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养小狗回来找我后 第45章

作者:卡了能莎 标签: 破镜重圆 甜文 成长 校园 忠犬 近代现代

周珞石浑浑噩噩地跟着他过去,接过了座机的话筒。

“……哥哥?”

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跨过山跨过海,跨过十个小时的时差,来到身处异国他乡的人的耳边。

周珞石指尖轻颤。

那边的呼吸急促起来:“在那里的是你吗,哥哥?”

工作人员关上门,离开了房间。

“哥哥,I……我交易,与管家。”那边的声音缓慢,发音奇怪,似乎是不习惯说汉语了,“他查询……你的地方,Mid-Autumn Festival……今天,想要通话,与你。”

周珞石攥紧了话筒,紧咬下唇,沉默无息。

“你在听吗,哥哥?”

那边的语速变得又急又快:“我错误,向您道歉!我不恨你,从来不,我爱你,即使你抛弃我。只要你的一句话,我会努力,为我们。”

“哥哥!”

周珞石放下话筒,开了免提,电流的噪声与对面的说话声同时变大。

“我学习,知道事情,那个林总……我会杀他,为您报仇……还有白人老头,我也会报仇。”

“哥哥,和我说话,好吗?”

周珞石坐在地上,肘撑膝盖,把脸埋在手掌中,深深地吸气。

“是我没有用处,您不要我。我会变强大,没有人可以欺负我们,分开我们。”

“……哥哥,您身体好吗?”

“你吃饭正常吗?睡觉也正常吗?”

周珞石想起昨夜的圆月与酒,许圆圆笑意盈盈地说,弟弟,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哥哥,你心里的难受,减少了吗?”

他的肩膀无声耸动,半晌,有液体顺着掌根滴落。他紧咬牙关,一丝声音也无。

“……是中秋节,我记起来。”那边说,“哥哥,中秋节快乐。”

不断有滚烫的液体从掌根流下,浸湿了袖口。

中秋节,独属于中国人的节日,在切断一切联络的这大半年里,他在异国他乡,收到了来自彼岸的祝福。

“I want you to know that......I love you the same from a million miles away as I do right next to you.”那边的声音顿了一下,“哥哥。”

“这颗心永远属于你,我体会你的难过,我们的难过相似。我理解您,如同您理解我。”

这大半年来,周珞石时常会回想起离别前那一晚,亲吻,抚摸,交融。他偶尔会想,那到底意味着什么?可更多时候,他在想父母,在想那张空缺的世界地图。

于是一直搁置。

可是在这通跨国电话面前,一切突然变得通透,他明白了一切。

他明白了——不论是亲情,还是爱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千万亿世界千万亿人中,能与他感同身受相似的痛苦,这样的痛苦让他们的灵魂在最深处紧紧相连,这样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与他一样失去父母的弟弟。

他知道不会再有比这更紧密的联结,如同不会再有人细心地为他剔干净鱼刺,以至于让他丧失了自己剔鱼刺的能力。

思念跨越大洋与高山,在一轮明亮的满月之下,将他击倒。

“哥哥……请等待我,我会变强。只要您一句话,我不会放弃。”

“哥哥……”

周珞石撑着地面站起身来,往远处走去,中途他的脚步踉跄了一下。

电流音与话音仍在身后交织。

“您要保重身体,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哥哥,我爱您……”

周珞石离开,把电话里的声音丢在身后。

恍惚间他又听见了那首歌。

Teardrops are fallin'

Down your face again

Cause I don't know how to love you

And I am broken too......

当我满身伤痕,又该如何去爱你。

明月如洗。

这是周珞石在漫长的人生中第二次哭,也是最后一次哭。

第一次是在九岁生日那天,年幼的弟弟被宣告死亡。他躲在卫生间哭了一夜。

第二次是今天。那场车祸后,压抑在胸中的情绪如一堵硬实的砖墙,在听到许圆圆的死讯后,那堵砖墙被跨越山海而来的思念击溃,终于缓缓的、有了松动的痕迹。

自此,往后余生,他没有再哭过。

第40章

许圆圆死后,周珞石又在寺庙待了大半年。

他每天都很困,除了抱着乐乐晒太阳,其余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

乐乐长得很快很好,被寺庙里的师父们抱来抱去,她天生不怕人,整日伸着胖乎乎的小手,咿咿呀呀地发出声音。

不过乐乐最喜欢的还是周珞石,一被周珞石抱着,她就露出浅浅的酒窝,笑声也比平时洪亮。

等乐乐长出头发,周珞石去集市上买来五颜六色的小皮筋,手欠地给人扎小揪揪。乐乐顶着满头难看不已的朝天辫,笑得更欢了。

一岁多一点时,蹒跚学步的乐乐突然张了张嘴,喊道:“哥……哥……”

正帮忙从货车上往下搬粮油米面的周珞石一愣,他走过去蹲在乐乐面前:“可是你妈妈叫我是弟弟,你要喊我叔叔。”

乐乐咯咯地笑着,又喊:“哥……哥!”

周珞石摸了摸她的小揪揪。

短短的两个叠字,他的思绪飞回了那年冬天的黑龙江省,白桦树林与月下清泉。又飞回了十五岁那年的篮球赛。然后是大二那年的暑假,暴雨如注,雷声如吼,他脚步沉稳地走在漫天大雨中,耳边是一声声痴恋的呼喊。最后,思绪跨过了大洋彼岸。

于是他发现,一切都已过去太久太久。

他半蹲在原地不动弹,又揉了揉乐乐头上的小揪揪。

又过了几天,一位姓陶的男人找来寺庙,接走了乐乐。

不用带孩子,周珞石的日子便更加无所事事。

他有时会去许圆圆的墓前坐着发呆,却只是沉默地不发一言。有时半夜饿得难受,他会想起一次次塞到他怀里的油鸭腿和煮香肠。月圆的夜里,他会从厨房的稻草堆下摸出一瓶二锅头,坐在花坛边缘上自斟自饮。

他总是想,如果他能更敏锐一点,察觉出许圆圆的不对劲呢?那她是不是就能回国开饭店,等到乐乐的那一声“妈妈”。

可惜没有如果。

他总是很困。处理父母丧事的那段时间太累太忙,所以他整整一年都没有休息过来,总是随时随地的打盹。

大多数时候,他靠坐在佛堂的门槛上,在师父们的念经声中半睡半醒。

一愿法师有时会与他说话,却从不问他来自哪里,去往何处,经历过什么,只是对他说:“渡人即是渡己。”

周珞石想,这又是什么意思。没等他深深想,他又会睡过去。

一愿法师名扬海外,许多中国善信隔山跨海而来,只求法师解签。

一日排队者众多,一愿法师微笑地拍了拍周珞石的肩膀,对善信说:“这位小师父是我的徒弟,颇有善根,悟性极高,对于各位手里的签,他也可解惑一二。”

刚睡醒的周珞石还有些懵懵的,身前已排了几位善信,纷纷拿着抽中的木签。

他看向一愿法师,法师却已忙碌地与善信众交谈。

周珞石看向身前的人,一位妆容精致却面色愁苦的女孩,正把手中的木签递给他。

他看了一下木签,上面的古文狗屁不通,最下方却写着下下签。

他抬起头,女孩正紧张地望着他,小心翼翼:“小师父?”

周珞石哪里会解签,他又看了一眼一愿法师,对方在百忙中回了他一个微笑。

他想起两人曾经的一番对话。

“佛家六神通,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神足通,漏尽通。”

“什么叫他心通?”当时他问,“人怎能知道别人在想什么?”如同他当时不知道许圆圆在想什么。

一愿法师说:“时刻保持一颗为他人好的心,自然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你是不是疑惑,我对善信所说的话,明明十分普通,那些话,他们的亲朋好友或许也对他们说过,为什么偏偏他们要来听我说,并且觉得受益。”

周珞石默认了。

一愿法师道:“区别只在于一颗心,一颗你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的心。”

法师又道:“在佛陀的世界里,人人皆可成佛,因为人人皆可渡人。”

周珞石道:“为什么要渡人。”

“人即是我,我即是人。渡人即是渡己。”

面前的女孩轻声叫道:“小师父?是签有什么问题吗?”

周珞石回过神来。

【保持一颗为他人着想的心,自然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他仔细地观察女孩的神情,那一瞬间,他神思清明,看到了围绕在女孩身边的苦闷。

女孩身形高挑,相貌出众,站在人群中如优雅的白天鹅,将鹤立鸡群这个成语诠释得淋漓尽致。

可偏偏这样出众的女孩,谈吐却小心得有些过分,甚至称得上讨好。扫洒的阿姨不小心弄脏了她的裙角,她立刻连声道歉,比阿姨更为紧张。在与人目光相触时,她会眨一下眼睛,主动垂眼移开。

周珞石在心中默默地说,讨好型人格。他的目光扫过女孩提包里露出的大学学生证一角,心里已有了猜测。

他盯着女孩的眼睛,女孩捏紧了背包的袋子,无措低下头去:“我……”

“先不要说话。”周珞石说,“你看着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