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类文明轰炸机
瞿清雨漫无边际想了些事,想到到时候要一个人去报道——上校怕是没空,想到令唐陪圆谈之色变的《思想与哲学道义》课,想到新生群里满屏的@全体成员,突然“啧”了声。
他怀疑自己有上学焦虑症。
又想到战争,胃里一阵筋挛。
脑子乱七八糟,瞿清雨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事实上他没多久就睡了,空气中有安神香馥郁的味道,他一直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很快在一阵温暖中闭上了眼。
-
黎雪纺跟视频里的人说:“我见到了,是个很乖巧的孩子。你有没有向他求婚?我没有在他手上看到婚戒。”
赫琮山沉默了一秒。
黎雪纺不太信任他,咳嗽了一声,又问很关键的问题:“他是自愿跟你结婚的吗?”
赫琮山说:“我很忙。”
黎雪纺:“……”
“你不高兴?”黎雪纺敏锐地察觉到,“你没有求婚,也没有婚戒,你还不高兴?”
赫琮山调整了视讯的位置,让他看不到自己的脸。
黎雪纺哭笑不得:“我现在才知道你结婚了,上校,你不带他一起来见我?”
赫琮山简简单单:“他去了。”
“你在想什么?”
黎雪纺不能理解地说:“你让他一个人来?”
听筒那边传来连续好几声重叠的“上校”,大概是在开什么会,字眼黎雪纺懂,又不那么懂。这场景何其相似,他心脏猛然一跳,前所未有的不安涌上心头。
“有把握吗。”黎雪纺问。
赫琮山离开了他原本所在的嘈杂的位置,去了一块安静的地方。落地窗外成排机甲悬浮,有军官们手把手实训。
赫琮山说:“十之二三。”
地下比想象中更混乱,可能会有一场史无前例的战争。
他会死。
在钢戳印下前,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指挥室外有且仅有一盏灯没有灯油,那盏骨灯在周遭所有冥冥灯火中显得格外暗淡。
赫琮山仰头看了会儿,眼底落了片雪,说:“我还在想。”
黎雪纺轻微地抽了口气。
“我抽不开身。”
赫琮山说:“到时候也没什么理由让他去。”
“先让你看看。”
赫琮山稍纵即逝笑了:“是很乖巧。”
黎雪纺也笑了:“他还有一座孤儿院,是吗?你上次去了回来告诉我,有一个小朋友你很喜欢,他想摸你的枪。”
赫琮山紧绷的下颔骨松了松,又绷紧,低声:“他不太信任人,没有……”父母。
“帮我照顾好他。”
黎雪纺想了想,说:“过几天我会替你陪他去学校,我错过了你的开学报道,一直很抱歉。”
黎雪纺轻声问他:“易感期能熬过去吗?如果他在你身边。”
听筒那头Alpha有片刻的停顿。
黎雪纺很耐心地等,最终听见Alpha平静的声音:“如果他愿意。”
外面的天黑着,黎雪纺很少这么晚还不睡。他扶着轮椅转身,意外地看见Beta医生站在二楼旋转楼梯边。
应该听到了。
“吵醒你了。”
瞿清雨靠在门边,用手遮了下眼睛,说:“没有,睡不着,起来走走,刚走两步。”
“我有一个Alpha小朋友,怀胎十月生下来的。”
黎雪纺温柔地邀请:“既然你睡不着,愿意和我一起看看他的照片吗?”
“在此之前。”
瞿清雨幽幽叹了口气:“我是自愿跟他结婚的。”
黎雪纺一愣。
“那再好不过了。”他笑着说。
瞿清雨跟着他来到了自己一开始住的卧室,套房之间夹着衣柜和储物室,面积很大,墙壁上摆满照片。
“这是三个月大的时候。”
瞿清雨停在那张模糊的产超图前,为了确认他凑近了。
两个婴儿。
照片右下角写着“容修&琮山”
“双生子。”
黎雪纺手在其中一个身上碰了碰,低低:“其中一个没保住,也不知道谁是哥哥。”
他跳过了这个话题,说:“这张应该是百天,抓周抓了萧庸的那把枪。”
近百张照片。
上校那时候还很小,用水管玩水,喷得到处都是,穿藏蓝色的小背带裤,裤腿都是湿的;带着小黄鸭游泳圈在游泳池里面玩水,到处都是水花;再后来慢慢地一横排过去,Alpha的身高开始猛烈往上窜,接触的东西也变成枪械和大量拆弹模型。
瞿清雨心里一片柔软。
“有段时间长得太快,上个月买的裤子下个月就不能穿。也不愿意拍照了。”
再大一点上中学,瞿清雨猜测他那时候身高直逼一米九,校服裤腿短了一截。当时就表现出过人的领导力,被一群Alpha簇拥在正中央,不看镜头,看通讯器屏。两张集体照,后一张摄像正好照下他面无表情抬头的那一刻,深黑瞳仁漩涡一般摄取人呼吸。
“这是中学毕业照。”
黎雪纺回忆当时的情形:“我身体不好,照顾不了他,他去了外公家,很久才见一次。他当天毕业,前一天给我通讯,我没有接到,我再打回去他说拨错了。我知道他想我去参加他的毕业典礼,他很少开口,小时候一个人住校,长大了一个人四处跑,把自己料理得一丝不苟。等我之后再见到他,他已经可以用针线给自己缝裤子了。”
瞿清雨突然想起到训练营的第一天,又想起结业大典那天,他问:“你去了吗?”
黎雪纺摇头:“没有。”
“当天是很想去参加他的毕业典礼,不过生了病,一觉醒来错过了时间。只能拜托外公帮他照一张照片。外公说他不愿意拍单人,于是洗了毕业照给我。”
“他当时多大了?”
“距离十八岁还有半个月。”
“这是那只叫‘阿瑞斯’的军犬,陪了他很久,已经到了退役的年纪。”
黎雪纺温和地说:“你是不是害怕狗?”
瞿清雨一顿。
黎雪纺得到了答案。
“后来我再见到他的时间就少了。”
黎雪纺站在最后一张照片前,那张照片是他从某个军事头条新闻报纸上裁剪下来的,他大概同样怀着某种绝望的心情在后方等军报,得知胜利或平安的消息后才能松口气。
这一整面墙上没有功勋、奖杯和通报战争胜利的大字报,仅仅有上百张生活照。五颜六色照片落进瞿清雨眼底,他有一种离对方很远,又很近的感觉。
黎雪纺思考着说:“他和我相处的时间太少了……我时常担心没有教给他一些应该教给他的东西。我在通讯里问他有没有求过婚,有没有给过婚戒,其实还想问他有没有强迫你,Alpha……”
“高等级的Alpha更容易失控,他的信息素等级太高了,小时候对自己领地内的一切都有强烈的支配感和控制欲,我尝试矫正和引导过……我总担心他不能正确处理自己的情感问题。我希望他没有伤害过你,也希望你是真的因为喜欢和他在一起。”
第51章
“没有,我喜欢他。”瞿清雨说得很快,几乎没有思考。
黎雪纺明显松了口气。
最上方有一张背景杂乱的照片,一座废墟塔鲜明地立在远处,顶部是十字架。
一些模糊悠远的词句从记忆中浮现。
瞿清雨凝视那张照片非常久,问:“这张是谁拍的?”
“张载。”
黎雪纺替他解惑:“那时候战争应该要结束了,一直没有消息,萧提让张载替我走一趟,张载带回来了这张照片。”
——“我第一次见你,在斯诺曼的战地医院,我当时就想将你拖上床。”
瞿清雨压住了频繁跳动的眼尾,好笑地想,能让人见色起意也是他的本事。
谁能说见色起意不是一见钟情的变种,到手了谁也别说谁。
“没有。”
他再次说:“是我撞了他的车,要了他的联系方式,他没有对我做什么。”
黎雪纺像是真正放下心,也松了长长一口气:“不早了,去睡吧。”
-
黎雪纺是和记忆中完全不同的长辈。
瞿清雨在那儿待了三天,获得充分完全的自由。直到他去军校报道那天下午,他吃撑了,体重秤上的数字轻微地上动一格。
黎雪纺笑眯眯地夸奖“真棒”,把千斤重的行李箱推过来。
他将所有东西分门别类,什么都往里塞,最后两盒小饼干实在塞不下,瞿清雨艰难地抱在怀里。除此之外,他在春天穿长袖的季节穿了外套,黎雪纺对他说“会降温”,坚持给他多拿了一件薄毛衣。
瞿清雨右手抱着小饼干,左手拿一瓶泡好的玫瑰茶,像小朋友春游那样呆呆被送出家门。眼看着Omega要将黎雪纺的轮椅推上私人舰体,他一下清醒了,刚要说话黎雪纺开口:“赫琮山去军校的时候我生病一直在床上,今天太阳很好,我想去他上学的地方看看。”
瞿清雨闭了嘴。
私人舰体上喷了漆,“执政”二字明目张胆。黎雪纺裹着羊绒围巾,咳嗽一声,精神却大好:“我不下来,送你到宿舍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