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类文明轰炸机
武器开始不断进化,地爆在各地产生,各种蘑菇云升上天空。很快,人们意识到杀伤性武器和投毒的使用虽然能驱赶这些变异的庞然大物,也会将他们挤压自己的生存空间,地面的每一处伤疤需要千万年来恢复如初。
于是帝国培养了一批训练有素的军人,让他们代替这些蘑菇云,用最小的代价战胜敌人。
他们的目的是驱逐这些虫类,保卫家园。战争不是目的,是达成目的的手段。
这是一只最普通的虫类飞蛾,无毒,扇动翅膀时会抖下一阵粉末状固体。
瞿清雨微微吸了口气。
所有人都被分散开,他猜测每个人见到的昆虫不一样。手中拿着手榴弹和□□,这种大型杀伤性武器仅能对准真正的敌人。
他枪里还剩七颗子弹,投射弹仅适用于近距离攻击。而那只大飞蛾到底靠什么捕捉食物,眼睛,触角,还是别的,他并不清楚。
也不清楚这里有几只飞蛾。
瞿清雨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下。
他在战场上见到的第一只虫类是有无数条腿的毒蜘蛛,腿上长满刚毛,会喷出毒液。
那场战争令军队损失惨重,不少军官士兵在他手下截肢。他十天内的截肢手术比他人生前二十几年做得更多。
他去那儿的目的是赫琮山,到那儿呆了一个月突然改变了主意。
瞿清雨趴低身体隐匿自己。
——他突然有奇怪的感受,仿佛真正认识到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进入马杜克训练营的第一天,他们的宣誓致词上写着“为帝国公民献出一切,直至生命终结那一天”。当时所有人都在笑,跟读声稀稀拉拉。仅有领着他们宣读誓言的军官,无声立正敬礼,对着那座胜利女神像,面容端庄肃穆。
他快要搞不清了,他爱得到底是一个虚拟光环中的人,是上校,是站在炮火纷飞中朝摄像头鞠躬的Alpha军官,还是赫琮山。
说到底他并不了解赫琮山。
这段关系开始得太仓促了,他根本没有弄清楚赫琮山是什么人,以至于毫无准备,因此骇然。
他想象中的赫琮山现在的赫琮山产生了微妙的差异,这太糟糕了。他原本想要甜夹心巧克力,好不容易拿到手,发现是芥末味。
他最初是非常、非常确信自己喜欢对方的。他成功了,赫琮山想必爱他了。他又觉得没意思了,太多问题了,他从根本上不相信自己能在处理麻烦的过程中不受伤害。
他不喜欢麻烦,不想和Alpha度过他棘手的易感期。这太疯狂了,和不打抑制剂的Alpha度过易感期,他还没想死在床上。
主动权不在他这儿,再这么下去他会有大麻烦。
他必须尽快摆脱这个麻烦。
……
瞿清雨匍匐在那株大叶片底下,终于入夜,他窸窸窣窣地点燃了白天自己堆在那儿的枯枝。火光在黑暗中亮起那一刻,那只大飞蛾缓缓转了面。两只折起来的翅膀颤动。
借着周边各类遮挡,瞿清雨绕到了它的后侧。那只飞蛾笨重地朝光源飞去,它两侧的翅膀张开,又合拢。
那捧枯枝燃到一半,瞿清雨站在飞蛾身后,扔了投射弹。炮弹炸开刹那,飞蛾疯狂在火焰中煽动翅膀,它身上大量的粉尘落地,几乎将翅膀上燃烧的火种扑灭。
它的咀嚼口器能咬断成年人的胳膊,它摇摇晃晃地朝自己的方向飞来,所过之处枝桠断裂。
“砰!”
“砰砰!”
瞿清雨朝它开枪,连开三枪。
这些低级虫类没有自我意识,找到合适的方式能减少受伤概率。他结束了自己和虫类的第一战,没遇上什么麻烦。
离开时瞿清雨回头确认不会引起山火,密林掩映在一片流动的诡谲寂静中,那只飞蛾葬身火海。他特意选了溪流的中央,天气寒冷,飞蛾掉进去的瞬间,火舌朝上蹿了一截,发出难闻的燃烧气味。
那捧火烧尽了,灰烬落进了冰面,迅速冷却,不再有热度。
瞿清雨在那儿站了会儿,天色太暗了,他的表情难以捉摸。过去许久,他重新走上既定的路,走了几百米,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捂住了烧伤的手臂。
回来的路上碰到一群Alpha,交流了两句。有人借着夜色靠近他,瞿清雨凉凉笑了,对方迅速抬头又低头,对他说:“抱歉。”
“没什么。”瞿清雨朝他伸出左手,“太黑了,借你扶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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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十几个人遇上问题,都救出来了。”
霍持提起来的心终于松下去,他盯着电子屏半天不敢眨眼,这会儿终于敢揉揉干涩的眼睛:“他妈的,这群臭小子,吓死老——”
“老……我了。”他紧急道。
赫琮山没有要追究的意思,霍持连忙将这一茬接过去,又说:“不少受伤的,送去医院吧。医务室收不了。”
赫琮山淡淡应了声:“你安排。”
霍持抓了抓脑袋,说:“好,我马上安排。”
他刚要走,骤然顿了顿。
余光中赫琮山也跟他一样,紧绷唇角微松。
他紧张正常,这投放地点和虫类是他选的,他生怕出什么岔子,赫琮山紧张……
霍持不太明白了,又看了他的长官一眼。
这次的野战无关个人能力,没有技术含量,重点在心理测验。没有人希望自己的战友会在巨型虫类前两股战战,这仅仅是上战场前的第一轮测验。
赫琮山很少露出这种严峻的脸色,他向来泰山崩于面前不改色。霍持倒抽了口冷气,立正敬礼:“上校,我有什么……”
赫琮山摇头,沉沉:“你做得很好。”
霍持又一愣,而Alpha军官已经折身离开。他刚救了两个不知死活正面迎上又打不赢的,这会儿心情一般。霍持也不敢跟上去,眼睁睁目送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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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清雨简单在小臂外侧涂了烧伤膏,送他回来的Alpha相当腼腆,叫徐平敛,始终没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台阶上瞿清雨俯视他,他头顶有一个旋。对方走了,瞿清雨依然站在外面,在楼道间吹风,黑暗中一双青蓝眼睛轻微眯起来。
十分钟后,他等到了人。月亮森冷地爬上夜空。
Alpha身高太高,压迫感如巍巍高山投下残影,将他彻底笼罩在身下。
瞿清雨看他一眼,突兀说:“你在我身上装了摄像头。”
“拿走。”
赫琮山意味不明地笑了,像拂走一片落叶那样,拿走了他右侧衣领上的橡树叶领花。
树叶末端上粘着一枚针孔状的发亮物体。
他伸手时瞿清雨反应很大地躲了下,赫琮山没怔,他倒先怔住了。
赫琮山取下那枚针孔摄像头,替他将领花别回去,不紧不慢拨正,在他耳边说:“——有另外六处,找找看。”
瞿清雨一言不发和他对视。
赫琮山伸手捏住他下巴,平缓道:“衣服扔了,去洗澡。”
第37章
“你在我身上装摄像头。”
瞿清雨和他对峙,不懂地问:“为什么?”
“白昼、薄云亭、索弗和徐平敛。”
赫琮山温和地说:“我说过,你身上有其他Alpha的信息素味道。”
瞿清雨沉默。
他们彼此双双沉默。
瞿清雨太阳穴跳动:“赫琮山,我们必须分开。”
没有人会希望自己活在针孔摄像头下。
赫琮山这样想,将他衬衣领口的领花拨正,漫不经心说:“我答应了?”
“世上有这么好的好事?”
瞿清雨听见他沉沉道,“你想在一起就在一起,想分开就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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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渝拖着疲惫身躯从淋浴间回到宿舍,没看到自己的舍友。他碰见了一只大青虫,跑的时候一不留神扭到了脚,一瘸一拐地扶着墙走路。门口站着一名陌生的Alpha,他俩四目相对一会儿。对方腼腆地把手中的烧伤膏放下,问:“瞿医生……”
“长官。”
“长官。”
林渝和Alpha不约而同一顿。
走廊上有大概十名查房点到的Alpha教官,统计他们的受伤情况。教官的压迫是刻在骨子里的,所有人站在门口,一板一眼回答自己的伤情。
“报告长官,小腿骨折。”
“报告长官,擦伤。”
“报告长官……”
一名Alpha下士走到林渝面前,林渝老老实实说:“报告长官,扭了脚。”
“能下地吗?”
林渝点点头。
对方在记录仪上打了个“√”,刚要再问什么,神色忽然一变。林渝不明所以地抬头,所有查房的Alpha教官统一放下文件夹,齐声:“长官。”
黄昏时分,侧边堆了一层未来得及清扫的薄雪。一名Alpha军官从楼梯口拐上来,军裤拔出优越腿长。他通身没有任何军衔的标志,路过其中一个宿舍时问了两句情况,说话简短有力。
他很快走到了自己面前。
林渝傻站在原地,讷讷:“长……官。”
Alpha军官稍点头,目的明确地从他侧边进入宿舍。林渝呆呆地跟着他往里走,目睹他带走了一整套室友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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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旋地转。
水缸里的温水满到外溢。
瞿清雨狼狈地呛了口水,他浑身湿透,表情却是冷静的:“赫琮山,我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