猫的那种,不要蛇,我讨厌蛇。”
冯泉反复在“我真的要去问吗”“他是认真在说的吗”的思维中中摸索着横跳,直到江惟英催促“站着干什么,快点去问。”
“对了,用医院赞助的名义也行,买了后就挂上停业修整,你去挑一挑。”
“三天...实在太紧了..”
“你是皮紧吧,去看看哪家动物园的老虎狮子瘦就去找哪家谈啊,这还要我教你吗?”
“是谁皮紧?只有皮紧么”陌生的声线从门外传来,半开的门上倚着一个十分高大的男人,任凭是谁,一眼看过去也只会看到他的脸,那张脸光明正大地惨白着,但丝毫不影响它摄人心魄抓人眼球的能力,英俊和精致在这张脸上混合出了浓烈的颜色,疯狂而张扬。
这人还穿着病号服,领口开了许多扣子,倒不是为了露点横平的锁骨,实在是身上挂的线太多了,他拖着一堆线径直走到了江惟英的真皮沙发上,大喇喇地躺了下去,这才是真正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我敲过门了啊,是你们只顾讨论紧不紧,没听见。”
“宋先生...”
宋蓁朝冯泉挥挥手“得,平身吧,别跟我这儿耗着,快去找动物园吧。”
冯泉看了一眼江惟英,后者用下巴指了指门,他这才退了出去。
“席境走了?”
“关我什么事。”宋蓁捞了个苹果在手中颠着玩,听江惟英冷笑了一声“应该是走了吧?不然你能出得了房间?”
“老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对了,我是干什么来的?”宋蓁晃了晃脑子,晃疼了自己,龇牙咧嘴了一阵“哦,来告状。”
“我的小猫被你们外科主任欺负了,我不开心啊。”宋蓁皱起眉,他比江惟英的年纪要小一截,随性自在得多,即便是拖鞋病服不得体地斜躺在昂贵的沙发上也丝毫不损他骨相里与生俱来的气度风华。
“什么小猫,哪来的”
宋蓁只能看不能吃,玩了一手果蜡,更不舒服“忘了叫什么了,就那外科的医生,长得像喜马拉雅山顶的宝塔花似的。
“林预?”江惟英果然停下了笔,宋蓁转过头来“我就知道你认识,你们整个医院就只有这个能看的,到手了?”
江惟英意义不明地“哼”了一声,把宋蓁哼笑了,笑起来又疼,他捂着胸口咳了几声,不死心道“我喜欢他,他像我养的猫,我想带他回北京,去我家阳台看天安门”
“做梦呢,我看你像北京天安门。”
宋蓁沉吸了口气“那老子再想想办法,在你们医院他不开心,被外科死老头训了一顿,妈的,要是老子有力气,起码开个瓢。”
“李修说什么了”
“我怎么知道,我就是来告诉你,老子要回北京了,怕死,我要把主治医生带走”
江惟英“啪”把笔拍在桌上“巴不得你早点滚回去,我给你换个儿科医生带走,正好给你看看脑子。”
“艹,我不要”
“爱要不要,不要你就带着席境,他最爱天安门”
“你他妈”
宋蓁话没有说完,办公室的大门被从外向内推开,保安身后跟了一堆人,训练有素的便衣,一脸愁苦的护士以及看不住病人的医生,他们安静地排成两排,病床滚轮的声音从中间滑过,停到沙发面前。
宋蓁镇定地放下了翘在空中的长腿,优雅地吐出两个字,
“我草”
江惟英缓步走到桌前,面色严肃“如果连自己辖区的病人都看不住,下次还是换个工作吧。”
“真的非常抱歉,院长。”
一排人齐齐弯腰,不等人来请,宋蓁自动爬上了病房,连在身上的几根线哗啦哗啦地,江惟英见他盯着自己,正用口型无声地描述着不甘
“去你妈的”
49-4
其实江惟英这几天很忙。一来就是公示期漫长,交接的东西堆成了山,内容复杂,哪怕他有一栋楼的财团律师,需要他亲自过目、处理、签字的文件也实在太多。二是实验仓正式投入使用,星桥重启,设备进入第一阶段的运转,各项相关的实验成果都在前期的对接中,包括半临床状态的一些核心实验,关于这一点他仍然相当关注的,跟一期不同,江惟英禁止在星桥专项实验中使用200人以下,14岁以下的观察对象。最开始他提出的这个要求遭到了全组反对,因为这需要重新花费大量的时间核算原先的数据结论,重建基因链,无论从哪个方面都是很消耗人力物力的,即便是他们组同意了,收集对象也很费事。
然而江惟英只用了一天,就让他们第一次见识了江合的财大气粗。
血型库里的申报人来自四面八方,“免费”两个字就有足够的能力让他们从全国各地向这里集结,在整个中国,有条件进入申报系统的人到达这里最远的距离,也只需要一天。
这一天他正式任命了项目首席执行官,很无奈,依然是那个他不怎么喜欢的原先亚裔TEAM长,费恩。费恩的沟通领导能力卓群,或许是有亚洲血统,理解方面基本能跟得上江惟英的思维运转。只不过这个时候江惟英还没有体会到,什么叫第一眼就不喜欢的人,注定这辈子都讨厌,但他不会总在同一件事情上浪费太多时间,决定后就将实验仓的领导权一同授命给了费恩。
江惟英太忙,是真正的每一分钟都金贵,行程密集到有时候连头都想不起疼。
而江家老宅那边,满池子的莲花开了又败了,江伯年养的几只鸟里,他最喜欢的那只绿毛的已经死掉了,说是下雨天放在外面老胡忘了收回去,这连江惟英都知道了,江伯年却没机会听,他只剩了口气,睁眼的时间越来越短,人没了指望后迅速衰败,外面的人,稍微亲近一些的,比如李修,比如董事群,都只知江老院长晚年罹患了癌症,还是个肺癌,但事实上江伯年几乎能称得上是个医学奇迹,他这辈子得癌的时间还得再往前推四十年,而且是个血癌,为了活下去,无所不用其极,为了利己,所向披靡地杀出了一条血路,硬生生熬出了两代人,虚伪中还顺路成就了正道的光。
如若不是江惟英自打成为了一块肉时就血型不符,他毫不怀疑自己一定会成为第一个林预。
因为他不符,所以才有了林预,可也因为他不符,才造成了林预。
他亏欠了他,从出生到这辈子结束,都欠他。
所以其实只要林预不太过分,江惟英打心底也是不怎么愿意让他太可怜的。
但是他有时候就是容易过分,骨头缝里往外渗着无知无畏,那温和的表象下藏着隐秘的攻击性,像过高的血压冲撞血管,每当你一松懈,他就要来告诉你“你看,我不会一下子弄死你,但我早晚要干掉你。”
今天也是一样,江惟英接完电话已经不怎么意外了,他坐在车上安慰自己,要保持呼吸,要平静,不然脑子会爆的,还有很多事没做,暂时还不能死。
“你...你把车开慢一点。”
冯泉心想,我开得不快啊,再一看江惟英的脸色,脑子还没反应,脚已经吓得很听话了,他也不敢说话,刚才那实验仓第一天上任的外国人打了电话进来,通知他们已经更换了医院原先报送的储备外科临床医生,秦兴。
“换了谁”冯泉觉得江惟英声音明明很平静,但是又很不对劲。
“林预。”
第50章
人的行为一旦发生,静止就会变成相对静止,也就是说只要一个人比另一个人更淡定些,就会显得更有优势,这一点上林预显然是更有优势的,在保持平静这件事上,江惟英一直赢不了。
今天格外忙,忙到了乱的地步,所有人都在医院里脚步匆忙着,江惟英走在人堆里就像是诸多片段里唯一被放慢了的一帧,冯泉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从停车场到大厅,大厅到急诊,再到外科手术室的门口,在那个电话后,冯泉完全能感受到江惟英周身可怖压抑的气息,但从手术室外进入了观摩室后,那份被压制的暴怒似乎已经消弥匿隐了,至于隐到哪里去了,谁也不敢深猜。
江惟英一语不发,孤身坐在观摩室的最前排,屏幕上自动直录着这场手术,冯泉连手术的步骤都不是很懂,更别说是如此复杂的一台脊椎畸形手术了,屏幕上不断吸血的声音格外清晰,很像是吸管吸尽最后一点饮料,冯泉自动移开了眼睛,他瞥到江惟英,发觉对方却没有盯着屏幕,而是透着玻璃,从上而下远远俯视着那个人,他坐在那里的姿态,他的眼神都过分宁静,几乎是一场暗地里沉默的仲裁,林预的胆大包天是否能在这样的目光里获释,没人能确定,但他应该不会再发怒了,冯泉想。
“灌液。”
手术室里的静默像一张无形的网,随着时间从天花板往下压来,林医生的手术室从来无人可以自在轻松,此刻更是紧张焦灼,仪器的响声配合着林预的镇静,不带感情的嘀嘀作响,也唯有他自己能察觉脑子里闪过的空白一瞬和指尖的慌张。
“继续补液,继续”在将切除第五个椎板的过程中,预料中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病变区域的根动脉持续对畸形血管供血,数目太多,林预已经尽量小心到连手臂都开始发烫出汗,但还是发生了几乎抑制不了的出血。
“吸。”
“林医生,开始掉血压了。”
林预拿着显微镊,看向缓慢但下降明显的血压,浅吸了口气凝住神,明明他并没有损伤到任何一根畸形血管,但目前他根本找不到哪里在出血,他再次逐一排查电凝灼烧后的远端血管,确定没有出血,畸形灶的分支也已被切断,围绕在血管旁边的蛛网膜已经被分开..到底是什么地方...
到底..
“继续灌,维持血容。”
麻醉的两个医生已经从坐着的位置站了起来,满面紧张,压力巨大的并不是林预一个人,其中一个麻醉师紧紧皱着眉,视线不敢离开仪器,晶体胶体红细胞半小时内能用上来液体复苏的东西已经几乎全上了,血压仍是在掉“去给冯主任打电话。”
“林医生。报警了...这掉的太快了”
“林医生,找到出血点了没”
“林医生。止不住啊,灌进去就出来了”
“林医生”
“往里再伸一点看看,到底是哪里的血点,椎板不能继续切了,搞不好还没切完...”
林预的眼睛连续眨了几下,视线逐渐回归清晰。“患者本身是有严重凝血障碍的,也许并不是术中出血,不是触碰损伤原因....”
“有这么巧吗...可是现在继续切椎板很可能会出现更严重的问题”另一名外科的医生要更谨慎些,他看着很快浸透纱布往外如溪河般溢出的血液,深深皱着眉“这样不行,找不到血点血压血氧很快就没了,就是能活脑损也是严重问题”
“脊髓背侧或者蛛网下腔会不会也有微畸灶?”
“可能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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