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类文明轰炸机
不及他的眼睛,毕竟宝石是死物。
他从小就清楚自己的长处在什么地方,很少有人能拒绝他。琼·李不过是其中之一。他收到过许许多多家世显赫的Alpha的信件和充满暗示的通讯,他们许诺财宝、权力和甜言蜜语,想将美人变成婊子。
瞿清雨将那颗硕大的宝石放在桌面上。
问题仅有一个,他对于事物和人的冷却速度太快了,还不足以支撑他走到和对方发展肉体关系的那一刻。他知道成功的奥秘在于让灵魂和身体分开,从此以后苦难将短暂地离他远去。
浴室传来水声。
瞿清雨脱下鞋,赤脚踩在柔软地毯上,脚步很轻。他对性和爱所有的想象来自地下室一扇窄窗——长方形,两个巴掌大。透过通气口的一层,不再年轻的Beta女性一层层褪下自己身上的衣服,靠上去,说些甜言蜜语,偶尔一笔带过她曾学过跳舞,再后来是上世纪的留声机卡顿的声响、床铺嘎吱的晃动声、痛苦多于愉悦的喘息、偶尔几句不入流的荤话。
谁都可以,没什么所谓。
他踏进这间房门前的目的十分明确,他知道没有Alpha能容忍自己的所有物脱离掌控,他赌那一点微末的好感和Alpha的独占欲。
赫琮山会带走他。
——然后呢?
瞿清雨忽然认为自己也需要一些镇定剂了,他压住胸口的心跳。
“你喜欢我什么?”琼·李听见Beta青年低柔沁凉的嗓音。
月光绸缎般从他指尖穿过,他静坐姿态像是带着不易察觉的茫然。
琼·李痴痴地望着他:“你美丽。”
瞿清雨撑着一侧脸笑了笑。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他说,“小少爷,我数三个数,你闭上眼睛,等我让你睁开你再睁开。”
琼·李满怀期待地闭上眼睛。
瞿清雨拉开门,走出去。
有一个人不想将美人变成婊子,因此他就遇到了困难。但他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正如所有人告诉他没有Beta可以学医,而他依然成功。他有持之以恒的行动力和对目标势在必得的野心,他想要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物,兜兜转转都会回到他掌心。
他离开了琼·李奢华的套房,绕过人工湖,走进另一个Alpha的又黑又沉的视线范围内。
花园中刮起凉风。
瞿清雨无声地望着Alpha军官,露出一点轻浮的笑来:“真巧啊,上校。”
“今天太冷了。您的相亲怎么样?”
不等赫琮山回答他又自顾自说:“好吧,我承认,我太生气了,我喜欢您,您不能这样。我从见您第一面就爱上了你,我刚刚说的都是气话。”
赫琮山在黑暗中拧了拧手腕,兴味地问:“你爱我什么?”
瞿清雨朝他走过去,抓住了他衬衣下摆,手指顺着他腰腹往上。他睫毛很长,底下眼珠蓝宝石一样瑰丽。
“你和他们不一样。”
瞿清雨半仰起头,赫琮山不太能分辨他话中真心和假意,他在那一秒脑海中晃过些别的念头。
一个Beta。
他确实不太能忍受对方和别的Alpha上床,他暴虐地压了压额角。
从他离席开始,事情就站在失控的轨道上,而车还没有开,尚有挽回余地。
上校客观冷静地想,Beta总是很迟钝,上课的时候老师教“1+1=2”他们要很半天才能反应过来,假设他要是真的跟一个Beta在一起了,他岂不是要把每一句话都说很多遍?况且Beta没有信息素也无法被标记,他的易感期要怎么过?他太小了,二十五,被关起来会哭的吧。放出去更难办了,到处都是Alpha和Omega,也不是每一个地方都有定位器信号。
“我的意思是……”
而对方依旧无所察觉地,伸手去碰他的脖子,唇间呵出的香气将心脏缠绕:“你和他们不一样。”
“他们要用鲜花、财宝和权力带走我。而你,你只要亲了我,就可以带我回家。”
第12章
赫琮山冷沉面部终于出现一丝裂纹。
他指腹上有茧,又因长久伫立深夜中带着冰冷意味。下巴被钳住,瞿清雨被迫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
“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知道。”
“上校,我知道你是Alpha,我也知道我是Beta,不用提醒我,时时刻刻都有人提醒我。”
“那又怎么样?”
瞿清雨伸手从他衣襟领口往上抚,沿经冷硬的肩颈线条,直至凸起的喉结。再往上,他和赫琮山目光相接,笑起来:“所以你就不准备吻我了吗?”
爱这样短暂的东西,就要得到最好的,哪怕只一刹那。
大片秋林的影子。
夜光月色攀升上Alpha军官的肩头,他身上温度高出平时许多。瞿清雨光脚踩在他黑色长靴上,在站不稳的前一秒被揽住了腰。
“我现在腰没有受伤。”
瞿清雨故意问:“抱我干什么?长官。”
他猜测赫琮山对他有好感,但并不清楚这好感足以令他放肆到什么程度。因此他见好就收,退开两步:“明天见上校,你也不用急着拒绝我。情爱这种事……不是吗?”
张载来时并没有见到那个Beta青年的影子,花园内树影幢幢,烈度极高信息素的味道摧枯拉朽之势蔓延开,将原本低级Alpha的味道清扫、去除、彻底覆盖。
赫琮山眼底一片幽深,良久,他伸手压住了发烫的后颈。将升腾的热意也一寸寸压下去,吞进喉咙里。
-
赫琮山有半个月未出现,瞿清雨找遍了整个北部基地,军校生大群中偷拍的Alpha军官照片也停留在他请假前。
那名叫张载的秘书长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瞿清雨按部就班地在医院值班,做手术。赫琮山公寓楼的卡在他手上,他回去过两个晚上,公寓内空无一人,Alpha信息素带来的温暖辛辣的气息也很快消沉下去。
他靠在冷色调的墙面,心想自己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又过了一两周,瞿清雨状似不经意地问起这件事。
华西崇:“你问上校?”
老头子正监督他做假皮缝合,还算满意地点头:“不错,手上功夫没退步。下次发生什么事别用手挡,外科医生的手,你知道重要性。”
瞿清雨摘了手套做消毒,隔着一层防护口罩说话吐出一层薄薄的雾:“都是您教得好。”
华西崇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半天才想起上一句话:“上校请了病假。”
一般情况下Alpha很少生病,瞿清雨双手撑在清洗台台面,微妙地问:“易感期?”
华西崇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
瞿清雨笑了笑:“猜的,老师。”
Alpha会如何度过易感期,答案显而易见。他说不上失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他失去反应能力。
华西崇正色道:“是,也不是。”他背着手缓慢踱步到窗边,正对面是碧绿的人工湖,湖边是北部军区禁地之一——疗养院。
一排排雪白屋顶的建筑物森冷地矗立在秋风中。
天气渐渐冷了,黑得早,瞿清雨能感受到他目光中流露出的忧心。
“教科书上告诉过你Alpha在易感期会处于失控状态,耐心不足,攻击性和领地意识加强,无差别袭击靠近自己的同类。但这是一般情况——”华西崇话音一转,“有一个Alpha,在十八岁后的每一次易感期,没有任何体外征兆。”
瞿清雨心脏突然莫名一跳,他问:“没有任何征兆?”
华西崇叹了口气:“是,至少我没有见过。我们研究了很久,始终找不到问题的源头,只能将这归咎为他的信息素等级过高,可能产生了一定的精神调控能力。当大脑皮层认为他处于极端兴奋状态下,会自动分泌一种我们称之为冷静素的东西,将他的兴奋值回调。”
“你应该知道我在说赫琮山,信息素等级高到他这个程度的Alpha,整个帝国仅此一位。”
“听起来没有问题。”瞿清雨思索片刻,站在局外人的角度说,“是件好事。”
华西崇神情并不轻松:“你站在手术台上的第一天,我告诉过你,事物永远有好坏两面。”
“冷静素和兴奋值占据跷跷板的两头,一者压一者抬。”华西崇说,“当二者失衡那一天,他受压制的易感期将反扑而来。事无先例,没有人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我们寄希望于Omega信息素能对他起到聊胜于无的安慰作用,但他本人拒绝了这种方式。”
华西崇叹了口气:“我们得观察,记录,做分析表。评估结果关乎他是否能再次走上战场,做下一场战役的指挥官。”
“他的心理压力比任何人都大。”华西崇看向远处遥远天际,他的背脊压下来,像是看到不久后的、惨痛的将来。
“如果帝国失去一名培养至今的指挥官,我们未必能在下一场异形战争中取胜。”
——到这种程度吗?
瞿清雨心脏有瞬间的停跳。
华西崇感慨良多,转过身才发现他的学生比他更不在状态,他叹了口气,温和地说:“跟我一起去看看?我记得一年前你做战地医生,上校对你有恩。”
-
绿湖疗养院的门禁一层深过一层,刷卡、指纹和虹膜、面部识别,瞿清雨跟着华西崇往里走,站岗的Alpha士兵严格执行任务,搜身后放行。
穿白大褂的研究员步履匆匆,助手小跑着去化验室递交结果。这地方看起来像一座大型监牢,墙壁被刷得没有人气,死气沉沉地压在每一个人身上。
瞿清雨呼吸不畅,伸手拉开了领口。华西崇神情凝重地和全副武装的专家交流,单边假肢稳稳踩在地面。
“情况和昨天一样。”专家扯下口罩,他是Alpha,在高等级Alpha恐怖到骇人的信息素压制下毫无还手之力。他身上湿透了,头发一缕缕狼狈地贴在面颊上,想起刚刚的情形头皮发麻,“我们得在上校胳膊上抽一管血,不过他不太配合。”
专家累得够呛,喘息着说:“全天底下没有人能打得过上校,我们不敢近他的身,昨天就有Alpha士兵被卸了胳膊。”
华西崇:“辛苦了。”
专家摆摆手:“应该的,我们知道这不是上校本意,他处于神志不太清的状态。”
“抽血的事只能缓缓。”他看向华西崇身后的瞿清雨,“这位是……”
华西崇:“我的学生,来看望上校。”
专家将口罩扯回去,含糊不清地提醒:“一会儿不要靠得太近。”
这条长长走廊再往前,瞿清雨一顿,张载出现在道路尽头。他手里夹着军部加密文件,左手拿着一根笔,滴水不漏地:“柏裁判长,您就安心接受监察官的问询,要是没有问题那就是没有问题……您要请上校听电话?不好意思,上校有私事在身……兰斯少爷是和上校的信息素匹配度高,你想如何,柏——裁判长?”
中间的停顿是因为他看到了瞿清雨。
张载挂了通讯器,他肉眼可见处理了不少杂事。他先跟华西崇打了招呼,确认:“要在胳膊上抽一管血?”
张载抱歉道:“给我一点时间。”
华西崇还有身体各项指标要看,示意一会儿抽了血交给瞿清雨,他“咚咚”地拄着金属假肢走远了。
张载身后跟着三五名身体强壮的Alpha士兵,他们继续往走廊尽头走,张载率先开口:“上校的信息素水平始终没有降到安全线以下,他现在处于狂躁期,您一会儿离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