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类文明轰炸机
上校以往不常使用这类字眼,从头到尾主动权在另一个人手中。他想告诉任何一个人他是上校伴侣,那他就是,他不想说出口,赫琮山从不主动提及。
“是,长官。”
秦荔谦逊而顺从:“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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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天的时候,瞿清雨又把笔跟纸捡回来了。
他心平气和地坐在那张宽大桌子前,坐端正,右手腕骨压严实桌面,开始写“一”和“丨”。
写成两条波浪线。
他捏着张纸心里不明白地想,凭什么别人横是横竖是竖的他是波浪线。
瞿清雨叹了口气。
别人是别人,他是他,也没必要非写得比别人好。毕竟有的人在这里会的多,有的人在那里会的多;有的人在这里付出努力,有的人在那里付出努力。
他躺倒在床上,望着头顶吊灯,有某一刻突然被自己这样的想法震惊。
他意识到一点微妙的的不同,但那不同只在心底冒出树芽般小的枝叶,被他强压了下去。
练字这事儿,瞿清雨也渐渐无所谓了。他身体里静得没有什么东西,变得慢悠悠又懒洋洋。
天气好,太阳照,阳光一泻千里。瞿医生盘腿坐在靠窗的地方,弄不明白地想,他是为什么非要把字儿写得跟临帖上一样甚至更好看。想了半天想不到,索性抓着笔坐到凳子上,又写了两页“一”和“丨”。
赫琮山不怎么管他。
指挥官室的门把手锃亮,Beta青年一天从那儿路过八百回,看上去不太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开门,能不能走出去。
赫琮山在监视器后久久注视他。
几个小时前他们做了一次。
Beta身上有他留下的痕迹。
哨台瞭望塔起红光,Alpha军官起身,捞过椅背上外套,登上那辆银白机甲。
踏上升降梯前他停下,秦荔无声低头,望见他军靴上一点残忍而傲慢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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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政服务大楼。
无数Alpha和Omega在办公大楼,窗明几净,地板上倒映出所有人严肃的神情。
军事和政治新闻从这里流出,实时转播同样,虚拟大屏上流弹肆虐。
地面光洁如新,江科抱着一堆入职文件跟在带他进来的老师身后,强行按捺下心中的激动和紧张。
领着他的老师是名相当干练的女Alpha,盘发,一边引着他认各处的指示牌一边介绍:“这是市政他们的办公厅,穿过连廊后面那座是军政大楼。军政大楼有两座,一座用来给文员办公,电脑后面的录入员负责给Alpha军官们办理请假手续和退役证明。这一座是你要工作的地方,鉴于你已经在军部医院有完整的实习经历需要做什么我就不说了。你的老师姓方,他会告诉你怎么做,通过试用期后你会正式留下来,成为这里的一员……”
露天连廊用特殊的材质裹成半包围形,形似一个倒扣的的蛋壳。前面矗立两座拔地而起的高楼,其中一座不停有人进进出出,另一座则相反,入口清净。
江科抱紧了手里的文件,听见自己心跳急促的声音:“李老师……另外那一座是……”
李夕云看了他一眼,用电子卡刷开进口处的门:“军官办公处。”
出于好心她提醒,“非必要不要乱跑,军官们大多是Alpha,Omega有意出入并释放信息素属四级骚扰罪,会送交军事法庭裁决。”
她后面说什么江科已经听不见了,高楼最顶部的银白色几乎闪到他的眼睛。看不清楚,江科能猜到那里停着一艘形似银鱼的军舰,阳光照射舰身每一寸,仿若漆金镀银。
踏入大楼的每一步江科都像踩在棉花上,直到李夕云的声音响起他才如梦初醒。
“方主任,这是您的助手,叫江科,今天来报到。”
方诺文“啧”了声,从两台显示屏后面探出半个身体,拿走了自己最近的座椅上的衣服,腾出个空地。
“小江?坐这儿。”
他戴一副边框眼镜,显然不常用,摘下来捏了捏鼻梁:“数据统计会吧,这表格录了,下午一点前给我。”
江科赶紧把手里东西放下来,把脸凑近了去看显示屏上的数据,看了没两眼,结结巴巴:“这……这是……”
方诺文一边处理线上就诊一边说:“在役军官的身体数值和信息素水平波动,体检报告,住址联系方式。三个文件夹ABC,体检报告分身体数值、精神脑电波和信息素曲线图,有问题的扔C,问题不大的扔B,没问题扔A。标C的到时候发我回访。”
江科:“哦哦,这个我知道。”
方诺文看他知道了低头在通讯器上回消息,Alpha身上的信息素处理得很好,江科没有闻到他身上一丝一毫信息素的味道。他听说这个带他的Alpha是一名军医,一般情况下军医在非重大战役时实行流动轮岗制,有时在医院,有时在军政大楼,后者完全是给他们休息时间。当然,也可以选择不休息。
“什么Omega?”
Alpha身高腿长,一手搭在他座位椅背上一手去拿他后座椅上的藏蓝工作服。距离近了,江科后耳朵起了一层小绒毛。就一秒,Alpha拿走了外套,放在臂弯,有些心烦的口吻:“我讨厌葡萄。”
江科掌心都是汗渍,他放在鼠标上的手不听使唤一样湿滑,滑得快要握不住。大厅其他窗口都是翻阅文件的声音,交谈的声音,他后颈即使戴了抑制剂环也微微发热起来。
上千名黑色宋体五号的军官姓名,他一目十行,越往上心跳越快,到最后简直要从嗓子眼蹦出来。方诺文仍在和通讯器那一面的人说话,传到耳边有些失真:“我没在医院看到他,他休假审批在院长那儿,长假,上次我问他为什么休假,没告诉我。”
方诺文换了只手,余光发现新来的Omega实习生吓了一跳。他心想这么不经吓,压着人旋转椅椅背有一下没一下漫不经心说话:“太累了吧,谁没个累的时候。”
他怕这新来的Omega出错,分神盯着,过两秒察觉到不对,通讯那头的管家又催他:“三个Omega,身段样貌学识都是顶尖的,您还是回来看一眼。”
方诺文接了他的话,饶有兴致:“什么样是顶尖?”
管家谦逊:“自然比不上您看中的。”
从方诺文嘴里形容的Omega,到了令他怀疑是否有这个人的程度。
方诺文笑了声,坐下来压着圆珠笔在桌面转圈:“行了,我心里有数。”
管家带话:“您的时间不多了。”
挂了通讯方诺文仰靠在座椅上,沉沉吐出口气。
市政大楼人流来来往往,他无端想起自己家里那沓手术记录片,跪地的医生身上都是血,做按压时腕骨和小臂用力成一条紧绷的直线。
非常……迷人。
方诺文抵了抵犬齿,犬齿一寸寸磨过了舌尖。
身边Alpha沉郁的心情不加掩饰地影响到江科,他快速将军官信息照ABC分类,喉咙冒出极大渴意。
“你在找什么?”
江科一震。
身边Alpha抬手松了衬衣领口最上一颗扣子,呼出口气:“我想你应该知道保密协议上写了什么,或者你的入职培训有没有告诉你,私自记录泄露这些信息属于刑事犯罪。”
他脸上挂着笑,江科后背却出了一身汗,支吾着说:“……我没有。”
方诺文看了他一会儿,收起那支圆珠笔:“害怕什么,来,我们聊聊天,你今年多大了?”
江科勉强镇定下来,声如蚊蝇:“二十一。”
“真是个好年纪。”方诺文感慨一声,“有自己的Alpha吗?”
他像只披着羊皮的狼,江科额头渗出一点汗,在他的注视下艰难摇头:“没……有。”
“哦?”
方诺文意味深长地说:“真没有?”
江科鼓起勇气看了他一眼,Alpha神色隐藏在阴影搭建出的视野盲区内,他不安地攥了攥手心:“……没有,方老师别拿我开玩笑。”
“没有就没有吧。”方诺文压了压酸痛的肩膀,重新靠回去,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江科正式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Omega学东西速度也快,他平时就帮着着处理一些录入和输出上的问题。军政大楼偶尔会有战争的通报,他常在办公大厅看到Alpha军官们结伴而行,见到最高的军衔是某条直通路被封,为首Alpha军官有一只义眼,大步行走在去往另一座办公大楼的路上。
有一次他神差鬼使跟着队伍走,不留神被发现,立刻有执勤的Alpha士兵将他驱赶。开合的旋转门距离他咫尺之遥,还是关闭了。
江科不免垂头丧气。
他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发觉今天略有不同,四周气氛异乎寻常。他不明所以抬头,面板上播报着某场战争的胜利;Alpha军官脱下帽子,英俊眉眼被汗湿。他朝镜头看了一眼,侧脸冷硬,肩上银鹰喙部锋利。
江科呆立原地,无法让自己的视线挪开分毫。隔着屏幕冲击的某种凝成实质的掌控感让他情不自禁腿软,心跳加速。
即使对方褪去指挥官光环,也无疑是一个能令人疯狂的Alpha。
方诺文同样抬起头,目光落在大屏上。对方能上战场势必尽可能将精神状态调整到最好,而基础表格上信息素和荷尔蒙的异常状态显示,这是一个即将进入易感期的Alpha。
在他多次使用抑制剂和违规方式强行控制后的,第一次易感期。
方诺文靠坐椅背上,毫无缘由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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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是一场由无数赌局构成的赌场,金壁辉煌,灿烂闪耀。所有人都站在赌桌边观望。赌局不是非A即B的选项,每一根命运的触角藏在更深处,延伸出多如牛毛的曲折长路。很难说走向哪一条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也很难说此时艰难未来光明,此时光明未来就坎坷。
瞿清雨想了些百无聊赖的事,将手指轻轻搭在门把手上。
他一生都在做赌徒。
——人总不会一直输。
第76章
住院部的病人受到一定精神刺激,一开始来时还有Alpha士兵看守,后来她的父母不放心,强行换了自己雇佣来的保镖。
护士量完血压和心率后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偷偷观察那个一直对着镜子自言自语的Omega女士。
她在病房也打扮得十分得体,仔细地描摹了唇和眼,口脂是淡橘色,衬得一张瓜子脸白皙小巧。
“来帮我拉一拉这件裙子的拉链,来啊。”
护士一怔,Omega女士又冲她招招手,她不自觉地走过去,手放在对方后背镂空的拉链处。
Omega巧笑嫣然地说:“我叫玛格丽,在一所大学担任心理辅导课的老师,我的爱人同样是一名老师。他的公开课很受欢迎,主要内容是关于社会心理的,当然也有一些Alpha和Omega的生理联结。”
她脸上的笑容不似作假,护士由衷羡慕,说:“您真是幸福。”
Omega理了理蓬蓬裙下摆,套上外套,礼貌地说:“谢谢。”
“我想出去见他,你愿意帮我个忙吗?”
Omega露出恳求的神情:“我想出去。”
护士不忍心拒绝,为难地想了半天,Omega又哀求道:“见不到他我会死掉的,你就帮我一个小忙,好不好?”
“好,我帮你。”护士下定决心,“你从消防通道那儿走,说你去上厕所,我帮你掩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