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类文明轰炸机
太满了。
“课?什么课?别说课了,反正一天那么多节。你先别想了,我跟你说……”
谢西塔:“你昨天去哪儿了?我一回头你就不见了。昨天我看到特别多Alpha军官,他们都在……”
瞿清雨一心二用:“在干什么?”
谢西塔猛然想起来这事不能外传,艰难控制住张开的嘴,生硬:“明天上《思想与哲学道义》,这门课的挂科率高居整个军官学校第一,总之千万别逃课,夹着尾巴做人。”
“下午有节生理课。”
“我都毕业这么久了,居然还要上生理课。”
“……”
他转移话题的方式太心虚,瞿清雨看他一眼,给他留了点秘密。
谢西塔在椅子上磨蹭来磨蹭去,忍得十分辛苦。好在他忍住了,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心酸泪流。
瞿清雨有点想笑。
……
前十四天的课一节压着一节,军医系统内部和军校生的培养计划截然不同,他们的实践课挤压性分布在第一年及第二年——高强度手术让瞿清雨模糊中回到几年前,他握着泛寒芒的手术刀站在手术台边,面前的病人一直在变,从少时至今,算上白天和不闭眼的黑夜,占据他生命的二分之一,或者更多。
有人有呼吸,有人失去呼吸;有人活下来,有人在他面前死去。
他累得直不起腰,他又直起腰。
镜中Beta医生的鬓角乌黑,他拆线缝合的动作堪称教科书式完美,长期的重复让流程变成肌肉记忆。他今年二十八,也不过是正年轻的时候。谢西塔听见周遭议论的私语,有种被学霸带飞的安心感。
当天最后一节课。
“你明天请假?”谢西塔郁闷地说,“去哪儿怎么不带我?”
“你明天不是约好和温别一起去参观机甲坪?”
“机甲坪临时有事不对外开放,最近好像特别多地方不对外开放。他们军校生连着进虚拟机舱三次了,带机甲的教官也换成了学校老师。”谢西塔更郁闷了,“去年走路上一碰一个校尉,今年怎么了。”
结果应该出来了。
瞿清雨低头浏览消息,张载给他拍了四张图,信息素检测报告和前五次的结果一样,没有差别。
他拿了请假条离开北部军校。
-
张载守在指挥室外。
Alpha军官湿着发尾从浴室出来。
他先急至东南一处地方救了深陷大型虫巢的阿尔维,刚从军舰上下来就被带走。十五天内他的人身自由遭到严格监控,没收了一切和外界沟通的通讯工具。
二检结果同样没问题,为首监察长当场脸色煞白,秦荔将他暂压在军部监狱。
结果出来后赫琮山第一时间开走了自己的军舰银鱼,整整二十四小时后他再次出现在指挥室,冲澡,换衣服。
张载隐约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血腥味,很淡,消失在空气中。
“中校让我告诉您他们剿灭了第十二个虫母窝。”张载凝神。
赫琮山第一时间清楚了东南西北四面的进度,他简短地说了两个地名,骤然按住抽痛的额角。
二次提取腺□□还是令他后颈胀痛,腺体高热带来全身高烧,他烧得厉害,眩晕呕吐,脑袋里生长出无数根尖针戳刺神经。难捱疼痛令他始终无法真正进入深度睡眠,他的精神始终处于亢奋和疲劳之间。
这种状态也没办法去找人。
赫琮山忍耐地吐息,肺腑间有岩浆在搅动:“你先出去。”
-
40度。
瞿清雨后槽牙一咬,他半跪在床面,面无表情伸手解Alpha领口的第一颗扣子。太烫了,他手指在不同频地发抖。
——这种高热是腺体受伤导致的必然,药物降温和物理降温没有意义,必须等待腺体从高热恢复正常。
尽管高等级的Alpha恢复能力远高于普通人,也至少需要二十四小时。二十四小时后热度如果居高不下,为了避免脑组织受损,必须做腺体摘除手术。
这种时候Alpha的警惕心和戒备感还无比强烈,在瞿清雨碰到他后颈的瞬间,赫琮山霎时睁眼,用力钳住他手腕。
手腕剧痛,瞿清雨“嘶”了声。
赫琮山立刻松手,他明显在混沌期,昏沉闭眼又睁开。闭眼时的眼睛形状狭窄锋利。少顷,他再次睁眼,乍然出手。瞿清雨被一把扯进他怀中,牢牢扣住后脑勺接吻。
第53章
一只手顺着腰伸进光裸后背。
瞿清雨挣扎的动作一顿。
Alpha针扎过的腺体止了血,剩下一团变乌的青紫。
赫琮山鬓角湿透。一只手穿过他后腰,另一只手五指插入他指缝,牢牢紧扣。
声音喑哑疲惫:“抱一会儿。”
瞿清雨不动了。
Alpha意识濒临混乱,翻来覆去好几次,最后终于找到让自己安心的姿势,不太安稳地闭眼。
瞿清雨在过于滚烫的怀抱中艰难地腾出只手查看他的情况,针孔实在刺眼,他手指在半空停了停,又顿住,顺着Alpha鼓胀后颈靠上位置轻捋了把。
一手冷汗。
瞿清雨堵在心中的那口气忽然散了。
他变得非常、非常柔软,胸腔里填着一片柔软的海,棉花糖一样酸软下陷。
算了。
他也不是每件事都对赫琮山说,也没有理由因此计较。但他又实在不爽,于是面无表情把所有事都算在政治部的人身上,半天过去,终于吐出口恶气。
等赫琮山的体温降到38℃下已经是三个小时后,瞿清雨确认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后离开,在阳台上吹风。
“上校上次易感期?”
张载明显愣了下,说:“在二月底,您不知道?”
瞿清雨冷冷:“我不知道。”
两头同时沉默。
张载解释:“我以为您知道,上校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瞿清雨真是忍不住要抽烟了,他摸了摸口袋,上颚顶着颗橙子味的糖:“说说看。”
张载也不是二十四小时跟着赫琮山,委婉地提醒:“您当时正在和上校……冷战。”
瞿清雨站在阳台上,地平线外是黑暗。凌晨风凉,他五指蜷进袖子,哑了下嗓音:“我知道。”
“他怎么度过的?”
张载再次回忆事情始末,过了一会儿严谨地说:“上校的易感期频率一般是一年三到四次,每次持续四天左右,大部分时候……在您出现前,他会独自离开,用抑制剂,去什么地方……”
盯着赫琮山易感期的人不少,张载实话实说:“我不太清楚。”
“Alpha会找令自己觉得安全的地方度过易感期。”
对面有风,张载听见对方像是自言自语地问:“他会去什么地方?”
张载:“瞿医生,我不知道,抱歉。”
他手上还有事,盯着那份婚前协议上的最后一行字,半晌后说:“您去问上校,会比问我更快。”
瞿清雨没说话,将手搭在栏杆上:“有谁知道他的信息素状态不稳定?”
张载停顿了半秒:“上校会处理这件事。”
“他知道是谁干的?”
牙根甜得发酸,瞿清雨磨过了牙尖:“告诉我。”
张载微微笑了,他办公室正对面是一面巨型的镜子,映出Alpha温和而精英的模样:“瞿医生,现在不是恰当的时机。有许许多多的事上校心里清楚,他没有动静是因为他要指挥全军,历练下级军官,要控制情绪,抵抗易感期。上校留给私事的时间已经很少了,他有限的情绪和精力要用在刀刃上。”
还有仗要打。
“他的父亲是指挥官,叔父是执政官,他学到的东西远比正常人多得多……比如……您觉不觉得……”
“政治部没有存在的必要。”张载说。
他似乎不知道这短短一句话中蕴含的巨大信息量,这么轻易地抖落了。
瞿清雨倒是笑了:“毫无保留?”
张载:“毫无保留。”
语毕张载几乎能想象Beta青年出现在阳台上的侧影,他有一双令人终生难忘的眼睛,比航行舰滑过银河带来的实时影像更璀璨明亮。
瞿清雨心情好,侧了侧头:“想说什么。”
指挥室外二十八盏壁灯幽幽,张载的面容出现在长长走道上,他抬头望了墙壁许久,说:“二十八任指挥官。”
“战争、伤病、死亡、创伤后遗症、信息素紊乱,每一任指挥官都不得善终。”
张载用特制的布料擦拭离自己最近的骨灯,四角小碎珠在黑暗中撞动,死人白骨,白骨孤灯。他神情一寸寸淹没阴影中,想起那份婚前协议上的最后一段话,叹息着说:“如果您爱他,给得更多一点吧。”
萧索风声从那一面传来。
瞿清雨转过身。
天初亮,玻璃窗灰沉,刚睡了三个小时的Alpha隔着一整扇玻璃窗和他对视,掌心向上张开手,说:“来。”
瞿清雨:“取腺□□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偏偏要隔着一张透明玻璃说话,又离得玻璃近,唇淡红,眼清明。敞开领口挂着弯曲的银链,绕进深处。
赫琮山平稳:“做你该做的事。”
“什么是我该做的事?”
赫琮山:“想做什么做什么。”
瞿清雨半抬起头看他,目光从他锋利冷沉的眉眼掠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