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酷兒橙
是蒋裕京。
男人与她对视了一眼,在她还未开口前,他已走到床边,将程书懿一托,稳稳扶起。
程绮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的手臂上,看到到纱布的存在,想必是那晚程绛遭遇刺杀时的伤。
“姐,你来了!”程书懿笑着,语气中透着一丝兴奋。
“来晚了。”程绮语气平缓,走到床边,伸手抚了抚程书懿的发顶,动作轻柔中带着一丝探查。
“伤在哪儿?”她语气略沉,眼中透着担忧。
“没事,小伤而已,休息几天就好了。”程书懿笑了笑,轻握住程绮的手,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程绮盯着他苍白的脸,语气不自觉地放轻:“疼吗?”
程书懿是最爱喊疼的人,哪怕小时候闹着玩被轻轻捏一下,都能叫得像真的受了重伤。
“不疼的。”程书懿将程绮的手握得更紧。
程绮的目光停留在他故作轻松的神色上,叹了口气。
程绮与程书懿并非亲生姐弟。她的母亲是程绛最初婚姻中的妻子。而程书懿的母亲是程绛的第二任妻子。
自程书懿年幼起,她便目睹了程绛与程书懿母亲的合分,亲眼看着程书懿从天真活泼的孩童逐渐转变为孤僻寡言的少年。
起初,程绮对这个“外来的弟弟”并不友好,甚至有些反感。
程书懿母亲离开程家后,家里的佣人对他也极为苛刻,程绮总是冷眼旁观,对此不加干涉。
直到有一天,在学校,她无意中目睹了程书懿被一群高年级男生围堵,遭到殴打、威胁,甚至有些猥亵的行为。
回到家后,她毫不犹豫地从母亲遗留下的物品中拿出那把小巧的手枪,递到程书懿手里。
——她只是不想看着这个男孩继续懦弱下去。
那之后,程书懿对她产生了莫名的依赖,虽然她多次试图疏远他,程书懿依旧执着,像一只受伤的小狗,紧紧跟随着她。
她没办法全然冷漠,于是从自己的世界里挤出些许关心,回应他的依赖。
“别担心了,姐。”程书懿摇了摇程绮的手,“真的,我没事……而且,蒋先生都帮我升舱了,还有专业护理师在照顾我。”
程绮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蒋裕京,目光中带着打量与疑问。
男人站在一旁,抱着双臂,神情平淡。
“谢谢。”程绮略一颔首,态度疏离却礼貌。
“不用,你们聊。”蒋裕京接着转身向门口走去,那挺直、冷硬的背影分明是在撇清责任。
房门轻轻合上,室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程绮回过头,目光落回弟弟的脸上,语气严肃了几分:“他对你怎么样?实话告诉我。”
程绮看到蒋裕京的这幅态度心中有些不安。尽管她对这个即将成为弟弟丈夫的男人无感,但对程绛的决策却是深恶痛绝。她讨厌父亲的商人嘴脸,讨厌他为了利益做出的决策。
甚至因为程绛决定将程书懿“卖给”蒋家的决定,上船前他们还大吵一架,以至于她并没有出席第一天聚餐。
程书懿垂下眼睛,像是在组织语言。他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抬眼看向姐姐,轻声道:“他对我……挺好的。”
程绮皱眉,微微前倾身体,眼神像是想将这句话剖开。她压低声音:“你确定吗?”
“嗯。”程书懿点了点头,表情看不出破绽,“他……确实对我很好,没有为难我。”
确认弟弟不是在敷衍,她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些:“程景源那边暂时别去,他的状态不对劲,关施黛可能会迁怒到你身上。”
程书懿愣了一下,抬眼看她:“他怎么了?”
“应该是被绑架时受了很大的刺激,造成了应激反应,昨晚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
“这么严重?”程书懿脸上显出担忧,眉头深深皱起。
程绮微微点头,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发生爆炸?”
“昨晚……交易其实已经完成了,密钥也交给了对方,程景源也被放了。但最后……那个反叛军应该是为了让我们相信船上真的有炸弹,给我们一个警告——”
“他们说船上有几百枚炸弹?”
“对,他威胁我们,如果密钥是假的,就会引爆游轮上的炸弹。”程书懿的声音放得更轻,眼中浮现出不安,“不过……蒋先生说他的话不能全信。”
程绮的手在他的掌心中微微颤抖,那种下意识的动作令程书懿心头一紧。他顿了一下,试探着开口:“姐,我……其实很害怕。反叛军真的会启动那些武器吗?……我们的国家还能存在吗?”
“不会的。”程绮的声音依然冷静、坚定,但程书懿却能从那一瞬间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怪异。
程绮松开了他的手。
几天时间里,程书懿的恢复得很快。
从需要人搀扶才能坐起,到如今已经能下床行走,胸口的闷痛感减轻了许多,呼吸也变得顺畅,吸氧装置早已撤掉。
虽然能够自由活动,他却没有踏出套间一步。
一来,每天的营养餐准时送达,护理师隔几个小时便会上门检查,二来,套间里的娱乐设施足够丰富。而更重要的是,还有冯嘉姚陪着他解闷,日子过得比上船前两天还要轻松惬意。
蒋裕京睡在隔壁的次卧,每天早上两人会在餐桌前碰面。他偶尔外出处理事务,偶尔在客厅办公,或者在阳台打电话。每天至少有一半的时间都在自己视线范围内。
不过,他依旧冷着一张脸,话少,表情更少。可能是碍于自己是病人,这几天没有刻意挑刺,态度比之前好上许多。
两人“相敬如宾”地同住一个套间。
程书懿不去主动搭话,尽量减少与他的交流。
不过,蒋裕京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更难看。
有时程书懿想自己起身去拿点东西,这人总会像个幽灵似的突然出现在身后,冷冷丢下一句:“坐着。”
程书懿和冯嘉姚聊得开心,甚至笑出声来,蒋裕京听见了,也会不耐烦地皱眉,随即下令:“让冯嘉姚闭上嘴。”
好在蒋裕京不在的时候,冯嘉姚总忍不住分享他一些自己老板的八卦,为程书懿的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
他从冯嘉姚嘴里得知,蒋裕京的双胞胎兄弟——蒋裕昂,他长得并不像。
因为他们是异卵双胞胎。
而且冯嘉姚还告诉他一个人尽所知的“秘密”——蒋裕京其实是弟弟,尽管蒋裕昂是第一个出生的孩子,但蒋裕京出生时更为强壮,因此被赋予了“哥哥”的身份。
冯嘉姚也透露蒋裕京从小就很优秀,家里早早将他视为继承人培养。
他的履历优异,无可挑剔,连媒体都找不到一丁点污点。蒋裕京也对自己及其严格。甚至中学的时候因为学校举办的一场马术障碍赛拿了第二,从那以后,蒋裕京每天早上四点半起床训练两个小时,雷打不动,直到下一个赛季获得冠军才肯罢休。冯嘉姚也跟着痛苦的早起了四个月,所以他印象深刻。
程书懿问他,那你们蒋总的感情生活呢?
冯嘉姚拍着胸脯说,他们蒋总身边常有追求者,但他从来没有见过蒋裕京与任何人有过私人关系,甚至连普通的社交活动都要避免,一贯保持冷淡与距离。
可以说,他对外界的任何情感干扰都表现得异常排斥,更别提与谁约会或建立关系了。
程书懿表示对此持怀疑态度,冯嘉姚对不满意他的反应,甚至要跳进海里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
程书懿佯装拦他,好,好,我相信你。
第26章
蒋裕京在落日之前回到了套间,他带回了一个消息:程绛晚上要举办一场聚会,庆祝他们劫后余生,特别是程景源的成功解救。
“如果你觉得身体不适,可以不去。”蒋裕京停顿了一下,眼神稍微扫过程书懿,“我替你回绝他。”
说实话,程书懿并不想去。他讨厌那种场合,讨厌被迫坐在一张满是虚伪笑容的餐桌旁,讨厌面对程绛那伪善的面孔。
他深知,自己在这样的聚会一定是一个摆在桌上的‘花瓶’,被人评头论足,驻足观赏。
可他去或不去,都无法阻止这场名为“家庭”的表演继续。
他的身体状态足以支撑这样的场合。他不想撒谎,也不愿成为扫兴的人。
“我没事了,可以去的。”
“随便你。”
蒋裕京点点头,走进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傍晚时分,程书懿站在镜子前,低头整理着身上的正式装束。
这身浅色单西是他登船时唯一带上的正式西装,面料轻薄,贴合身形。
镜中的自己看上去比往日更消瘦了,肩头微微凸起的骨骼要刺破布料,胸口和腰间的空隙几乎让衣服像是悬挂在骨架上一样。
他紧了紧马甲的小腰带,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挺拔些。
还是于事无补。
手在腰间停留片刻,无力地垂下,目光再次落回镜中。
镜子里的人面色苍白,头发也长了些,几缕垂下的发丝遮住了眼睛。
那是一张寡淡的脸,没什么特别之处,甚至毫无记忆点。
细窄的双眼皮下是浅棕色的瞳仁,在他生长的环境里,大众的审美告诉他,这是不受欢迎的。过于单薄的皮肤在灯光下几乎透明,眼下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显得更加憔悴。
鼻梁细直,唇色苍白到几近灰败。
程书懿盯着自己的倒影,冷静地打量,却越看越觉得陌生。
他下意识地用手背轻轻摩擦嘴唇,想让它看上去更有些血色。
结果只是增添了一抹不自然的红。
手愣在空中,他忽然觉得自己像在涂抹伪装的面具,徒劳又滑稽。
他在做什么?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好看些吗?更符合他人期待的模样?
很荒谬,这根本毫无意义。
没有人会真正关注他的长相,也没有人在意他的模样。
即使有人看向他,他们的目光中也只会流露出审视、挑剔,甚至冷漠。
……
“哦,这就是程总的长子?”
“听说他不是亲生的,好像是跟着他母亲一起进门的吧。”
“啧,怪不得程家谁都不把他当回事,连个佣人都能踩两脚。”